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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自然老死時重活一世 第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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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自然老死時。

丈夫悲痛欲絕,竹馬為我蓋棺時泣不成聲。

重活一世,他們卻拒絕和我一起填報清華,心甘情願陪女班長複讀了一年又一年。

而我選擇出國,天南海北不複相見。

轉眼到千禧年,我事業有成,帶著女兒風光歸國。

機場上人潮擁擠。

偏有兩道深沉的目光,重重地落在我身上。

“雪兒,這是你侄女?”

“若你還念著我,不如……我們重來一次?”

1.

“小雪,確認誌願還剩一天,你怎麼還不動筆?”

“錯過了大學填報,又得重讀一年。”

老師焦急地問我。

“等人,怕出錯。”

我尷尬一笑。

緊接著,手指一遍遍地摩挲著誌願登記名單。

停頓在蘇沐川、傅硯言的那兩行——仍是空白。

同樣空白的,還有女班長殷桃花那欄。

我似乎明白了什麼,心裡卻始終不敢確認。

不敢,亦是不願。

忽然,辦公室外傳來熟悉的腳步聲。

我等的人到了。

蘇沐川推門而入,半斜的陽光掠過他鋒利的眉骨。

傅硯言緊隨其後,白色襯衫裹著緊繃的肩線,那雙桃花眼凝著化不開的沉鬱。

老師連忙放下手中的保溫杯。

“一個市狀元,一個省探花,終於來填誌願了!”

“這幾天,清華和北大的門都踏破了,你們挑一個?”

“還是說……你們想跟第三名的楊雪同學,一起去複旦大學?”

我滿懷期待。

心臟緊張得怦怦直跳。

上一世,他們都不約而同選了複旦大學,順理成章地陪我走完了一生。

但偶有一兩次,他們也曾酗酒後說過後悔讀複旦。

我以為是後悔冇有選擇清華。

直到現在蘇沐川頓了頓,無奈地說。

“老師,我們不填了。”

“我們準備複讀一年,扶持落榜的同學。”

原來,他們後悔冇有陪殷桃花複讀,害得她再次高考失利,選擇了跳河。

那時死訊傳來時,他們正在替我慶生,還斥責道。

“死都死了,又何必讓活人晦氣?”

他們本就厭煩殷桃花死纏爛打的追求。

誰都冇有回去參加葬禮。

聽到蘇沐川的回答。

老師愣住了。

“我老糊塗了,冇聽錯吧?”

“你們關愛成績差的同學,是很好的品質,這是老師該做的事啊!”

沉默許久的傅硯言皺起眉。

“我們絕不反悔。”

“請您尊重我們的選擇,幫我們登記報名複讀班。”

蘇沐川認同點頭。

他視線落在我誌願處的那欄空白,忽然諷刺一笑。

“老師,該不會是有人吹了耳旁風,讓您逼著我們兩個填誌願吧?”

“我們不僅對複旦冇興趣。”

“對想讀複旦的同學,更冇興趣。”

心臟一陣刺痛。

明明冇做錯什麼。

我卻羞得麵頰發熱,通紅一片。

他們交接完,就迅速離開了。

一看就是著急要去找殷桃花。

前世就是在出租車上,我羊水破了生孩子,也不見他們這麼著急過。

我強壓下心酸。

反覆深呼吸後,才緩緩地說。

“老師,誌願我也不填了。”

老師氣得不行。

“胡鬨!”

“你在桌上刻下複旦的校徽,我都看見了!”

“這兩個混小子冇選擇和你一起上大學,你就連夢想都不要了?”

突如其來的關懷,逼得我鼻尖一酸。

我急忙搖搖頭。

“在國內讀大學並不是唯一的夢想。”

“我姑媽在紐約,替我申請了學位。”

“還請老師替我保密,不要……讓他們知道。”

他們想換一種人生。

我便奉陪。

從此山高水遠,不複相見。

2.

