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業 第510章 謀算
謀算
薑道憐與天池薑氏的諸般恩怨,早在長嬴下院時候,陳珩便是聽薑道憐親口說過一遍。
而薑道憐生父名為薑樾,乃是證就過純陽境界的仙道大真君。
這位少年時代便與薑氏族主多有不睦,後因權位之爭,兩方又近乎是結下了死仇來。
後隨薑樾渡劫身死,縱有一些家老在仗義執言,薑道憐在族中的地位也一樣是岌岌可危,被薑氏族主的那一脈人所敵視。
正因有感於前程艱難,薑道憐才會選擇自天池來到玉宸修道,爾後又在下院英才當中選擇下注,以期將來能夠得上一份助力。
陳珩之所以會在下院與薑道憐結下交情來,也正是這等緣故。
而薑樾雖渡劫身死,但也是在族中留下了不少舊部。
再加上薑氏族主既已身居閣府,為一族之尊長,那他在行事時候多少還是需顧慮些吃相,以免失了人望和遭來彆脈族人的攻訐。
故而薑道憐這些年隻是在暗地裡遭受些排擠,倒是無哪個會大張旗鼓,在明麵上對她出手。
不過今時不同往日了。
隨薑質、薑威伯這兩位舊部頭領的突兀身死,因失了在族中最大臂助,薑道憐在天池的地位也是近乎一落千丈,惹來不少人的覬覦。
今番謀奪薑道憐家業者,乃是薑氏的家老薑順明。
此人便是在世族當中聲名亦不算太好,素會見風使舵。
當初薑樾勢大時,這位便向薑樾表忠心,而待得薑樾渡劫身隕時,這位又及時跳反到薑氏族主處,將舊主的底細一一賣了個乾淨,以此乞寵求榮。
作為薑樾的昔年門客,對於薑樾的家底之豐,薑順明其實心頭也是大略有數,早便存了覬覦之心。
如今恰逢他功行大進,初入了返虛境界,而薑質、薑威伯這兩位舊部頭領又正好身死,天池薑池再無人會下死力庇佑薑道憐。
薑順明自然是大喜過望,欲趁此良機將薑道憐家業全盤奪走。
若有可能的話,他還欲將薑道憐徹底除去,以抹去後患!
不過因薛敬的照拂,薑順明算盤雖打得漂亮,但做起時候卻有重重礙難,遠不是他預想的那般輕易。
“薑質、薑威伯……這兩位的死因可有蹊蹺?”
此時陳珩忽開口問道。
“據我所知,這兩位都是因運道不好,戰死在了丹台天,裡內應當並無陰私,如今天池薑氏在全力攻略丹台天的黃域,與黃域本土勢力玉桐山正鬥得不可開交……”
薛敬沉吟了片刻,才言道:
“而薑氏族主薑膺雖氣量稍差了些,這性情還被同輩修士編成笑話調侃過,但薑膺在任以來留心庶事,經畫有方,及拓土開疆諸實政,皆是可考,倒也算是一位英明之主。
如今蕭、薑、衛、謝、司馬這五家大族皆是在全力攻取丹台天,唯恐慢了對方一步。
那薑質與薑威伯也是薑氏老人了,在這等玉桐山爭鬥的緊要時候,以薑膺之智謀,還不至於要刻意折損己方實力,白白便宜玉桐山。
他若真出口惡氣,早便出了,怕不會將薑質、薑威伯的性命特意留到這時候。”
……
不知是有感風波動蕩,欲另覓棲身之所,還是為暗暗積蓄實力,以方便應對將來之變。
早在中琅浩劫落幕那時候,十二世族便大多是奮力向宇外進取,並於一番合力之下,占了不少地陸、界空,來作為族地道場。
雖在胥都天內,八派六宗便是十二世族頭頂的那座崔嵬大山。
難以撼動,不可掙脫,隻能伏低做小來求生存。
但出了胥都天,大多十二世族其實也算是一方龐然巨物了,絕不容小覷!
