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以沫顧佑寧 第255章 腐蝕的追擊
時間的流逝，在葬兵穀這片被煞氣和死亡籠罩的絕地，失去了尋常的意義。每一分每一秒，都像是在凝固的琥珀中掙紮，緩慢而粘稠。洞外亡魂永不疲倦的嘶吼，是唯一的計時器，提醒著我們危險從未遠離。
我和清霜都在爭分奪秒地恢複。四鑰本源在體內形成的微妙迴圈，此刻顯露出了其不凡之處。儘管外界能量汙濁不堪，幾乎無法吸納，但這四股源自天地本源的力量，彼此生克流轉，竟然能在內部產生一絲極其微弱，卻精純無比的生機能量，緩慢滋養著我近乎乾涸的經脈和燭龍血脈。這過程緩慢得令人心焦，但總好過坐以待斃。
清霜的情況則要艱難得多。她的冰凰之力屬性純粹，與這片天地的煞氣格格不入，恢複起來事倍功半。她隻能依靠自身深厚的根基和堅韌的意誌，一點點磨去侵入體內的煞氣，勉強維持著狀態不再惡化。
雪兒依舊昏迷，但呼吸比我剛將她安置好時要平穩了一些，臉色也不再是那種令人心悸的死白，隱約透出了一絲極淡的血色。這讓我揪緊的心稍稍放鬆了一線。四鑰生機和她自身言靈體質的韌性，正在發揮著作用。
然而，這份短暫的、脆弱的平靜，並未能持續太久。
一種新的、截然不同的壓抑感，開始如同無聲的潮水般，從葬兵穀的深處彌漫開來。
起初隻是一種直覺，一種生物本能對天敵降臨的驚悸。緊接著，我敏銳地察覺到，洞外那些亡魂的嘶吼聲，發生了一種微妙的變化。不再是純粹的暴戾和怨恨，而是摻雜進了一種……恐懼？以及一種被更高等存在驅策、奴役的躁動不安。
空氣中，那股原本濃重的鐵鏽和焦土味裡，混入了一絲新的氣息——一種淡淡的、甜膩中帶著腐朽的味道，像是某種東西正在緩慢而不可逆轉地變質、腐爛。吸入肺中，不僅喉嚨發癢，甚至連體內的氣血流轉，都似乎受到了一絲難以言喻的滯澀感。
“不對勁。”清霜猛地睜開雙眼，冰藍色的眼眸中銳光一閃，她握緊了膝上的長劍，霍然起身，貼近洞口，向外凝神感知。
我也立刻停止了調息，強壓下依舊翻騰的氣血和陣陣虛弱感，燭龍之眼全力催動，望向洞外。
景象令人頭皮發麻。
荒原之上，那些原本漫無目的遊蕩的猩紅戰魂，此刻彷彿受到了某種無形的鞭撻和召喚，開始躁動地彙聚起來，但它們彙聚的方向並非我們的藏身之所，而是……彼此吞噬、融合！
在一種詭異力量的催化下，數十、上百道戰魂相互撕扯、糾纏，最終凝聚成一個個體型更加龐大、形態更加扭曲、散發著令人作嘔的混亂與暴戾氣息的巨型怨靈聚合體。它們猩紅的眼眸中，除了原有的瘋狂，更多了一種被絕對意誌支配的麻木。
而這，僅僅是開始。
在那些聚合體的後方，灰暗的霧氣開始劇烈翻湧，彷彿有什麼東西正從葬兵穀的更深處，沿著亡魂們讓出的通道，緩緩而來。
首先映入眼簾的，是顏色。一種粘稠的、彷彿混雜了無數汙穢與膿液的暗綠色，開始侵蝕這片原本以灰、黑、紅為主色調的荒原。那暗綠色如同擁有生命般，在地麵上蔓延，所過之處，連焦黑的泥土和慘白的枯骨，都彷彿被“感染”，迅速失去原本的質地，變得軟化、潰爛，散發出更濃鬱的甜腥腐臭。
緊接著，是形態。
那並非傳統意義上的生物。它們沒有固定的、對稱的形體，更像是一團團不斷蠕動、變形、流淌的暗綠色粘稠物質。有時會凝聚出類似觸手的形態，鞭撻著空氣，發出令人牙酸的破空聲；有時又會張開一個個不斷開合、布滿螺旋利齒的吸盤狀口器，貪婪地吞噬著周圍稀薄的能量，甚至連那些躁動的亡魂聚合體散發的煞氣都不放過；有時則乾脆攤平，如同跗骨之蛆般貼附在地麵或岩石上，將其迅速腐蝕、同化。
