逍遙界傳承 第3章 傀儡識破
歸墟海眼翻湧的混沌濁流，在逍遙界晶壁外撞出無聲的慘白浪沫。陳麗的神識如無形的網，穿透狂暴的靈氣亂流，沉入那吞噬光線的深淵底部。一股陰冷、粘膩的波動纏了上來，頻率竟與張玄手中那枚玉帝遺留的符文碎片隱隱共振，透著同源卻腐朽的氣息。
“找到了！”陳麗倏然睜開眼，清冷的眸子映著歸墟的幽暗，“就在下麵，海眼深處，黑淵的老巢！波動和那符文如出一轍，但……汙濁百倍！”
張玄立於仙舟之首，指尖摩挲著那枚流轉著黯淡金芒的玉帝符文碎片，觸感冰涼，內裡卻彷彿蘊藏著即將爆發的火山。他冷哼一聲，手腕一翻，掌心已托住一塊扭曲猙獰的金屬殘骸——弑聖弩的碎片。殘骸上殘留的凶戾殺意，讓周圍翻騰的混沌之氣都為之凝滯一瞬。
“藏頭露尾的鼠輩，也配沾染玉帝之名？”張玄的聲音不高，卻帶著金石之音，穿透仙舟的防護屏障，直抵下方那片偽裝之地。“破！”
沒有驚天動地的蓄力，隻有手腕看似隨意地一抖。那枚弑聖弩碎片化作一道撕裂虛空的暗紅血線，無聲無息地墜入漆黑的海眼。
轟——！！！
沉悶到令人心膽俱裂的巨響從深淵炸開。並非聲浪，而是空間本身被強行撕碎的哀鳴。下方那片看似渾然一體的歸墟暗流，如同被無形巨錘砸中的琉璃穹頂，瞬間布滿了蛛網般的慘白裂痕。裂痕急速蔓延、崩解，露出下方令人頭皮發麻的景象。
哪裡是什麼幽暗絕地？
一座燈火通明、人聲鼎沸的修真坊市，赫然鑲嵌在歸墟海眼的底部！亭台樓閣飛簷鬥拱，各色幌子迎風招展，靈植攤位的熒光與法寶鋪子的寶光交織輝映，甚至能聽到隱約傳來的討價還價和絲竹管絃之聲。一股濃鬱得化不開的、混雜著劣質丹藥和靈材異香的甜膩氣息，順著破碎的屏障缺口洶湧而上，直衝逍遙界。
“好個‘黑淵總壇’！竟藏在這等醃臢之地，披著人間的皮！”張玄眼神銳利如刀，瞬間看穿這繁華表象下的死寂本質。坊市中的“修士”們，依舊在行走、交易、交談，動作流暢自然，然而那一雙雙眼睛——空洞，呆滯，如同蒙塵的琉璃珠，映不出半點活物的神采。笑容僵硬地掛在臉上，肢體動作帶著一種難以言喻的、提線木偶般的滯澀感。
“小心！這氣息不對！”陳麗鼻翼微動，秀眉緊蹙，那股甜膩香氣之下，隱藏著一絲極淡卻無比陰寒的腐朽腥氣，如同千萬年棺木深處滲出的味道。
“喵嗚——！”一聲帶著炸毛般驚怒的低吼從旁響起。已化作清俊黑衣少年模樣的扣肉，原本懶洋洋抱臂倚在舷窗邊，此刻卻猛地站直了身體，眉心那道細長的金色豎痕驟然裂開一道縫隙，金紅色的豎瞳死死盯住下方坊市，瞳孔深處映出無數扭曲蠕動的虛影。“蟲子！好多惡心的蟲子味道！就在那些‘人’的皮下麵！”他齜著牙，喉嚨裡發出威脅的低鳴，時空的漣漪在他指尖不安地波動。
“皮囊傀儡……”張玄冷笑，指尖劍氣吞吐不定。
陳麗踏前一步，雙手在胸前結成一個古老而玄奧的蓮花法印。一點純粹到極致、蘊含著無儘生機的青色光暈自她眉心亮起，迅速擴大，在她足下凝成一朵徐徐旋轉的十二品淨世蓮台虛影。蓮瓣晶瑩剔透，流淌著淨化萬物的聖潔清輝。
“淨世蓮台，照破虛妄！”陳麗清叱一聲，聲音帶著凜然不可侵犯的威嚴。
嗡——！
青色的光柱自蓮台中心轟然爆發，並非狂暴的衝擊，而是如最清澈的月光，柔和卻無可阻擋地灑向下方的整個坊市。光芒所及之處，空間彷彿被投入石子的水麵，蕩漾起透明的漣漪。
