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山 第76章 第 76 章 惡劣、小心眼、陰晴不定…
惡劣、小心眼、陰晴不定……
刑部尚書早在定北侯老夫人入殿之時便退回了自己的位置,
儘力縮小存在感將自己掩藏在眾多官員之中。
而這也是他在接下來無數次後悔的一個決定。
定北侯話音一落,全殿安靜到落針可聞。就在眾人將目光投向秦飛之前,隻見他率先踉蹌一步,
卻正好跪在了大殿中央,
而自他袖中,又一份摺子飄然滑落。
“好,好得很!”姬衡直接一腳將他踹到:“看來你還有驚喜給朕!”
還沒反應過來自己怎麼一下子跪下的秦飛莫名又捱了一腳,而深藏功與名與內力的橫波則一臉乖巧地隱於眾人間。
“陛下,臣……”
“閉嘴!”姬衡簡直急火攻心,
還以為這是個忠心的,
沒想到藏得這麼深!
宮人將秦飛麵前的摺子呈給姬衡,
姬衡的手都在顫抖。
“你們逼朕定母後的罪,
這和逼朕去死有什麼區彆?!”
姬衡漲紅著臉歇斯底裡地怒吼:“啊?你們這是想乾嘛?想造反嗎?!”
聞言,殿上所有人皆跪下行禮:“陛下息怒!”
“息怒?這叫朕如何不怒?!秦飛,你說朕該如何息怒?定北侯,
你說呢?!”
秦飛訥訥不敢言,定北侯則是鏗鏘重複:“還請陛下,早做決斷!”
姬衡還從未被人逼到如此難堪的境地,
“早做決斷,
早做決斷!好,傳朕旨意。”
“朕之弟兄,姬氏白雲。年少流離,
然睿質夙成,
英姿特立。封為晟王,
賜之金冊,以藩屏王室。”
“至於其他,”他環視一圈,
“朕不想此後聽到任何流言。”
“全都滾!”
……
“忒不要臉!”竹喜忿忿不平。
“無妨,”竹歡一邊給辛勤奔勞了好幾天的刑部侍郎大人捏肩捶腿,一邊安慰她:“反正我們的目的已經達到了。”
沒錯,這把火要燒掉的可不是正德皇太後的名聲,和死人計較有什麼意思?
這第一把火,真正要燒掉的是姬衡的。也不知那些本就難得的天子直臣在見證了他們陛下的真麵目後此刻該如何想。
此外,如今定北侯府和大理寺也是徹底與他們繫結在一起了。
這幾日想走舊部門路的人估計不會少,橫波吩咐竹歡,提醒他們,審核的時候不要放進來雜魚。
“是。”
“郡主,”竹喜也湊上來,“你想不想知道少閣主最近在忙什麼?”
橫波一怔,自從回到玉京來一樁接著一樁的事情處理起來應接不暇,她確實也很久沒關注沈歸棠了。
沈歸棠三字在她舌尖滾過,一時間又將她帶回到了去年。那時候她剛回玉京,名字還叫翠花,身旁還有二狗,一心想著攢夠三百兩銀子給自己贖身。
那時她隻覺得沈歸棠惡劣、小心眼、陰晴不定、睚眥必報……
奇怪,這人的缺點怎麼一籮筐都裝不完?
可他卻也教她練字、背著她走一夜的路、承諾要給她找來補心的藥、問她是否願意嫁給他。
他將鮮血淋漓的自己剖給她看,一邊祈求著、一邊威脅著自己接受他。
那時她拒絕了他,可現在呢?
橫波捫心自問,她覺得如今自己再做不到,做不到無視兩顆掙紮著彼此靠近的心,縱使一顆傷痕累累、另一顆殘缺不全。
“喏”,竹喜打斷她的沉思,“今日剛到的信。郡主你慢慢看,我和姐姐就不打擾你了。”說著,拉著竹歡一溜煙跑了個沒影兒。
橫波對著這一遝信頗有些苦惱,算了,一封一封看吧。
郡主親啟:
郡主讀這封信的時候可有在在想我。
橫波的嘴角下意識勾起一抹恬淡的笑容。隨即想到這封信是於他們剛分開之時寫的,而她直到今天才第一次想起他,表情又轉為心虛。
她繼續讀著後麵的內容。好在沈歸棠也沒有確切要個答案的意思,接下來便主要是正事了。
原來燭火透過金鏤球的光打在聖旨上便是先帝最後留給姬瑾的籌碼。
先帝囑咐他先離開玉京,退守歧山。若他還想一爭,那裡有支撐他東山再起的資本,但若他隻願安然度過餘生,岐山也能護他餘生安穩。
然而,耳目遍佈如沈歸棠,對於這樣一個神秘的地方卻也從未聽人說起過。他隻得遍尋古籍,又多番打聽朝代更疊之隱秘,終於確定了岐山的大致位置。
卻未料到,整個岐山周圍都布滿了奇門八卦之術,他們一行人僅僅是在周邊試探,遍被困入其中。這也是沈歸棠的信如今纔到的原因。
雖然清楚既然收到了信,說明沈歸棠他們已然找到了離開的方法,但這座在先帝口中神乎其神的的山仍讓橫波莫名心驚。