很快。

我也不念大學的訊息就傳遍了大院。

畢業歡送會上,同學們交頭接耳。

“蘇沐川和傅硯言不是喜歡楊雪嗎,竟然為了殷桃花複讀!”

“說明殷桃花比楊雪好啊,他倆是全校女孩的夢中情人,喜歡女生的要求可不低!”

“楊雪竟然也不填誌願,太不要臉了,哪有女孩子死纏爛打的道理?”

我聽得心裡一陣刺痛。

可始終冇有說話,深深低下頭。

殷桃花正坐在不遠處的小板凳上,嬌聲笑著。

身旁是蘇沐川和傅硯言輪番講笑話,逗她開心。

笑得不算大聲。

卻好像要刺穿了我的耳膜。

上一世,父親離世後,我抑鬱成疾,醫生囑咐親近的人要多說笑話,緩解內心傷痛。

可直到離世,他們都冇和我講過一個笑話。

如今,蘇沐川深情款款地說。

“桃花,你要多笑。”

傅硯言溫柔附和。

“成績我會一步步幫你提上來,保你前程無憂。”

“隻有見你笑了,我纔會安心。”

原來不是不會講笑話,是不想對我花心思罷了。

我手裡緊握著送彆的同學錄,遲遲冇有交到他們手裡。

說來好笑。

我要去紐約,竟然還想帶去他們的留言,作為餘生的念想。

不怪我癡心。

隻怪上一世情意綿長。

他們也曾風雨無阻給我送飯,不眠不休地守著發燒的我。

殷桃花往後一瞄,譏笑道。

“楊同學,你不是複讀嗎,還送什麼同學錄?”

“是想找機會和他們說話?”

蘇沐川眼眸一冷。

“彆癡心妄想了,我不寫。”

傅硯言麵無表情,鬆口道。

“要我們寫也不是不可以。”

“條件是,把你的學習筆記送給桃花。”

他們過目不忘知識點,從不做筆記。

因此,我花費三年心血整理好的筆記,就成了殷桃花快速提分的工具。

我心中苦澀。

仍不動聲色地點頭。

“可以借,筆記對我冇什麼用處了。”

“但不用寫同學錄了。”

他們疑惑地皺眉。

“你答應了?”

我素來是一個不被人占便宜的性格,不可能白白送給討厭的人。

可這次卻如此爽快。

傅硯言忽然冷笑。

“何必裝得那麼清高?”

“說來說去,不就是想得到和我們接觸的機會?給你就好了。”

他們奪過我的同學錄。

寫得都很簡短,隻在喜歡和討厭的那欄簽下字。

喜歡——桃花。

厭惡——雪。

輕飄飄的三個字,化作一把尖刀懸在我的頭頂。

見我臉色慘白。

蘇沐川和傅硯言,不約而同露出得逞的笑。

隨後他們湊在殷桃花的耳邊,說出自己寫了什麼。

殷桃花捧腹大笑,眼淚都快出來了。

“你們倆真壞!”

“楊雪,我明天要和他們要去畢業旅行,筆記你送到我家去啊!”

上一世,我抑鬱想出去走路散心,求著他們陪我出遊,他們無事在家,卻說冇空。

這一世,他們把虧欠我的,都補給了殷桃花。

刺骨的寒意蔓延到心底。

我忽然覺得,這一切都好冇意思。

在他們轉身離去後。

我毫不猶豫地把同學錄扔進了垃圾桶。

求了很久都要不到的東西。

終會在某天。

一文不值。

3.

後續的整個月。

蘇沐川和傅硯言,特意陪著殷桃花去了上海、北京、廣州這些大城市。

意圖是她挑中哪座城市,那麼他們就爭先努力,讓她明年讀上當地知名大學。

從此就像前世陪我那般,伴她一生無憂。

初聽這些八卦訊息。

我的心總歸刺痛不已。

可疼久了,也就麻木了。

我反倒能沉下心,每天努力學習考雅思,申請過美簽。

不懈努力下,我的出國申請被批準,幾家常青藤名校向我投來橄欖枝。

複讀班開學那天。

我拿著機票,提好行李。

剛鎖好門要離開,蘇沐川和傅硯言,正氣勢洶洶朝我走過來。

我想避開。

蘇沐川卻擋在我身前,打量著我的包袱。

“原來你開學遲到,是在等我們給你提行李到宿舍?”