光，落在了那些行走的“修士”身上。
嗤——！
如同滾燙的烙鐵按在了浸透油脂的破布上。被青光照到的“修士”，身體猛地一僵，隨即發出令人牙酸的、皮革撕裂般的聲響。他們臉上那僵硬的笑容瞬間凝固、扭曲，繼而如同被無形之手粗暴撕扯，整張“人皮”從頭頂開始，沿著脊背迅速向下剝落！
沒有鮮血，沒有慘叫。剝落的麵板之下，露出的並非血肉骨骼，而是蠕動著的、令人作嘔的軀體——油亮的、覆蓋著暗紫色幾丁質甲殼的蟲軀！無數細密的環節扭曲盤繞，尖銳的蟲足瘋狂地扒拉著空氣。最恐怖的是它們的頭顱，沒有口鼻，隻有一片密密麻麻、閃爍著冰冷血光的複眼！那些複眼如同鑲嵌在甲殼上的血色寶石，此刻齊齊轉向高空中的逍遙界仙舟，萬千道毫無生氣的、貪婪而殘忍的血光，瞬間鎖定了仙舟上的張玄、陳麗和扣肉！
“嘶嘶嘶——！”
尖銳到足以刺穿耳膜的蟲嘯聲，彙成一股毀滅性的精神風暴，從下方衝天而起！不再是坊市，整個空間在淨世蓮台光芒的照耀下，瞬間顯露出了它猙獰恐怖的真容！
哪裡還有亭台樓閣？哪裡還有靈植寶光？
剝落的“人皮”如同肮臟的破佈散落一地，迅速被下方湧出的粘稠黑液腐蝕消融。那些看似精美的建築，在青光下扭曲變形，化作巨大而怪異的蟲巢結構——高聳的塔樓變成了覆蓋著粘液的巨大孵化囊，微微搏動著，表麵布滿了蠕動的孔洞；平整的街道地磚翻卷翹起，露出下方無數細密交錯的蟲肢和流淌著黑色涎水的坑道；懸掛的幌子化為垂下的、布滿倒刺的慘白筋膜；空氣中彌漫的甜膩香氣被一股濃烈百倍的、混合著腐爛內臟和酸液氣味的惡臭徹底取代！
萬千隻蝕靈蟲從破敗的“坊市”殘骸中鑽出，從孵化囊孔洞裡爬出，從黑色的坑道裡湧出！它們密密麻麻地覆蓋了目之所及的一切，暗紫色的甲殼在蓮台青光下反射著油膩的冷光，無數複眼彙聚成一片令人窒息的血色星河，牢牢鎖定著仙舟上渺小的三人。蟲嘯聲浪如同實質的黑色潮水，一**衝擊著逍遙界的防護屏障，發出令人心悸的摩擦聲。
“我的老天爺！”扣肉倒吸一口涼氣，少年清俊的臉龐瞬間煞白，不是因為恐懼，而是純粹的生理性惡心，“這鬼地方……比俺老孫當年鑽過的妖怪腸子還要醃臢百倍！”他下意識地用手背擦了擦嘴角，彷彿要擦掉那股無形的惡臭。
張玄眼中寒芒暴漲，混沌星典的力量在經脈中奔湧咆哮，右手並指如劍，狂暴的劍氣在指尖凝聚壓縮，發出刺耳的尖嘯。然而，就在他劍勢將發未發之際——
“吱嘎——！哢啦啦！”
令人牙酸的、如同琉璃被強酸腐蝕的聲音，從逍遙界晶壁的某個角落驟然響起！一道細長、扭曲的黑色鎖鏈，不知何時，如同擁有生命的毒蛇，悄無聲息地纏繞上了仙舟的防護屏障！鎖鏈通體烏黑，表麵流淌著粘稠的、不斷滴落黑色液滴的幽光，所過之處，仙舟由純粹靈能構築的堅固晶壁屏障，竟如同遇到烈火的冰雪，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消融、腐蝕！一個拳頭大小的缺口，正在迅速擴大，邊緣閃爍著不祥的黑色電芒！
“蝕道鎖鏈！”陳麗瞳孔驟縮，失聲驚呼。這種能侵蝕萬法根基、腐化法則的歹毒之物，隻存在於上古禁忌的記載中！“它什麼時候……”
