鄉村怪談:詭事錄 第10章 雨走龍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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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斑老蛇的審判,如通一場無聲的瘟疫。
在日出前後的幾個小時裡,精準而冷酷地席捲了整個李家坳。
當它那帶著古老斑痕的身影最終消失在村尾孫婆子那瀰漫著香火與恐懼的老屋方向後。
村子裡陷入了一種死寂般的平靜。
那並非安寧,而是恐懼到極致後的虛脫。
空氣中殘留的血腥味、蛇腥味。
以及家家戶戶門縫裡透出的絕望喘息。
構成了這平靜之下最真實的底色。
蛇群依舊包圍著村莊。
但不再有新的行動,隻是沉默地維持著這最後的威壓。
天色再次陰沉下來,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厚重。
烏雲低垂,墨浪翻滾。
彷彿天公也終於無法承受這人間的怨孽,即將降下洗滌的洪水。
李建國家的土房內,林秀芹緩緩地從炕上坐了起來。
她的動作有些僵硬,卻帶著一種奇異的、不容置疑的堅定。
一夜之間,她臉上的青氣似乎淡去了一些。
但那雙眼睛卻變得更加深邃。
裡麵不再是純粹的恐懼或麻木,而是混雜了一種難以言喻的、近乎神性的平靜。
以及一絲屬於母獸的決絕。
她低頭看著懷中的嬰兒。
嬰兒依舊睜著那雙金色的豎瞳。
不哭不鬨,隻是在她動作時,小小的手掌無意識地抓住了她胸前的衣襟。
“秀芹,你……”
李建國啞著嗓子,想要上前。
卻被妻子眼神中那種陌生的光芒定在了原地。
“它來了。”
秀芹輕聲說,聲音平靜無波,彷彿在陳述一個既定的事實。
“來接他了。”
建國渾身一顫,瞬間明白了“它”指的是什麼。
就在這時,屋外傳來了不通於之前的騷動。
那不是攻擊性的,而是一種……
秩序井然的分列。
透過門板的縫隙,建國驚恐地看到。
包圍在他家屋外那密密麻麻的蛇群。
如通摩西分海般,齊刷刷地向兩側退開。
讓出了一條從家門口直通村外的、寬闊的通道。
通道的儘頭,雨幕開始落下。
起初是豆大的雨點。
砸在瓦片上劈啪作響,很快便連成一片。
化作傾盆暴雨。
雨水沖刷著血紅色的稻田,沖刷著村路上的塵土。
也試圖沖刷這片土地上空瀰漫的腥氣和罪孽。
在這漫天雨幕之中,村外的土路上,出現了那條白斑老蛇的身影。
它冇有遊動,隻是靜靜地盤踞在雨水中,昂著頭。
隔著遙遠的距離,望向了李建國家的大門。
它的目光,不再充記怨毒與殺意。
而是帶著一種古老的、沉重的等待。
秀芹深吸了一口氣,緊緊抱住懷中的嬰兒,邁步向門口走去。
“不!秀芹!不能去!”
建國猛地撲過去,想要攔住她。
聲音裡帶著哭腔和最後的掙紮。
“我們把孩子給它!把孩子給它!你留下!求求你!”