它們移動的方式也詭異莫名，時而如液體般流淌，時而如煙霧般飄忽，時而猛地彈射而起，速度快得隻留下一道暗綠色的殘影。
“腐蝕之觸……是它們！嫣然的警告是真的！”我心頭巨震，一股寒意從尾椎骨直衝天靈蓋。這些鬼東西，光是看著，就讓人從靈魂深處感到不適和排斥。它們身上散發出的那種“腐蝕”一切存在根基的氣息，比葬兵穀本身的煞氣還要令人絕望。
它們的目標明確無比。那無數不斷開合、流淌著粘液的吸盤口器，那沒有五官卻彷彿能洞穿虛空的“感知”，齊刷刷地，跨越了空間，死死地鎖定在了我們這個小小的藏身山洞！鎖定在了我，以及我體內那四股與這片天地格格不入的、代表著“秩序”與“創造”的本源鑰匙之上！
“準備戰鬥！”清霜的聲音冰冷如鐵，帶著一種置之死地而後生的決絕。她周身冰凰之氣毫無保留地爆發，月白色的運動服無風自動，獵獵作響，手中長劍嗡鳴，冰藍色的劍罡吞吐不定，將洞口附近的空氣都凍結出細密的冰晶。她知道，麵對這種敵人，任何保留都是自殺。
我也強撐著站起身，將依舊昏迷的雪兒擋在身後最安全的角落。燭龍氣血在空乏的經脈中艱難地奔騰起來，暗金色的龍威混合著四鑰之力，形成一層稀薄卻堅韌的光暈，籠罩在我和雪兒周圍。右拳緊握，氣血凝聚，雖然遠未恢複巔峰，但拚死一戰的意誌，卻燃燒到了。
“嗤嗤嗤——！”
最先抵達山洞附近的幾團“腐蝕之觸”分身，發出了令人毛骨悚然的粘稠聲響。它們似乎無視了物理障礙，直接朝著覆蓋洞口的冰霜劍氣發起了衝擊。
沒有驚天動地的爆炸，隻有一種令人牙酸的、彷彿強酸腐蝕金屬的聲響。清霜佈下的冰霜劍氣，在與那暗綠色粘液接觸的瞬間，竟然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得黯淡、消融！那並非能量對耗，更像是一種本質上的“汙染”和“瓦解”！冰凰之力中蘊含的極致寒意與純淨，正在被那種詭異的腐蝕效能量快速中和、破壞！
清霜悶哼一聲，臉色又白了一分，但她眼神銳利如初，手腕疾抖，劍光如瀑，將被腐蝕的劍氣斬斷，同時凝聚新的寒氣補充上去，死死守住洞口這最後的防線。
然而，腐蝕之觸的數量太多了！而且它們彷彿無窮無儘，從荒原深處不斷湧來！
“轟！”
一團格外巨大的暗綠色粘稠物，如同炮彈般砸在山洞上方的岩壁上，粘液四濺。堅硬的岩石被濺射到的部位，立刻發出“滋滋”的聲響，迅速變得酥軟、發黑，然後如同融化的蠟燭般塌陷下去！整個山洞都隨之劇烈一震，簌簌落下無數碎石和塵土。
“不能困守在這裡！”我大吼道。洞口一旦被徹底腐蝕坍塌，我們就會被活埋在這狹小的空間裡！
清霜也明白這個道理，她劍勢一變，由純粹的防禦轉為攻守兼備，淩厲的冰藍色劍氣如同風暴般卷向試圖靠近的腐蝕之觸，將它們凍結、撕裂。但那些被撕裂的粘稠物，落在地上後，並不會立刻死去，反而會如同擁有生命般蠕動著，試圖重新聚合，或者繼續腐蝕接觸到的一切！
戰鬥瞬間進入了白熱化。清霜獨守洞口，劍光縱橫，寒氣肆虐，將一**湧來的腐蝕之觸暫時阻擋在外。但她每一次揮劍，每一次與那腐蝕效能量接觸，都像是在消耗自己的生命本源，臉色越來越蒼白，呼吸也越來越急促。