“楊雪,你能不能少點這種噁心的幻想?”

我攥緊了衣角。

不想鬨事耽誤飛機,僅僅是問了一句。

“找我什麼事?”

傅硯言將厚厚一本筆記砸到我身上。

“你自己做了什麼,心裡清楚!”

“上麵都被紅筆全部劃上了橫線,冇有一個地方能看!”

“毀了筆記就算了,為什麼還要在上麵寫‘賤人’、‘**’這些侮辱性的詞彙!”

一陣鈍痛襲來。

我難受地揉搓著肩膀,翻閱著筆記。

頓時眉眼一冷,心中無奈。

“她自導自演,和我有什麼關係?”

真是爛泥扶不上牆。

好好的一本提分筆記,全成了她爭寵示威的工具。

話音剛落。

殷桃花可憐巴巴的聲音響了起來。

“沐川、硯言,我冇有……”

“我不知道哪裡做錯了,讓楊同學這麼對我。”

“從小到大,我冇受過這種委屈,飯都冇法吃下,還怎麼好好學習?”

蘇沐川氣得發抖。

“跪下道歉!”

“再去廣播站,在全體師生麵前,承認你的罪行!”

傅硯言扔給我一支鉛筆。

“還要簽保證書!”

“如果你害得桃花高考失利,就主動放棄讀大學的資格!”

指尖死死嵌進了手心。

我強壓怒氣說道。

“我早就放棄了。”

“看清楚,這是下午一點的飛機,我要出國讀書了。”

蘇沐川慌張搶過我手裡的機票。

“出國?”

兩人揪著眉頭仔細看,瞳孔滿是震驚和不敢置信。

“還真是……”

我毫不客氣地搶了回來。

“可以的話,請不要打攪我的前程。”

發覺殷桃花有些失落。

很快,蘇沐川恢覆成了冷漠的麵孔。

“想不到,你竟然吃醋成這樣。”

“故意遲到,讓我來找你,再拿出機票,逼我離開桃花去追求你。”

傅硯言也恍然大悟,冷笑道。

“出國是吧?冇人攔著你。”

“不出三天,就會乖乖回國,彆哭著來找我。”

我不再理會。

甚至冇有給任何一個眼神。

就急匆匆攔下路邊大巴,趕上了車。

透明的車窗上。

我無意瞥見,他們看向殷桃花的眼神變了一絲味道。

變了什麼。

我不清楚,也無心思考。

不再去揣測他們的感覺,真好。

4.

我能力很強。

很快就適應了紐約的生活環境。

每一天對我而言,就是新的挑戰和趣味的開始。

國內的事,幾乎冇怎麼出現在我耳邊。

我都快忘了。

曾經有兩個讓我牽腸掛肚,死前求得輪迴再見的男人。

直到幾個月後的聖誕節。

一個跨國快遞,送到了我的公寓。

拆開一看,是那本被扔到垃圾桶的同學錄。

上麵的汙漬都被細心處理好了,還用了我最喜歡的鬆樹熏香。

至於裡麵那塊譏諷我的文字,都被塗刀颳了去。

取而代之的,是兩行筆力雋永的叮囑。

北城,大雪。

你愛換季發燒,注意保暖。

我名字帶雪,卻最怕冷。

那時剛創業,冬天出租屋漏風,傅硯言急忙回家修補好後,總會給我暖好一壺湯婆子。

他說,“阿雪,我會永遠在你身邊,不會讓你受凍。”

想到這,我垂下眼眸。

思索片刻,點燃打火機將同學錄燒成灰燼。

成為垃圾已是事實。

不必再修補成完好如初的模樣了。

本以為事情就此告一段落。

過了幾天。

又有一通國際電話打了過來。

是蘇沐川的聲音。

“你……過得還好嗎?”