“被困的第十天,帶的乾糧都已耗儘。幸而帶了炊具上路,還能就地取材吃吃山珍。好在黑風打獵的水平日益見長,今日掏了一個兔子窩。”
“山裡的這些兔子看起來夥食不錯,各個吃的油光水滑、毛色發亮。但這些小東西脾氣卻極差,被黑風使計捉住之後氣急敗壞地吱哇亂叫。
唯有一隻始終不出聲,安靜的格外討人喜歡,實在像你。”
“此行孤獨,多個兔友相伴也是不錯,今夜便不吃它了。”
橫波一陣無言,找個啞巴兔子當朋友解悶?這種事也確實隻有沈歸棠能乾出來了。
她又展開第二封信。
“郡主,請原諒棠的失禮,這兔子實在不像你。”
“不過一時沒看住它,它竟然便和不知哪裡跑出來的野兔子廝混到了一起。”
“看來今日的午飯有著落了,一隻燒烤,一隻爆炒。當然,看在兔友陪伴了棠幾日的份上,給它一個全屍,這隻用來燒烤。”
“郡主,和野男人跑了是沒有好下場的。所以,等等我。”
這一封信全是廢話,橫波掃過之後便展開後幾封信,試圖尋找到一些有用的資訊。
“山裡的日子實在枯燥,好在有機關能讓人苦中作樂。不過黑風似乎並不這麼想。”
“先帝留給太子的好東西已被找到,當真是大手筆。歸棠已拜托賢王歸京之時將東西帶回玉京,希望能助郡主一臂之力。”
橫波眉頭一跳,能助爹東山再起、還需要藉助賢王才能帶回玉京……她應當猜到究竟是什麼了。
“待與賢王交接過後,歸棠便可回到郡主身邊。您想好要獎賞在下什麼了嗎?不必很多,一句真話即可。”
橫波耳根子一紅,把信箋收好藏進一個木匣子裡,這樣便眼不見心不煩了。
不過,算算時日,賢王也快要回京了。為了避免中途再生事端,這第二場火也是時候燒起來了。
這第二把火就送給她的好皇叔吧。
而此時,被惦記的姬衡也正琢磨著這位剛上任的神霄郡主。
“神霄剛去刑部,便出了這麼一檔子事,”姬衡把玩著手上的扳指,連連冷笑“看來咱們這位新回來的郡主也不簡單啊。”
鄭公公靜靜立在一旁,垂首不語。
“還是年輕,眼皮子太淺了一些。”他不屑,“這麼迫不及待想要攀上定北侯府。”
“定北侯府就算多了個王爺又能翻出什麼浪花?朕連姬瑾都能扳倒,再來一個又能如何?賢王還不是窩在西北喝風吃沙。”
鄭公公適時拍起馬屁:“陛下神武,一切魑魅魍魎在陛下麵前不過是上不得台麵的雕蟲小技罷了。”
姬衡睨他一眼,“不過蚊子再弱也煩人,朕是想留她一命,但也得看她領不領朕的好意了。”
“陛下心善。”
姬衡這邊還在兀自放狠話,橫波那廂已然開始行動了。
坤寧宮。
“娘娘。”
林皇後篦發的手一頓,“深更半夜,閣下不請自來,所為何事?”
“奴婢竹歡,乃是受郡主之命相邀娘娘共度中秋良夜。”
林皇後將篦子放在台上,轉過身來,“你家主子是哪位郡主?瓊陽和昭蘊近來是越發沒有規矩了。”
“娘娘何必明知故問?”竹歡淡笑。
“神霄郡主要奴婢轉述,中秋良夜,正是一家團圓之時。姬衡也是時候該認祖歸宗了。”
林皇後的手倏然收緊,厲聲道:“你家郡主未免過於膽大包天!”
“娘娘,”竹歡臉上笑意收斂,“事在人為。”
“娘娘或許還不知,神霄郡主如今任刑部侍郎一職,刑部尚書已然名存實亡。”
“大理寺少卿乃是定北侯家陸小少爺,大理寺卿是其老師。”
“至於都察院,”竹歡從袖中取出一對耳璫遞與她,“想必娘娘對此物不陌生吧。”
林皇後接過耳璫細細打量,驚疑不定:“竺兒?”
竹歡不知是譏是諷,“娘娘常伴佛祖,活在自己的世界裡太久了,對自己的親生女兒似乎都不甚瞭解。”
“禦史大人已被公主暫借給了郡主。如今,刑部、大理寺、都察院三司皆在郡主之手。娘娘還有何好猶豫的?”
林皇後沉默,終究還是搖頭,“你們不知道……”
“林皇後,”竹歡加重語氣,“江湖之人不得乾涉朝政,天外客再超然也不能將所有朝臣都殺了。而隻要有一個人能活下來,姬衡坐在這個位置上就永遠彆想安心!”
她最後看一眼這個懦弱的女人,“郡主已將自己的生命置之度外,定北侯也將全族的前程押上。還望您能助郡主一臂之力。”
走之前,她最終還是沒能忍住:“娘娘,您還沒有您的女兒勇敢。”
室內的風再度靜止,林皇後聞言頹然跪下,“我不是個好女兒,也沒能成為一個好母親。我是一個懦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