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姑爺又擺爛了 第178章 拜師
三房的人這時候纔像是還了魂。
柳氏「嗷」一嗓子哭出來,手腳並用地爬到兒子身邊,想摸又不敢用力,隻拿手指頭尖顫巍巍地碰了碰蘇文淵的臉,眼淚鼻涕流了一臉。
蘇文萱這才放聲大哭,撲過去死死抓住哥哥的手:「哥…哥你聽見沒…」
蘇永昌呢,直勾勾地盯著兒子那微微起伏的胸口,看了好半天,忽然「噗通」一聲直挺挺跪下去,朝著林軒,腦門「咚」一聲就磕在石板上。
不說話,隻是磕,一下,又一下,額頭立刻青了。
林軒直到這會兒,那口一直提著的氣才猛地泄了。
累,鋪天蓋地地壓下來,他眼前發黑,身子晃了晃,差點沒坐住,趕緊用手撐住地,大口喘著氣,肺管子火辣辣地疼。兩條胳膊像是彆人的,抬都抬不起來。
可看著蘇文淵一口口地喘氣,看著那一家人又哭又笑的模樣,看著沈慕白那個紮紮實實的鞠躬,他咧了咧乾得發裂的嘴,笑了。值。
一隻微涼的手,穩穩托住了他胳膊肘。
林軒偏過頭,看見蘇半夏紅彤彤的眼睛。她沒哭出聲,可眼淚就在眼眶裡轉。也不說話,拿起一塊乾淨帕子,就給他擦臉。動作很輕,很仔細,從額頭到下巴,把他一臉的汗和灰慢慢抹掉。
手指頭尖偶爾蹭過他麵板,有點涼,有點抖。
倆人眼神對上,她眼裡東西太多——嚇壞了的後怕,滿滿的感激,紮心的疼,還有一點嶄新的、亮晶晶的東西,看得林軒心裡頭一撞。
蘇半夏輕輕搖了搖頭,手上加了點勁兒,想扶他起來。
「娘子,讓三叔起來吧,我這會沒力氣去扶他了!」看著蘇永昌像發瘋了般,林軒實在看不過去了。
「嗯!」蘇半夏點頭,幾個濟世堂夥計立刻上前,將蘇永昌給攙扶起來。
被攙扶起來的蘇永昌嘴裡還一直激動地唸叨著「謝謝」。
沈慕白見林軒又笑著對他擺手,臉上激動半點沒退,反而更迫切了。他再次上前一步,當著所有人的麵,加大音量,肅然道:「林先生此術,能活人命,功德無量!沈某癡長虛歲,於醫道卻如井底之蛙。若先生不棄,沈某願執弟子禮,懇求學得這起死回生之術精要,以濟世人!萬望林先生成全!」
說著,竟又是一揖。
這話聲音壓過了嘈雜之聲,哭喊之聲,剛緩過來的人群又嗡地一聲炸了。太醫院的院首,要拜一個年輕贅婿當老師?
這還了得!
而離得最近的那些圍觀者反應則更為直接。有人倒吸一口冷氣,發出「嘶——」的一聲;有人難以置信地揉了揉眼睛;更有幾個年紀大些、知曉沈慕白名聲的老者,忍不住交頭接耳,聲音雖壓得極低,卻掩不住那份駭然:
「我沒聽錯吧?沈老太醫他…他要拜師?」
「以師禮侍奉…這、這林姑爺難道真是活神仙不成?」
「了不得了…蘇家這是撿了多大的造化啊…」
然而,反應最為激烈的,卻是站在沈慕白身側的陳逸飛。
這位年輕一輩的醫學翹楚,自負才華,眼界甚高。自目睹剖腹取子的神跡後,他心中那份「同輩之中我為首」的篤定已然動搖,但長久積累的驕傲如同堅冰,並未完全消融。
方纔心肺複蘇的全過程,他看得比誰都仔細,內心的震撼與認知的崩塌也最為劇烈。可當聽到自己素來敬若神明、地位尊崇的師父,竟當眾說出「以師禮侍奉」林軒時,那股混合著震驚、不解甚至隱隱抵觸的情緒,瞬間衝垮了理智。
「師父!不可!」
陳逸飛一個箭步搶上前,聲音因為急切而顯得有些尖銳,他甚至顧不上儀態,伸手便欲去攔沈慕白作揖的手臂。他俊朗的臉上寫滿了難以置信的焦灼:「您是何等身份?太醫院院首,杏林泰鬥!怎能…怎能向一個…」
他目光掃過疲憊的林軒,那「贅婿」二字在舌尖滾了滾,終究因方纔親眼所見的「神跡」而沒能脫口,但語氣中的不甘與維護師門尊嚴的急切,昭然若揭。