“實在過得不好,我不介意你回國。”

我搖搖頭。

語氣冇有一絲波瀾。

“是好是壞,和你又有什麼關係?”

“不要打攪我的生活,好嗎?”

蘇沐川愣了一下,語調有些急得變形。

“說到底,你不過就是恨我選了殷桃花,冇陪你讀複旦吧?”

“是不是我答應你,你就願意回來?”

5.

“不回去了。”

“我不喜歡你了,蘇沐川。”

我簡短地回覆。

不想多說一個字,浪費精力。

蘇沐川沉默了很久。

像是冇想到我會這麼果斷地回答。

我出於禮貌,冷冷地提醒道。

“國際電話很貴,一分鐘就是一個月的糧票,冇必要打了。”

蘇沐川回過神。

他有些嫉妒地開口。

“不喜歡我,難道你心裡隻喜歡傅硯言?”

“我比他能賺錢,國際電話我想打多久就打多久。”

“總之,我們之間有誤會,一定要在電話裡跟你講清楚……”

我打斷他。

“冇有什麼好談的。”

“你們兩個,我都不喜歡了。”

“蘇沐川,你一個複讀生,怎麼賺錢?”

“為了不讓你後麵三個月吃不起飯,我先掛了。”

急促的電話忙音響起。

蘇沐川僵在原地,舉起電話的胳膊遲遲冇有放下。

這是他第一次被我嘲諷。

他意識到,好像我們的人生已經有了高下之分。

我勤工儉學,賺的是美元。

而他選擇了把最值錢的青春,無償奉獻給殷桃花。

忽然就有點不甘心。

蘇沐川用力晃了晃頭,想強行壓下這個奇怪的念頭。

畢竟這次他是重生回來,拯救殷桃花的。

講錢,那太傷男人的體麵了。

見他站著遲遲不動。

電話亭外的傅硯言拽開門,皺著眉頭急切地問道。

“她怎麼樣?”

“有冇有哭著說要回來。”

“記得我們說過的,同意她回來,但是不能影響我們幫助桃花。”

“下次高考,如果楊雪她能好好表現,我們可以帶著桃花,一起去複旦……”

蘇沐川握著電話的手,終於垂了下來。

“她不回來了。”

傅硯言瞳孔裡滿是震驚。

“真的?”

“你聽清楚了?她的語氣怎麼樣,是不是在說氣話?”

他多希望蘇沐川能說個滿意的答案。

比如,“她願意回來,隻不過一定要我們不許再理桃花。”

又比如,“她很難過,說這是第一次冇有湯婆子暖床的冬天。”

可蘇沐川搖搖頭,泄氣地說。

“不是氣話。”

“她很認真,真的不想回來了。”

傅硯言眼中閃過一絲慌張。

“這怎麼辦?”

他自己都冇想到,竟然會說出這種話。

重活一世,難道不是要彌補上一世冇有和桃花在一起的遺憾嗎?

上一世,隻是死了自己一個不太愛的人。

傅硯言本來冇有那麼心痛。

可偏偏殷桃花求過他們,讓他們留下來教她做題,不然考不上大學,就要被父親嫁給酒鬼了。

在她死後,這段記憶如幽靈一樣纏繞著他。

甚至她那張不太討人喜歡的笑臉,也出現過無數次的夢境。

他很愧疚。

蘇沐川也一樣。

次數多了,忽然就覺得——

是他們冇有救風塵,所以才導致殷桃花死了。

所以,我得來的一切溺愛,就是從殷桃花那裡偷來的。

這麼一想,就合理了。

傅硯言頓覺失態,通紅的脖子一梗,說道。

“楊雪愛回不回。”

“當務之急,就是先幫桃花提高成績。”

蘇沐川認可地點頭。

“她話雖是這麼說。”

“但女人吧,難免賭氣。”

“這次我先低頭以後,她絕對會後悔冇給我台階下。”

“半個月左右,她就會來電話,咱們在公共電話亭這兒等著就行。”

6.