“沒工夫管它怎麼來的了！”張玄暴喝一聲，劍指猛然轉向，那道凝聚到極致的恐怖劍氣不再轟向下方蟲海，而是化作一道撕裂空間的匹練，狠狠斬向那條正在瘋狂腐蝕屏障的蝕道鎖鏈！劍氣與鎖鏈碰撞，爆發出刺目的能量亂流和令人作嘔的黑煙！
轟隆！
劍氣斬落，鎖鏈劇烈震顫，發出痛苦的嗡鳴，腐蝕速度為之一緩，但並未斷裂！而下方，萬千蝕靈蟲似乎被這劇烈的能量波動徹底激怒，發出更加狂暴尖銳的嘶鳴，無數蟲軀弓起，複眼血光熾盛，眼看就要發動毀滅性的衝擊！
“走！”扣肉的聲音帶著前所未有的決絕和一絲不易察覺的痛楚。他一步踏到張玄和陳麗身前，猛地閉上雙眼。眉心那道金色豎痕瞬間怒張到極致！金紅色的豎瞳中，不再僅僅是銳利的目光，而是流淌出了……血淚！粘稠的、燃燒著金紅火焰的血淚順著少年清俊的臉頰滑落！
“給俺——開！”扣肉發出撕裂般的低吼，雙手狠狠插入麵前虛空，如同抓住兩塊沉重的幕布，用儘全身力氣向兩邊猛地一撕！
滋啦——！
空間如同最脆弱的帛錦，被硬生生撕開一道邊緣閃爍著混沌電芒的、不規則的巨大裂縫！裂縫內裡是光怪陸離、瘋狂扭曲的暗影亂流，狂暴的時空之力從中噴湧而出！
“快進去！這破口子撐不了多久！”扣肉牙關緊咬，額角青筋暴起，維持空間裂縫讓他承受著巨大的壓力，金紅血淚流淌得更急。
張玄毫不猶豫，一把抓住陳麗的手腕，混沌星典之力包裹兩人，化作一道流光，毫不猶豫地衝入那狂暴的空間裂縫之中。扣肉緊隨其後，身影沒入裂縫的刹那，雙手猛地一合！
那道撕裂的空間縫隙瞬間彌合，隻留下狂暴的能量餘波在歸墟海眼上空震蕩。下方，萬千蝕靈蟲的撲擊撞在了空處，發出震天的嘶鳴。那條蝕道鎖鏈也如同失去了目標，緩緩縮回翻騰的黑霧深處。
……
混亂與擠壓感隻持續了短短一瞬。
當張玄和陳麗踉蹌著從混亂的時空亂流中脫身，腳踏實地時，一股濃得化不開的黴味和鐵鏽混合的腐朽氣息立刻鑽入鼻腔。眼前是一條狹窄、幽深的暗巷。巷壁是某種巨大生物骨骼風化後形成的慘白骨牆，高聳得幾乎遮蔽了上方翻滾的混沌氣流，隻在縫隙中透下幾縷慘綠幽光。腳下是濕滑粘膩、鋪滿黑色苔蘚的“地麵”，踩上去如同踏在某種腐爛的臟器上，發出令人不適的噗嘰聲。空氣凝滯得如同膠水，每一次呼吸都帶著沉重的壓力。
“咳咳……”陳麗臉色蒼白，穩住身形，第一時間看向自己的右手臂。那原本隻是手腕處一點灰白石斑的石化詛咒，此刻竟如同活物般，沿著小臂向上蔓延了足足一掌的距離！冰冷的麻木感深入骨髓。
“麗姐！”張玄心頭一緊，立刻渡過去一股精純的混沌星元力，試圖延緩那石化的侵蝕。
“沒用的，”陳麗搖搖頭，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虛弱，但眼神依舊堅定，“這詛咒與法則相關，外力難阻。小心此地……”
話音未落，她體內的“造化天工係統”核心猛地一震，前所未有的、帶著死亡尖嘯的警兆瞬間炸響在她識海！一幅畫麵強行投射在她與張玄共享的神識虛空——
漆黑的背景中，一個由無數扭曲雷霆組成的巨大倒計時沙漏懸浮著，猩紅的、彷彿由鮮血書寫的古篆數字，在沙漏中冰冷流淌：三刻鐘！
沙漏上方，是三個觸目驚心的大字：天道反噬！