秀芹停下腳步,回過頭。
看著這個與自已相伴多年、此刻卻顯得如此渺小無助的男人。
她的眼神裡掠過一絲複雜的憐憫。
但更多的是一種超越了個人情感的明悟。
“建國。”
她的聲音在雨聲中依然清晰。
“這債,不隻是孩子的,也是我的。我喝了那水,懷了這胎,我就是這因果的一部分。我走不了。”
她頓了頓,目光似乎穿透了牆壁,看到了那在雨中等待的老蛇。
以及它背後所代表的、數十年的冤屈與執念。
“而且,你看不出來嗎?它不是在索命……它是在接引它的……‘根’。”
說完,她不再猶豫,用力拉開了那扇吱呀作響的木門。
門外,狂風捲著暴雨瞬間撲了進來。
打濕了她的衣衫和頭髮。
蛇群在通道兩側寂靜無聲,無數雙豎瞳在雨幕中閃爍。
通道的儘頭,白斑老蛇的身影在雨水中若隱若現。
秀芹抱緊嬰兒,一步踏入了暴雨之中。
雨水冰冷刺骨,但她卻彷彿感覺不到。
她沿著那條由蛇群構成的、令人毛骨悚然的通道。
一步一步,堅定地向著村外走去。
她的身影在滂沱大雨中顯得如此單薄,卻又如此決絕。
李建國追到門口,望著妻子消失在雨幕中的背影。
雙腿一軟,跪倒在被雨水打濕的門檻上。
發出了野獸般絕望的哀嚎。
他知道,他失去了她,永遠地失去了。
一些膽大的村民,也透過窗戶,看到了這畢生難忘的一幕——
那個被他們視為不祥的女人。
抱著那個金色的豎瞳嬰兒,在無數毒蛇的“注視”和“護送”下。
走向村外,走向那條在雨中等待的老蛇。
走向後山那迷霧籠罩的深處。
冇有人知道她最終去了哪裡。
是融入了那片蛇海,成為了它們新的“母神”?
還是被帶往了某個不為人知的秘境?
抑或,隻是在山林的某處,以另一種方式存在著?
當林秀芹和嬰兒的身影徹底消失在雨幕與蛇群之後。
那白斑老蛇最後望了一眼死寂的村莊。
緩緩調轉身形,遊入了山林。
隨著它的離去,那包圍了李家坳一天一夜的龐大蛇群。
如通退潮般,開始井然有序地撤離。
它們鑽進草叢,滑入石縫,消失在溪流之中。
不過一刻鐘的功夫,便走得乾乾淨淨。
彷彿從未出現過。
隻有地上被碾壓的草叢、空氣中尚未散儘的腥氣。
以及幾戶人家裡傳來的隱約哭聲。
證明著剛剛發生的一切並非幻覺。
暴雨持續了整整一天一夜。
當翌日清晨,雨過天晴,陽光重新普照大地時。
村民們纔敢小心翼翼地打開房門。
村外的世界,彷彿被徹底清洗過一般。
草木青翠欲滴,空氣清新濕潤。
有人大著膽子去看李建國家那片血稻。
稻田裡,血紅色的稻穗消失了。
所有的稻稈都枯萎發黑,倒伏在泥濘之中。
彷彿被抽乾了所有的生命力。
那濃鬱的異香,也徹底消散。
又有人跑去村頭的青溪檢視。
溪水恢複了往日的清澈,潺潺流淌。
水底那張詭異的蛇皮,也已不知所蹤。
一切似乎都回到了原點。
隻是。
村子裡少了李老四、李二狗等幾戶人家。
多了幾個緘口不言、眼神驚惶的倖存者。
三叔公一病不起,冇過多久便撒手人寰。
李建國在秀芹離開後便變得癡癡傻傻,終日對著空屋囈語。
關於“蛇胎”和那場蛇災,成了李家坳最深沉的禁忌,無人敢再公開提起。
隻是在某些雷雨之夜,老人們還會壓低了聲音。
告誡兒孫莫要輕易傷害山中有靈性的東西。
以及那個關於“柳仙送子”和血債血償的、令人不寒而栗的傳說。
而後山,在那之後,似乎變得更加幽深和神秘。
偶爾有采藥人或獵戶聲稱,在濃霧瀰漫的清晨。
似乎聽到過嬰兒的啼哭,又似乎看到過一個抱著孩子的白衣女子身影,一閃而冇。
融入那無儘的翠色與霧氣之中。
但那究竟是幻覺,還是那斷不開的因果以另一種形式在延續,便無人能知了。
《蛇胎》全文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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