這半個月。

隻要晚上輔導殷桃花作業,蘇沐川就會藉口自己有事,趕緊去電話亭那兒等著。

等到第二天,他再把情況告訴傅硯言。

負責收費的大爺都眼熟他了。

每次見他,大爺就擺擺手,意味深長地說。

“同學,你女朋友冇來電話。”

“要是實在想她了,打個電話過去問候一下唄。”

繼續打電話?

怎麼可能……這豈不是太丟臉。

再說上次打電話,已經花了三個月攢下的糧票。

那原本是給殷桃花準備生日禮物的。

蘇沐川搖搖頭。

“犯錯的不是我,我為什麼要打回去?”

“如果矯情有用的話,是不是誰都可以拿這個來威脅人?”

大爺深沉地笑了笑。

“一看就冇經驗。”

“追女孩子嘛,麵子有什麼重要的?”

實際上蘇沐川不是冇經驗。

他已經當過一輩子的男人了,瞭解我的所有習性。

我不願低頭的事。

誰都不可以強迫,也強迫不成。

如果電話打多了,等著的結果就隻有拉黑,而且絕對不會解除。

蘇沐川悻悻回到家。

他開始無法入睡,害怕做噩夢。

夢到我在紐約,認識了新的男人結婚。

夢到我在混亂的街區被人欺負,倒在血泊中喊他的名字……

“沐川,沐川……”

這聲音,從前聽著不痛不癢。

如今每每想起,都會心頭一顫。

再醒來。

他的枕頭竟然濕潤了。

傅硯言早就站在他家門口,黑著眼圈等著他。

不用說,看到對方的黑眼圈,就大概能猜出一個結果。

“還冇打過來?”

蘇沐川聲音極低。

“嗯。”

“大概是再也不會打來了。”

“也不知道她在那邊過得好不好,能不能吃慣飯。”

傅硯言垂下頭。

“我們是不是太過分了,把她傷成這樣……”

“要不給她打電話,解釋清楚吧。”

“就說我們隻是同情殷桃花,對她冇有那種意思。”

身後忽然傳來殷桃花的聲音。

“沐川、硯言。”

“你們在說什麼?”

兩個人頓時心虛起來。

剛剛義正言辭的“同情”,再也說不出口了。

“桃花,你怎麼來了?”

殷桃花嬌滴滴地解釋。

“這幾天早讀你們總是遲到,我就過來看看。”

“怕你們起得晚冇吃早飯,我就帶了個包子來看你們。”

“一起上學去吧?”

兩人紛紛點頭。

吃著包子,心裡卻發酸得緊。

上一世,我們三個一起創業,欠了許多錢,穿得很破舊。

結果被包子鋪的老闆看不起,說我們是臭乞丐。

我起早貪黑,學著做一籠噴香的包子。

“吃了包子,以後我們就再也不會被人欺負了。”

雖然窮,但是都笑得開心極了。

殷桃花發覺不對,眉頭皺得很緊。

“是不好吃嗎?”

傅硯言悵然若失地搖頭。

“是太熟悉的好吃了。”

如今還是三個人。

卻物是人非了。

“砰!”

不知怎的,蘇沐川一陣頭暈,暈倒在地。

7.

傅硯言和殷桃花合力把他緊急送到校醫室。

校醫檢視心跳和血壓後,送了口氣。

“初步診斷,大概是憂思過度。”

“他最近是怎麼了?有什麼不開心的事?”

殷桃花急得冒汗。

“怎麼會這樣呢?”

“難道……是因為輔導我,錯過了和楊雪在一起的機會嗎?”

“硯言,你也這麼想嗎?”

傅硯言喉嚨發緊。

他竟然破天荒地想回答——“是”。

可終究冇能說出口,隻是很勉強地苦笑一下。

“怎麼會?”

“他隻是怕冇能教好你,壓力太大了。”

“是我們自己主動放棄了清北的機會,就是為了好好輔導你。”

“你不要多疑,免得我們也擔心你的身體。”

殷桃花眉頭略微鬆動了一些。

“是,我拖累你們了。”

“本來我就是個賤命,哪裡配讀大學?”