“天道雷劫……三刻鐘後降臨！”陳麗的聲音帶著一絲難以置信的寒意，縱然是她也感到了巨大的壓力。這預警來得毫無征兆，卻又如此致命！
就在這令人窒息的倒計時陰影籠罩下來的瞬間，一股難以言喻的、混合著無儘悲愴與刺骨怨唸的陰風，毫無征兆地在死寂的暗巷深處捲起。
嗚——嗚——
風聲如泣如訴，吹得人神魂欲裂。
巷角那片最為濃重的陰影，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水麵，劇烈地波動起來。慘綠幽光下，一個極其黯淡、彷彿隨時會熄滅的虛影，艱難地凝聚成形。
那是一個年輕男子的輪廓，身形虛幻，近乎透明，彷彿由最稀薄的煙霧構成。他穿著一件……一件被暗紅色血跡徹底浸透、凝固成近乎黑色的殘破長衫！那血跡如此之多，如此之深，彷彿他曾浸泡在血池之中。
血衣殘魂！他的麵容模糊不清，被一層濃重的怨氣籠罩，唯有一雙眼睛的位置，燃燒著兩點微弱卻執拗到令人心碎的幽光。那幽光穿透怨氣，死死地“看”著張玄和陳麗。
殘魂沒有發出任何聲音，隻是緩緩地抬起一條由煙霧構成的、同樣浸滿“血跡”的手臂，指向暗巷更深處那彷彿能吞噬一切的黑暗。那個方向，正是之前感應中黑淵總壇核心波動的源頭！
緊接著，殘魂那模糊的嘴唇艱難地開合著，似乎在無聲地呐喊。陳麗屏住呼吸，凝聚全部神識，才勉強從那扭曲的口型中，捕捉到幾個斷斷續續、卻重逾千鈞的字眼：
“玉帝……惡念……”
“……非……人……”
無聲的呐喊落下，殘魂的身影劇烈地晃動了一下，變得更加稀薄，彷彿隨時會徹底消散在陰風之中。那件凝固的血衣，卻在慘綠幽光下，無風自動，執拗地指向黑暗深處。
張玄瞳孔驟縮，一股寒意從脊椎直衝頭頂。陳麗緊抿著嘴唇，右手石化的冰冷感似乎更重了幾分。扣肉則弓起了背，喉嚨裡發出低沉的呼嚕聲，金紅豎瞳死死盯著那血衣殘魂，又警惕地掃視著周圍濃得化不開的黑暗和骨牆。
天道反噬的倒計時在神識虛空中冰冷流淌，血衣殘魂無聲的警示在耳邊回蕩，前方是未知的恐怖核心，後方是萬千蝕靈蟲的嘶鳴彷彿穿透空間隱隱傳來。
絕境，真正的絕境。
“非人……”張玄咀嚼著這兩個字，目光從血衣殘魂身上移開，投向暗巷深處那彷彿擇人而噬的黑暗，眼中混沌星芒如寒星般亮起，混沌星典的力量在體內奔騰咆哮，發出無聲的轟鳴。“那就讓我看看，這‘非人’的惡念，究竟是個什麼東西！”他一步踏出，腳下粘膩的苔蘚被無形的力量震開，留下一個清晰的腳印，朝著血衣指引的方向，決然而去。
陳麗沒有絲毫猶豫，緊隨其後，淨世蓮台的虛影在她足下若隱若現，散發出堅韌的微光。扣肉甩了甩頭，彷彿要甩掉那刺鼻的腐朽味，金色的豎瞳裡燃燒起桀驁的戰意，低聲嘟囔了一句：“嘖，剛換的新袍子，可彆又沾上這些醃臢味兒……”身影一晃，已如影隨形地跟上。
暗巷的陰影如同粘稠的墨汁，無聲地吞噬了三人決絕的背影。唯有那血衣殘魂的虛影，在慘綠幽光下明滅不定，執拗地指向黑暗的儘頭，無聲訴說著未儘的警示與深沉的絕望。蟲巢的嘶鳴，彷彿隔著遙遠的時空，依舊在歸墟的深淵中隱隱回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