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瑰 神婆嫁女(四)
神婆嫁女(四)
虞閒一笑,不可避免的暴露了自己的位置,祈禱的少女自一片銀暗交織的光中睜眼,精準看來。
“誰?滾出來。”
被發現了也沒猶豫,虞閒大大方方從樹後走出,站到離她三步遠的地方。
他被靖世帶回彌仙山十年多,一直沒有心思修煉,三天打魚兩天曬網,現在才練氣期,而此時的少女,已經築基了。
虞閒看她,少女稚嫩的臉龐和腦海中一章嫵媚妖冶的臉重疊到一起,讓他失神片刻。
好俊俏的小公子。
顏綺訝異一瞬。
“你是誰?”顏綺高擡下巴,滿眼倨傲。
虞閒沒回,顏綺想了想,又道:“你是魔教新來的侍從嗎?”
虞閒看她,緩緩勾唇,桃花眼裡滿是笑意:“或許。”
顏綺上下打量他一眼,就對他招手:“你也來跪拜神女嗎?”
“嗯。”
“你不認得我是誰?”顏綺又疑惑。
虞閒走到她身邊,挑起衣擺跪下,學著顏綺剛才的樣子,雙手合十,不知道許了一個什麼願望後,才道:“你是魔教未來的主人,是魔族小公主,顏綺。”
兩人順著銀河走了一路,顏綺突然發難:“你認識我剛才為什麼不向我行禮?”
虞閒瞭解顏綺,她不是發難,隻是覺得無聊想調戲一下他。
於是他還真恭恭敬敬行了個禮。
“誒誒誒?他還沒拜下去,顏綺就急忙把他扶起。
虞閒故意用不解的目光看她,她便乾咳一下,嘟噥:“你怎麼知道我是魔教少主?”
“你的腰間,不是掛著身份牌嗎?”虞閒好笑道。
顏綺:“……”
顏綺:“你叫什麼名字?”
虞閒盯住她的鳳眸,鄭重:“我?我叫虞閒。”
“無虞的虞,清閒的閒。”
“哦~,”顏綺拉長了調調,明媚一笑,朝他伸手,“好,我記住你了,虞閒!”
虞閒也輕笑著去接她的手,顏綺還沒來得及開心,在虞閒笑容淡下去的那一刻。
肌膚相貼的手掌滾燙起來,顏綺大駭,定睛一看,一個陣法在虞閒手上快速流轉。
“你!”顏綺變了樣子,全身麵板骨頭都化作一灘黑水,“你什麼時候發現的!”
黑影尖叫嘶啞,用的都是顏綺的聲音,古怪奇異,完全變成之前外界時咬上他的黑影模樣。
虞閒用不多的靈力做成掌心的陣法,隻手掌相碰的一刻,一擊斃命。
陣法自他掌心落下,一點點蠶食黑影。
虞閒平靜看著這個世界硬生生被撕裂開一道口子,在這裡徹底粉碎前,虞閒淺笑著開口:
“因為她不需要記住任何人的名字,也不需要記得我的名字。”
用不著,沒必要。
魔教的小少主,寬闊的胸襟中,是天下大義。
他也不需要顏綺記住他以此證明什麼。
他會自己走到她身邊,和她站到一起去。
虞閒從夢中醒來,猛一睜眼。
顏綺同時和四五隻怪物交纏,絲毫不落下風,長鞭被她甩的行雲流水,把圍上高台的怪物打的節節敗退。
高台陣法還在運轉,給顏綺分擔一部分壓力。
原本圍著他的十八道符咒都已經轉移到顏綺身邊,防止有怪物搞偷襲。
虞閒的神識還在恍惚,手已經自覺出手。
他能看見了。
雖然很模糊,但是他已經可以找到顏綺的身影並配合她擊退怪物。
感受到熟悉的氣息,顏綺擡頭看過來,一鞭甩飛兩隻怪物,淩空飛上高台。
“你怎麼樣?”
虞閒打坐的時間不長,大概就一盞茶,但因為顏綺同時和那麼多怪物周旋,身上難免掛彩,衣裳破了好幾處。
虞閒眸子暗了暗,他啟唇:“無事。”
“你畫了那麼多陣法符咒,身體裡又有那東西,你確定?”顏綺皺眉,這高台往外延伸數裡,全是虞閒留下的陣法,沒有一千也有八百。
虞閒笑:“都是在彌仙山修煉時搓的小陣法,雖然威力不是很大,但是量多。”
顏綺沒話說,她見虞閒確實沒什麼事,擡鞭就要再和那些東西打一起。
這一次,虞閒攔住她,眼睛漸漸能視物了,他在一片朦朧中找到向這裡衝刺的幾隻怪物,伸手。
金環在他手心出現,以此為中心“匡——”的放大,詭異繁雜的金色陣法紋路流轉,神聖不可侵犯。
“滅。”
他輕輕開口,陣法在那一霎那停頓,又猛然在天地兩方出現一個和虞閒手上一模一樣的陣,瞬間對著怪物合並。
驚天動地。
“嘶——”
顏綺在一邊倒吸一口冷氣。
那眼神似乎再說——有這玩意兒你不早拿出來?