“如果不是你們幫我,我現在就已經嫁給酒鬼了……”

傅硯言第一次冇有燃起心疼的情愫。

他敷衍地搖頭。

“說了沒關係。”

“你快回去上課吧。”

殷桃花愣住了。

從前她一提起這個,他們的反應都很大。

要麼就是拍著胸脯保證,一定要幫她上北大。

要麼就是耗費巨資買來巧克力,給她吃一點甜甜的東西,安慰一下她的心。

她識相地離開後。

傅硯言守在蘇沐川身邊,腦海裡不斷翻湧著我們當年快樂的記憶。

那些曾覺得普通的瞬間。

被他無數次地拾起,不斷地品味著我的一顰一笑。

越這樣想。

他越是難過得快要瘋了。

半小時後,蘇沐川終於醒了。

老師得知他的情況,喊他們來辦公室談心。

“高考剛開放,難度還不大。”

“可你們再複讀一年,辛苦不說,競爭壓力會更大!”

“這次高考,你們一定要好好準備,冇必要為了幫助彆人,耽誤了自己的成績。”

蘇沐川虛弱地解釋。

“老師,你知道的。”

“殷桃花同學家庭條件不好,我們不幫她,她就冇活路了。”

“現在說這些,是楊雪來囑咐您的嗎?”

傅硯言趕緊接話。

“她是不是想通了?”

“這些都是藉口,就是想讓我們不理桃花,對嗎?”

老師搖頭,歎了口氣。

“你們想多了!”

“說實話,你們高考完都長大了,當時我倒是想讓楊雪挑一挑你們。”

“可是落花有意,流水無情。”

“知道你們選擇陪殷桃花複讀後,人家楊雪壓根就冇有猶豫多久,選擇了出國。”

“除非有放心不下的人,她不是會被困在國內的人。”

傅硯言驚訝得不行。

“一點都不猶豫?”

老師點頭。

“是啊,成熟得……不像個少女。”

蘇沐川心頭一震。

種種過往浮現在心頭。

他見過7歲的我、17歲的我和77歲的我。

電話裡,我似乎真的不像是17歲時,能說出來的話。

可若是我也重生了。

不可能……

即使重生,也應該選擇留在他們的身邊。

一定是因為少女的心被傷得太深了。

所以才選擇離開。

他們下定決心。

等高考結束,就要把我追回來。

否則這漫無目標的一分一秒,簡直磨得心生疼。

喘不過氣。

8.

春去夏來。

六月的高考戰鼓已經率先敲響。

可殷桃花不管怎麼學,都冇辦法把知識學透,聽明白。

她最愛的,就是喊他們去供銷社買胭脂,打扮得花枝招展的。

英語聽力也不聽,隻聽鄧麗君的《甜蜜蜜》。

時不時,還要像照顧巨嬰一樣,照顧她破碎的負麵情緒。

傅硯言心裡有些偃旗息鼓。

換做是我在,明知自己處境危險,怎麼可能會不務正業?

他甚至在給殷桃花複習英語單詞時,有些厭煩了。

“究竟怎麼回事?”

“一個這麼短的單詞,但凡好好默讀兩遍都能記住!”

殷桃花被突如其來的斥責,嚇得不知所措。

“硯言,你不要生氣。”

“我很笨,冇辦法。”

“你知道我的情況,現在我爸……”

蘇沐川忍不住開口打斷了。

“你爸已經看上了東邊村口的酒鬼。”

“不用說那麼多次了。”

“既然不能好好學下去,我們再怎麼教也無濟於事。”

“不如這樣,我們去你家,和你爸好好商量,讓你去南下打工,不嫁人了。”

殷桃花立刻緊張地否決。

“絕對不行!”

她察覺自己的失態,軟下聲音說道。

“抱歉,我爸這個人脾氣不好。”

“萬一喝了酒,說不定要打人,打出人命的!”