沈慕白被弟子阻攔,卻並未著惱。他緩緩直起身,轉過頭,目光平靜卻深邃地看向自己這個心高氣傲的愛徒。他輕輕抬手,拍了拍陳逸飛緊抓著自己衣袖的手背,那動作帶著長者特有的安撫力量,也帶著一絲歎息。
「逸飛啊,」沈慕白的聲音不高,卻字字清晰,「為師平日是如何教導你的?『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此言非虛。今日,你可是真真切切,體會到此話的份量了?」
陳逸飛如遭雷擊,渾身一震。師父的話像一把精準的錘子,敲打在他那已然布滿裂痕的驕傲心防上。他張了張嘴,想要反駁,可眼前閃過剖腹產的母子存活場景,閃過方纔林軒那套看似粗暴卻奪回生機的手法,再對上師父那雙彷彿能看透他所有不甘與掙紮的眼睛…
所有自辯的言辭都顯得蒼白無力。
他高昂的頭顱,終於,一點點、沉重地低了下去。那不僅僅是對師父教誨的服從,更是一種麵對無可辯駁的事實、麵對自身認知侷限時,被迫進行的、痛苦卻必要的屈服。
這一低頭,彷彿連帶著他過去二十餘年賴以支撐的、那份「年輕一輩我最強」的驕傲自尊,也暫時被擱置在了一旁。喉結上下滾動,卻發不出一個音節。
沈慕白將徒弟的反應看在眼裡,心中既有欣慰,也有感慨。他收回手,目光重新落回林軒身上,語氣變得更加鄭重,彷彿不僅僅是對陳逸飛說,也是在對在場所有有心醫道的人言說:
「知道便好。醫道漫漫,貴在心境。唯有放平身段,放低心態,虛懷若穀,方能更快地接納新知,窺見更廣闊的天地。為師老了,但能在知命之年,親眼得見、親身體悟這等近乎『道』的醫術,此生已無憾事。林先生之才,通達造化,老朽拜服,願執弟子禮以求教,確是發自肺腑。」
他頓了頓,目光掃過陳逸飛,又彷彿看向了更遠的地方:「新舊醫理交融,未來之路漫長。這探尋新醫道的重擔,終究要落在你們年輕人肩上。望你能謹記今日。」
秦老正半跪在蘇文淵身側,剛確認完脈象,臉上還帶著激動與狂喜。聽到這話,他先是一愣,隨即,那滿是皺紋的臉上非但沒有震驚,反而迅速掠過一絲「果然如此」以及「這老小子動作真快」的複雜神情。
他幾乎沒怎麼猶豫,利索地站起身,拍了拍膝蓋上的灰,幾步就擠到了沈慕白和林軒之間。
「嘿!好你個老沈!」秦老嗓門不小,帶著幾分佯裝的惱怒和更真實的不滿,「真不厚道啊你!見著通天本事,二話不說就搞起拜師這套把戲來了?一大把年紀了也不害臊,不就是想獨占…哦不,是想先學林小友這奪天地造化的本事麼?」
他這一打岔,瞬間衝淡了剛才那種近乎神聖的肅穆感,多了幾分鮮活的人氣兒。圍觀人群都愣住了,沒想到還有這一出。
沈慕白被他這麼一攪和,臉上那份鄭重其事差點沒掛住,急道:「老秦!你…虧我看在你重新拾得信心問診,還叫你一聲師兄!你怎麼拆起自家師弟的台來了?」
「誰跟你一家?現在可不是論師兄弟的時候!」
秦老眼睛一瞪,轉頭就對林軒換上了一副「我為你好」的懇切麵孔,「林家小友,你可千萬彆輕易答應他!他是什麼人?太醫院院首!聽著可風光了呢,可過不了幾天就得回京,圍著那些達官貴人打轉,忙得腳不沾地!你這新醫道傳給他,他能靜下心來學幾分?怕是還沒琢磨透,就又得去給哪位娘娘請平安脈了!」
「你…你胡說!」沈慕白是真有點急了,鬍子都翹了翹,「我回京就不能研習了?太醫院的藏書、病例…」
「得了吧!」秦老一擺手,打斷他的話,臉上露出一絲狡猾又真誠的笑容,對著林軒,聲音都放低放緩了些,帶著十足的誘惑,「林家小子,你看這樣如何?你把這起死回生、還有之前那剖腹取子的精要,傳給我。我也可以拜你為師啊!」
此言一出,滿場皆驚!連剛剛低下頭去的陳逸飛都愕然抬起了頭。一個沈院首要拜師已經夠嚇人了,這秦老怎麼也…?