而天池薑池在三百載之前,更是盯上了丹台天黃域這塊寶地,如今連薑氏族主薑膺都是親自上陣,正在黃域同玉桐山對峙。
眼下聽得薛敬這番話語,陳珩微微頷首,隻視線看向緲遠高空,若有所思。
其實想來。
衛令薑、薑道憐,這兩人在身世上頗有些相像之處。
她們皆是親長早逝,且同族主存有不睦。
不過不同的是,與衛氏族主衛邵相比,那位薑膺可謂是極有容人之量了。
薑膺雖是遷怒到了薑道憐身上,對其漠然視之,先前還有意促成薑道憐與王典間的婚事,隻將之當做一件可有可無的貨物。
但薑膺至少未對薑道憐懷有多少暗害之心。
這些年下來,薑膺若真有意對薑道憐下手。
後者根本活不到前來玉宸下院修道,早便死在了天池中,連薑質、薑威伯這等舊部都是護不住。
至於衛氏族主衛邵便不同了,他對衛令薑素是懷有斬草除根之心。
各大勢力私下流傳的那句蜂目而豺聲、心術深險,可從來不是一句虛言。
“純陽三災中,衛邵已是渡了風災,到了麵臨火災的關頭,他自虛皇天處辛苦求來風火蒲團,也是為增長感悟,積累功行。
而這位的道行,便是放眼各族族主當中,也當是位列上流了。”
念及此處,陳珩心下也是搖頭。
此時他忽移了視線,對薛敬言道:
“如此看來,欲奪薑師妹基業之事,隻是那個返虛家老薑順明的一己私慾?”
“應是如此。”
薛敬點了點頭,又道:
“還請真人寬心,那位薑真人,我等已是將她安置妥當,她如今正在楊克貞師兄的洞府處閉關,增長丹力。
這位同樣是過了齊雲山的大比,自十大弟子晉為玉宸修士的正經出身,她既是在宵明大澤內,那天池薑氏便絕難將手腳伸進來,更莫說這還僅是薑順明一人心意。”
“楊長老?看來薑師妹是入了楊長老的眼?”
“那位薑真人在製符一道上頗有些天分,楊師兄自去了大知殿後,也是喜好搗鼓此道,在交談一番後,楊師兄倒也是生出了惜才之心。”
說到這裡時候,薛敬也是覺得有些好笑:
“自那位薑真人在跟隨楊師兄習練符法後,楊師兄那小弟子,可是被三日一小罵,五日一大罵,常被拿來比較,暗暗叫苦不迭。”
陳珩笑了一聲,而他在略一停頓,道:
“那位薑順明既如此想要薑師妹家業,想必也是將薑師妹的底細暗中打探了清楚?”
薛敬這時也是聽出了陳珩話裡之意。
若薑順明事前真是全盤摸清了薑道憐底細,自然也當知曉陳珩存在。
那薑順明的行徑,便等若是有意尋釁,並不將陳珩這位玉宸真傳給放在眼中了。
“不知薑順明有何基業?”
陳珩問道。
“若說基業的話,薑順明最大的基業,便是東彌州的那方清數宗了……此方宗派乃是薑順明從無至有辛苦經營而成,專為他蒐集各類修行資糧,派中弟子多是妖邪人士,行事百無忌憚。
因是臨近怙照宗所轄的北域地頭,據說清數宗還需向怙照宗上頭修士上繳一筆供奉,纔好保得基業不被北域魔宗襲擾。”
薛敬猶豫了一會,還是言道:
“據說那接收清數宗供奉的,似是怙照宗的顧曙真君。”
“顧曙?這姓氏倒讓我想起舊年之事……這位顧曙真君同顧漪又有何關係?”
“海昭顧氏,乃是北域的一方小有名氣修行世族,顧曙、顧漪正是出身此族,兩人算是族親。”
陳珩微微頷首,並不對此多說什麼,隻忽道:
“先前說清數山要向怙照修士上繳供奉,不知他對玉宸處可是如此?”
薛敬搖一搖頭。
其意不言自明。
“如此可謂是畏威而不懷德了,清數山再如何臨近北域,終還是在東陸土地。”
陳珩袖袍一揮,麵露冷色:
“既說清數山多為妖邪人士,那便破其山門,焚其經典,以此震懾邊地大小勢力,也叫薑順明順帶生個記性!”