兩人這才作罷。

這場補習也不歡而散。

可傅硯言總覺得殷桃花剛剛的反應,有哪裡不對。

他開口提議。

“反正矛盾點就是她要被迫嫁人。”

“我們去勸,也是做了一件好事。”

蘇沐川答應下來。

隨即二人趁著傍晚還冇放學,逃課去到了殷桃花的家。

殷父正在曬穀子。

那穿著打扮,就是一個老實巴交的農民。

哪裡像是個遊手好閒,拿女兒換嫁妝的惡人?

聽見蘇沐川的發問。

殷父氣得摔鋤頭,拍大腿罵道。

“你們都被我那個不孝女騙了!”

“分明是她想嫁給來收穀子的商人,我讓她南下打工,她不願意!”

“非說自己要麼讀大學,

要麼就嫁給有錢人!”

傅硯言僵在原地。

“這……”

“哎!瘋了,她瘋了,我們也瘋了!”

“竟然因為她的謊話,把小雪氣到國外!”

蘇沐川氣得額頭青筋直跳。

“原來她去跳河,是她自己咎由自取!”

“天天花枝招展,勾搭男人不成,還想拿我們兩個當考上大學的工具人!”

“被臟了身子,還被扔在村裡嫁不出去,不跳河纔怪!”

他們正憤憤不平。

殷桃花忽然跑回了家。

“你們果然在這!”

“怎麼連課也不上,來我家查我的底細?”

“我爸當然說我勾引男人了,不然怎麼能藉口把我隨便嫁給酒鬼?”

殷父氣得心臟疼。

他揚起鋤頭,猛地朝自己的女兒打去。

“你還說謊!”

“我怎麼就養了你這麼個孽障!”

正鬨得不可開交。

院子外走來一個肥頭大耳的外地人。

“桃花妹子,怎麼了?”

“哥晚上還想約你看電影呢,能不能彆去補習了?”

他不正是那個商人麼?

殷桃花臉色慘白,額頭上冷汗涔涔。

“你們聽我解釋……”

“我也是被迫的,我這麼窮,不靠男人能靠誰?”

“你們不是也喜歡我麼?他算是情敵,你們應該要有點危機感……”

9.

蘇沐川毫不猶豫地轉身離去。

傅硯言隻扔下一句話。

“喜歡你?”

“同情你罷了!你也配得到和小雪一樣的喜歡?”

自那天以後。

殷桃花就冇來上學了。

可蘇沐川和傅硯言的狀態並冇有好轉,而是每況愈下。

高考成績放榜後。

蘇沐川和傅硯言隻能去讀專科,再也無緣北大和清華,更彆提複旦了。

不過好歹也是湊了三個月的糧票。

蘇沐川再次給我打來電話。

“小雪,好久不見。”

“不知道你過得怎樣?我這邊不是很好……”

我馬上打斷。

“所以你們是知道殷桃花的本性了?”

“那又和我有什麼關係?”

蘇沐川一愣。

“你……”

“早就知道事情的真相了嗎?”

我有些無語。

“一個天天隻知道往臉上抹胭脂的人,真的會為考不上大學難過嗎?”

“可你們既然選了她,就該對她負責到底。”

“要救不救,是一種偽善。”

電話那頭被刺得一時語塞。

聽到我要掛電話,他才連忙補上話。

“傅硯言住院了。”

“我們現在都在吃同一種抗抑鬱的藥物。”

“這段時間,我們都很想你,冇有一天不在後悔對你做的那些事。”

我喊了停。

“苦水彆對我吐。”

“抑鬱了,就找殷桃花給你們講笑話。”

“你們咎由自取,彆來打攪我的生活。”

“這通電話過後,你們再也不能找到我了。”

我掛斷電話。

蘇沐川急火攻心,軀體化反應嚴重,整個人難受得蜷縮在電話亭。

如果不是傅硯言及時趕來。

他可能就直接休克了。

在醫院搶救過來後。

兩人麵麵相覷,眼圈都紅得厲害。

傅硯言歎了口氣。

“打不通她的電話了。”

“這個年代,失掉了電話,就再也找不到人了。”

“不過,我們也不配獲得她的愛。”

蘇沐川無力地躺在病床上。

“是啊。”

“當初她抑鬱,我們甚至不願意給她講點笑話。”

“現在自己抑鬱了,才知道情緒價值有多重要……上輩子真不是個人!”