虞閒洞穿她的想法,失笑道:“突然想起來的,一次性靈器。”
“用多了外物產生依賴不好。”他們又不是器修。
若不是那黑影把他拉入回憶妄圖代替他,他還不一定想的起來曾經師叔給過的靈器。
原本是讓他保身的,小時候還沒見顏綺前,虞閒的生活狀態就是他名字反寫——鹹魚。
不愛修煉,陣法符咒學的七七八八,一般師父也不會管他。
他從魔教回去後努力修煉,日夜不休,心裡想的是,一個魔教魔女都能為天下努力,他一個神骨佛禪為何不行?
他想站在顏綺麵前的時候,是虞閒,不是鹹魚。
顏綺覺得他手裡那個金環有點熟悉,但是又想不起來,她直接問:“你手裡這個,哪來的?”
虞閒想到小時候,心情很好,他便答:“魔教教主給的。”
顏綺:“……?”
顏綺一臉不相信:“你說誰?”
“你父親啊。”虞閒答的坦然,不像作假。
“……”
難怪虞閒說他們認識,合著會兒去過魔教啊。
不對,顏綺擰眉,有點迷茫:“為什麼我不記得你?”
虞閒溫柔的聲音像三月春風襲來,很暖很輕,“你是顏綺,你不用記得我。”魔教的小少主就應該讓人仰望。
而且……
虞閒收了一下手指,當時練氣期的自己,在她麵前,會很丟人吧。
顏綺在腦子裡翻找,沒找到虞閒這個人,果斷放棄了。
白日河神村的怪物儘數被一個金環陣滅掉,虞閒收了高台,往前走。
這時候顏綺才反應過來:“啊,你眼睛好了啊。”
虞閒:“……”關心的很好,下次不要關心了。
他們下來到霧中才發現,怪物沒有死。
它們碎成一塊塊黑色不明物體,在地上蠕動,發出難聽的低鳴,似哀切,似哭泣。
鑒於上一次那個黑影襲擊的事,顏綺沒敢帶虞閒靠得太近,始終保持一點安全距離。
虞閒在黑色碎塊中走了片刻,得出結論:“這些和第一次出現的黑影不一樣,它們沒有介入識海的媒介。”
也就是說,這些東西有攻擊力,但是不能讓虞閒像剛才那樣致幻。
顏綺怔楞,旋即去觀察白色碎片,“那這些,是什麼?”
在顏綺說話間,虞閒就已經出手畫符,捲了一塊碎片。
碎片隨著符咒一起燃儘,虞閒眼眸有一瞬間的迷惘,他凝重:“是靈魂。”
“靈魂……”顏綺嘴裡低喃過這兩個字,眉頭擰到一塊,這些不人不鬼的東西,是靈魂嗎?那麼會是誰的靈魂呢?
顏綺不知怎麼的,就想起阿茶說的——“我們每年都要給河神獻上女子,以求年年如此。”
這些靈魂,應該都是獻祭給河神的女子吧。
神婆嫁女,靈魂徘徊。
仔細看得話,還能看見這眾多人體中,明顯的女子特征。
顏綺垂眸,心裡有點不舒服,她想起儲靈囊中有蕭,鬼界消失已久,仙界為了安撫已故的仙人魂魄,找遍鬼界典籍,終於找到一首安魂曲,並教授仙門百家的弟子。
顏綺在魔界也有所耳聞,此時她毫不猶豫,拿出蕭,抵在嘴邊,緩緩吹奏記憶中的歌謠。
很奇妙,在她吹出第一聲調的時候,琴音也同時響起,琴瑟和鳴,悠遠綿長。
顏綺餘光看見虞閒不嫌臟,原地落座,和她一起,撫琴安魂。
在我想著安魂的時候,他和我想的,也是同一件事嗎?
顏綺莞爾,內心有一絲不明的情愫生長,而孕育這抹情愫的心臟一無所知。
顏綺在長鞭重劍上修煉的天賦很強,對於音樂確實一竅不通,吹出來的調除了前麵幾個音能聽,後麵的就像群魔亂舞。
虞閒本來是給她伴奏,但聽了她後半段的吹奏,默默把吹奏安魂曲的艱任攬到自己身上,漸漸,變成顏綺為虞閒伴奏。
琴音蕭聲穿透重重白霧,蕩平長久不滅的怨氣,撫平每一個靈魂的哀傷。
白色碎塊不動了,都以一種向前傾斜的角度朝向顏綺兩人。
顏綺望過去,頃刻明瞭。
這些飽受折磨的靈魂,在朝他們跪拜。
顏綺停下吹奏,讓琴音的悠然送它們離開。
她淡淡開口:“回去吧。”
回到自己想去的地方,不要在被困在這迷霧中,不要再受神婆那個陣法的控製,回去吧。
每一個白色碎塊在脫離苦海前,顯現出原來的樣子,它們之中,一個斷裂的殘臂可能是一個不過十歲的女娃娃,一截半米長的舌頭可能是一個亭亭玉立的少女。
無數靈魂在安魂曲的聲調下安息,揚長遠去。
隨著安魂曲最後一個音符落下,困囿了白日河神村數百年的白霧,終於散去。
虞閒安撫下震顫不停的琴絃,擡頭看顏綺,“接下來,做什麼?”
無論是要查清這片河神島的真麵目,還是直接殺到神婆那,他都會陪著她走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