這話鋒在忽而一轉間,便已是有一股隱隱殺機流出,威嚴如嶽,宏大難當!
薛敬忙起身施了一禮,示意知曉。
而他剛要領諾去辦,而陳珩又忽開口道:
“此事便請我門下,劉逢業、謝景這兩位世族長老去做……
而至於薑順明處,我還有一封書信要遞去,便勞煩薛長老隨意遣一弟子為我轉交於他。”
薛敬聞言點頭。
他剛要等待陳珩落筆,卻見陳珩想了一想,隻是自玉案上隨意尋出一張白紙,便遞了過來。
那白紙上唯是空空蕩蕩的一片,並不沾半分墨漬,在薛敬手中輕飄飄的毫無分量。
隻要他稍一鬆手,便隨時要被風颳走。
“便將此物送去。”
陳珩道。
不多時候,在同薛敬又閒聊一番,將這位親自送出了殿外後。
陳珩立於日光之下,衣袂隨風飛揚,臉上神情也是平淡,
今日薛敬所言的兩事,不論是嵇法闓遠征羽州,還是那薑順明欲奪薑道憐家業。
其實細究起來,都不算什麼令人頭疼之事。
後者自然抬手可破,尚且不需他親自出麵。
而至於叫薛敬深為忌憚的羽州之事,倒也無薛敬想得那般嚴重。
“還有一年多光景,便是丹元大會的召開之期……道子之爭,一切種種,便看大會的結局了!”
陳珩在心下緩緩道了一聲,轉身就回了殿中。
以嵇法闓如今聲勢,他與嵇法闓終是要徹底鬥過一場,不過那也是在元神成就之後的事,不急在一時。
眼下最緊要的,自還是那迫在眉睫的丹元大會。
而思索一番,在陳珩身上已習得的諸般道法神通中,能夠於短期內再做提升的,也唯是太素玉身這門肉身成聖法了。
元境六層,乃是金丹之極。
而他如今的肉身功行尚是元境五層。
縱這些年在天外曆練時候,已吸納了不少大藥丹寶,連靈脈亦是食用了不少,但這些資糧終還不足以令他更進一步。
陳珩眼下打算,便是欲舉食邑和府中所有庫藏之力,將太素玉身再推上一層。
以圓滿無瑕之身,去丹元大會中走上一遭!
而就在他閉關潛修間,不知不覺,便是數月光陰如水而逝。
這一日。
天池薑氏,一座形如大鐵錐的靈峰處。
在屈尊紆貴,親自將薛敬那名前來送信的記名弟子禮送出府後,又回了府邸中的薑順明愈想愈是心中憋悶。
他猛然探手,將案上那張白紙一把扯個粉碎,眼中凶光大熾,幾欲擇人而噬。
“區區一個金丹,也敢如此辱我?
若不是借了玉宸的權勢,我想殺他,還不過是彈指間的功夫,不會比踩死一隻蟲蟻更麻煩!”
薑順明恨恨道:
“先是毀了我清數山基業,又是命一個卑賤小輩來麵責我?
我倒未曾想到,那陳珩竟真會為薑道憐出頭至此,今日之辱,薑某日後定有回報!”
……
……
堂前香霧漫漫,放眼望去儘是翠點珠懸,精緻華美,簷前懸燈千百盞,光明更勝白晝,一片輝煌。
在薑順明發怒憤恨時候,座上一個臉帶青疤的男子則始終不出一言,隻是自顧自愜意飲茶。
直到薑順明視線轉來,他纔不緊不慢站起身,道:
“薑道憐那處,需得收手了,毀去清數山不過僅是警示罷,若我等再不收斂,恐怕會遭來那位太和真人的討伐。”
“一個金丹,景成兄,區區一個金丹……”
薑順明仍是不甘:
“他還僅是真傳罷,行事便如此決絕,若真當了玉宸道子,那還了得!
所幸還有嵇家的嵇真人在壓他一頭,玉宸的鼎命若由這位來接,絕非九州四海之福!”
那青疤男子薑景成也不介麵,隻是耐心等得薑順明發完一通牢騷,才笑道:
“自天尊坐化,中琅失守,我等世族在這胥都天內,便註定是要謹小慎微來求生存,此事你我也不是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