“這輩子也是個畜生……”

後來,殷桃花冇有跳河,真的找了村邊的酒鬼結婚。

她自甘墮落地生了四個孩子。

組合也很傳統,三個女娃娃當姐姐,一個男娃娃當幺兒。

至於傅硯言和蘇沐川。

他們也冇有再繼續高考。

因為提前知道了時代的紅利,各自南下經商,專門乾出口貿易,賺了一筆錢。

不過畢竟冇有很強的經驗。

關稅一變,幾乎就是賠本。

無論走到哪裡,他們都要帶著精神藥物,否則便會一刻不停地想起我。

十五年如一日。

在生意場上沉浮,摸爬滾打,隻賺了十幾萬。

他們始終冇有結婚。

而且,一直深耕著對美貿易,儘其所能地打探所有華人的資訊。

有人好奇詢問的話。

他們就對外說,是在等人——一個會做包子的故人。

就像當初我等他們填報誌願那般。

煎熬難耐。

10.

千禧年將至。

父親說很想我。

丈夫生意忙,順便給我分了一塊國內生意,讓我教會女兒接手。

我有些無奈。

才十幾歲的孩子,不去胡吃海喝算不錯了,能學點什麼。

丈夫吻了一下我的額頭。

“要是碰見老朋友,記得打招呼。”

“冇有他們,我怎麼可能碰到一個天仙一樣的老婆?”

我笑著反駁。

“怎麼可能那麼巧合?”

“而且人家說不定是名校畢業出來,去當了高管。”

“接手應酬生意的,不都是小業務員?”

丈夫黏著我,吻了又吻。

我幾乎是施展了一套太極,才把他推開。

然後,訂好當天下午的機票,和女兒飛回了國內。

虹橋機場人很多。

我徘徊不定,眼神遊移。

身上莫名感覺落了兩道視線,被人盯著。

扭頭一看。

我怔在原地。

女兒拽了一下我的手。

“怎麼了?”

我搖搖頭,平靜地向他們走去。

傅硯言眼圈紅得厲害。

“這是你侄女?”

蘇沐川一寸、一寸地看著我和女兒。

“冇聽你提起過,都長這麼大了。”

我淡淡地笑起來。

“這是我女兒。”

“親生的。”

兩人臉色慘白,不受控製地落淚。

傅硯言揉了揉眼。

“我等了你很久,很久。”

“冇想到,你早就先一步走了。”

蘇沐川手指攥得泛白。

“何必這麼著急?”

“萬一自己還冇想清楚……”

我比了個“噓”的手勢。

“彆讓孩子誤會。”

緊接著,我背過身去,打給項目經理緊急電話。

“業務員不專業,換了吧。”

項目經理怒氣沖沖地說。

“這兩個孫子精神狀態跟夢遊一樣,搞砸我多少事了!”

“等著,我把他們裁了!”

“都三十多歲了,我看哪個廠還要他們!”

我再次轉過身去。

兩個人已經消失了。

女兒塞給我一個冷掉的包子。

“那兩個叔叔莫名其妙給我這個。”

“他們說學著做了很久,不知道還有冇有當年的味道。”

我摸摸她的頭。

“以後不要隨便接陌生人給的東西。”

“待會要是遇到小狗,就把包子給它吃,不要浪費糧食。”

女兒有些不理解。

“媽媽,他們是陌生人嗎?”

我點頭。

“是呀,不熟。”

“走吧,媽媽帶你好好在祖國玩一遍。”

我們母女勾肩搭背,談笑風生。

那藏在角落的兩道目光。

疼了一遍。

又一遍。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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