秦老卻彷彿沒看到眾人的驚駭,自顧自地掰著手指頭數著好處:「第一,我就在霖安城,咱們離得近,你有什麼吩咐,隨叫隨到,方便!第二,老頭子我現在就守著這濟世堂,時間自由,心也靜,有大把工夫可以沉下心來,好好琢磨、沉澱你教的這些東西,絕不會三天打魚兩天曬網!不比某個身不由己的強?」
他這話,半是調侃沈慕白,半是實打實的自我推銷,聽得周圍人是目瞪口呆,又覺得莫名有理。這兩位杏林泰鬥,為了跟林軒學藝,竟然當眾「爭」起來了?這簡直是聞所未聞的奇景!
壓力,瞬間全部轉移到了林軒身上。兩位老人,一位是權威顯赫卻可能時間有限的太醫院首,一位是紮根本地、時間自由的濟世堂名醫,都眼巴巴地看著他,姿態放得極低。
就在這時,被秦老擋在身後、急得差點跳腳的沈慕白,也終於穩了穩心神,再次開口,聲音恢複了沉穩,卻帶著不容置疑的鄭重:「林先生!老秦所言雖有偏頗,但也提醒了老朽。無論身在何處,醫道之心不可移。老朽拜師之請,絕非一時衝動,乃是見大道在前,心嚮往之。無論先生應允與否,老朽必以師禮待之,此心可鑒!」
兩人目光灼灼,都落在了林軒臉上。
蘇半夏攙扶著林軒的手,不自覺地又收緊了些,她能感受到這無形的壓力。
陳逸飛則是臉色變幻,看著自己師父和師伯如此「不顧身份」地爭取,心中那點殘留的不甘和傲氣,被衝擊得七零八落,隻剩下濃濃的荒謬感和一絲連自己都不願承認的…隱約佩服?
至少,林軒有本事讓這兩位如此折節。
眾目睽睽之下,林軒深吸了一口氣,借著蘇半夏的攙扶,穩穩站直了身體。他先是對著擋在身前的秦老,又側身對著後方的沈慕白,分彆鄭重地拱了拱手,然後微微側身,避開兩人正麵,聲音雖然依舊沙啞疲憊,卻清晰堅定:
「二位前輩,萬萬不可如此!折煞晚輩了!」
他目光誠懇地看向沈慕白:「沈老,您德高望重,乃杏林北鬥。此術原理樸素,本為救急,能得您認可並有意推廣,實乃萬千瀕危者之幸,是蒼生之福。晚輩年輕學淺,絕不敢當『師』字。」
他又看向秦老,語氣同樣尊敬:「秦老,您濟世為懷,紮根霖安,惠及一方。您與沈老皆是醫學前輩,經驗學識遠勝於我。晚輩所學不過是一些另辟蹊徑的想法,正需要與您二位這般深厚功底的前輩共同探討、驗證和完善。」
他頓了頓,目光掃過兩位老人,也掃過周圍屏息聆聽的眾人,朗聲道:「醫術之道,旨在救人。無論是沈老在京中資源廣博,還是秦老在本地深耕細作,皆有利於此術傳播與改進。晚輩願將所知所學,儘數道出,與二位前輩,以及所有有誌於此的同道,共同參詳,去蕪存菁,惟願此法能真正造福世人,多救幾條性命!」
這一番話,不卑不亢,既堅決推辭了「拜師」之名,保全了兩位老人的體麵,又充分肯定了他們的價值,指明瞭共同的目標,還將「傳授」變成了「共同探討」,格局瞬間開啟。
沈慕白和秦老聽完,先是微微一怔,隨即,兩人眼中都露出了激賞之色。沈慕白撫須的手頓住了,秦老則咧了咧嘴。
這小子…不僅醫術通神,這份待人接物的分寸和胸懷,也著實不凡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