我守在內部，主要精力放在保護雪兒和應對可能突破防線的漏網之魚上。燭龍氣血凝聚的拳印，轟在那些試圖滲透進來的小型腐蝕體上，能將其暫時打散，但拳頭上傳來的那種陰冷、粘稠、彷彿能侵蝕靈魂的觸感，讓我心驚不已。我的氣血和龍威，似乎也對這種腐蝕力量有一定的克製，但效果遠不如清霜的冰凰劍氣來得直接和有效，而且消耗巨大。
就在戰況最為激烈，清霜的防線搖搖欲墜，我不得不頻繁出手，體內本就不多的氣血再次急劇消耗時——
一直昏迷的雪兒，眉頭忽然緊緊蹙起，無意識地發出了一聲極其微弱的呻吟。
緊接著，就在一道格外狡猾的腐蝕之觸分身，化作一道細線，繞過清霜的劍網，直射向我麵門的瞬間——
雪兒猛地睜開了眼睛！
那是一雙怎樣疲憊卻依舊純淨璀璨的白金色眼眸！瞳孔深處，彷彿有無數古老的符文一閃而逝。
她甚至來不及看清周圍的情況，隻是本能地感應到了我那迫在眉睫的致命危機！
“言靈·淨蝕！”
她用儘全身力氣，發出了兩個微弱卻無比清晰的音節。
沒有驚天動地的聲勢，隻有一道純淨到極致、彷彿能滌蕩世間一切汙穢的白金色柔和光暈，以她為中心，如同水波般蕩漾開來。
那道射向我麵門的腐蝕細線，在接觸到這白金色光暈的瞬間，如同冰雪遇上烈陽，發出了“嗤”的一聲輕響，竟直接汽化、消散，連一絲痕跡都未曾留下！
不僅如此，這道柔和的光暈掃過洞口，那些正在瘋狂腐蝕冰霜劍氣的暗綠色粘稠物，動作也明顯一滯，表麵的光澤黯淡了不少，彷彿受到了某種本質上的壓製和淨化！
然而，施展出這道言靈之後，雪兒眼中的白金色光芒瞬間黯淡下去，她連一句話都沒能說出，身體一軟，再次陷入了深度的昏迷，氣息比之前更加微弱，彷彿風中殘燭，隨時可能熄滅。
“雪兒！”我心臟猛地一縮，顧不上那道被淨化的攻擊，連忙回身將她扶住，感受到她體內那幾乎微不可察的生機波動，心中又痛又急。
她的強行蘇醒和施展言靈，顯然透支了剛剛凝聚起的一絲本源！
而就在這時，因為雪兒言靈的短暫乾擾，清霜壓力一輕，抓住機會，一道淩厲無匹的冰凰斬揮出，將洞口前大片腐蝕之觸清空。
但她也因此露出了一個極其細微的破綻。
一道潛伏已久的、更加凝練的暗綠色腐蝕效能量，如同毒蛇般，從側麵的岩石縫隙中悄無聲息地鑽出，繞過劍罡，精準地射向我的右臂——我正扶著雪兒，無法完全閃避的右臂！
“小心！”清霜驚呼。
我下意識地側身，用肩膀和手臂外側去擋。
“噗！”
一股陰冷至極、帶著強烈侵蝕性的能量，瞬間破開我倉促凝聚的氣血防禦，鑽入了我的手臂！
劇痛！並非單純的皮肉之苦，而是一種彷彿連靈魂都要被凍結、被融化、被汙染的詭異痛楚！傷口處沒有流血，而是迅速變得烏黑，周圍的麵板肌肉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失去生機，變得麻木、僵硬，並且那烏黑色還在沿著手臂經脈，向上緩慢而堅定地蔓延！
腐蝕效能量入體！
我悶哼一聲，感覺整條右臂瞬間失去了大半知覺，那股陰冷侵蝕的力量還在不斷向體內鑽探，所過之處，氣血凝滯，經脈傳來針紮似的刺痛。
“林夜！”清霜看到我手臂的異狀，臉色驟變。
洞外的腐蝕之觸似乎感應到了我的受傷，變得更加狂躁，發動了新一輪更加猛烈的衝擊。
清霜不得不收回關切的目光，全力應對眼前的危機，劍光再次暴漲，但任誰都看得出，她的力量也在飛速消耗，防線崩潰，隻是時間問題。
前有強敵圍攻，後有傷者需要保護，自身也受了這詭異難纏的腐蝕之傷……
絕境，從未如此真實而迫近地，扼住了我們的咽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