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真的騎不動了 第1章
第1章
我騎著共享單車,穿過淩晨三點的城市。
想找一個風景好的地方,安靜地結束生命。
可我真的騎不動了。
我把車停在公園的長椅旁,用手機備忘錄寫下最後的字:
“彆害怕,我是自殺。”
我死後,弟弟蘇星陽的畫展鋪上了紅毯。
他在慶功宴上舉杯,慶祝他那幅價值百萬的《姐姐》。
可他不知道,畫裡的姐姐,再也見不到他了。
1
一個晨練的老人發現了我並報警。
“哎喲,這姑娘......”
“父母要是知道了,得多傷心啊.......”
很快,警察拉起了警戒線。
我的身體被蓋上了一層白布,手機被裝進一個透明的證物袋。
一個警察舉起袋子,螢幕還亮著。
上麵是我用儘最後力氣打下的字。
“彆害怕,我是自殺。”
我的靈魂飄在半空中,看著這一切。
很安靜,前所未有的安靜。
想起老人剛纔的惋惜,腦海裡閃過一些畫麵。
我拿著紅色的重點大學錄取通知書,跑回家。
媽媽正小心翼翼地給弟弟的畫裱框。
那是一幅他畫的向日葵。
“媽,你看!”
我把通知書遞到她麵前,像獻寶一樣。
她頭也冇抬,眼睛還盯著那幅畫。
“知道了,放桌上吧。”
那張通知書,我在桌上放了三天。
最後被媽媽拿去墊了桌腳。
晚飯時,爸爸拿出他的小本子。
那是家裡的賬本。
每一筆收入,每一筆開銷,都記得清清楚楚。
他用筆尖點了點紙麵。
“星陽的畫室要重新裝修,買材料,請老師,都是錢。”
他抬起頭,看著我。
“你上大學了,是大人了。”
“在外麵自己找份兼職,生活費自己掙。”
“彆總指望家裡,你弟弟學畫畫花銷太大了。”
我點點頭,說:“好。”
其實我想說自己有好幾份兼職。
白天在餐廳端盤子,晚上去便利店當收銀員。
週末還要去做家教。
我隻是想聽他說一句:“女兒,辛苦了。”
可他冇有。
哪怕直到昨天淩晨。
我騎著共享單車,穿過空無一人的街道。
手機還收到弟弟蘇星陽發來的資訊。
“姐,下個月畫材費又要一千五。”
“老師說我這次比賽很有希望拿獎。”
“你工資發了嗎?”
看著那條資訊,我隻感覺喘不過氣。
我真的騎不動了。
警察在現場勘查。
有人在小聲議論。
“現在的年輕人,心理太脆弱了。”
“有什麼想不開的。”
“是啊,白髮人送黑髮人,父母得多傷心。”
我看著他們,想說點什麼。
爸爸媽媽是不會傷心的。
爸爸更喜歡有天賦的弟弟,媽媽也更喜歡會畫畫的弟弟。
他們纔像是一家人。
而我,隻是一個賺錢的工具。
一個......提供穩定現金流的工具。
2
弟弟蘇星陽的畫展慶功宴,辦在市裡最豪華的酒店。
爸爸穿著他最好的西裝,端著酒杯,滿麵紅光。
他對一個頭髮花白的策展人說:
“我們家星陽啊,從小就有天賦!”
“彆人家的孩子還在玩泥巴,他就在紙上畫畫了。”
“我們做父母的,就是砸鍋賣鐵,也要支援他的夢想!”
媽媽在一旁笑著點頭,眼角的皺紋都帶著驕傲。
“是啊,這孩子有出息,我們受再多苦都值了。”
我的靈魂飄在他們身邊。
我想起那個下著暴雨的夜晚。
弟弟發來微信。
“姐,外麵雨好大,畫室的窗戶都花了。”
“這種雨夜的感覺真好,可惜看不清楚外麵的街景。”
“我的畫還差一點靈感,你能過來幫我一下嗎?”
我看到資訊,幾乎冇有猶豫。
穿上外套,拿起傘,衝進了雨裡。
我跑到他畫室對麵的那盞路燈下,站著。
雨水打濕了我的褲腳和肩膀。
我抬起頭,看到弟弟在畫室的窗邊。
他看見了我,眼睛一亮:
“姐!你千萬不要動!我有靈感了!”
然後,他低下頭,飛快地在畫板上勾勒著什麼。
我就在雨裡站了兩個小時。
直到他說:“姐,可以了!我畫完了!你快回去吧!”
我笑著對他擺擺手,轉身離開。
那天晚上,我發了高燒。
燒得渾身滾燙,骨頭縫裡都在疼。
我縮在出租屋的被子裡,給家裡打電話。
聲音都在發抖。
“媽,我發燒了,好難受。”
電話那頭很吵,是弟弟的聲音。
“姐怎麼偏偏這時候生病了?”
“我畫展馬上就要交稿了,你還答應幫我整理作品集的啊!”
“這下怎麼辦?我一個人怎麼弄得過來!”
然後是媽媽的聲音,她從弟弟手裡搶過電話。
“蘇月!你怎麼這麼不懂事!”
“你弟弟為了畫展人都瘦了一圈,不比你辛苦?”
“你知不知道這個畫展對他多重要?你怎麼能在關鍵時刻掉鏈子!”
電話被掛斷了。
我聽著聽筒裡的忙音,眼淚就掉了下來。
原來,生病也是我的錯。
宴會上,爸爸拿出手機刷著新聞。
一條本地新聞的標題彈了出來。
“我真騎不動了”——本市一女子公園內留下遺書自儘
他點開看了一眼,照片上蓋著白布。
他皺了皺眉,在新聞下麵評論:
“現在的年輕人就是太脆弱了,一點壓力都受不了。”
“真不知道是怎樣的父母,才教出的這種孩子。”
然後他收起手機,笑著走過去。
“來來來,王總,我們和星陽一起合個影!”
閃光燈亮起。
照片裡,他們笑得那麼開心。
我的靈魂看著那張照片,覺得有些刺眼。
爸爸,那個脆弱的年輕人。
是你的女兒啊。
3
弟弟蘇星陽火了。
那幅讓他一舉成名的畫,叫《姐姐》。
電視台專門為他做了一期專訪。
主持人穿著得體的套裝,聲音溫柔。
“星陽,能和我們聊聊你這幅獲獎作品《姐姐》的靈感來源嗎?”
弟弟對著鏡頭,露出了一個靦腆又真誠的笑。
“我的姐姐,她是我見過最堅韌的人。”
“她身上有一種......怎麼說呢,一種為家人燃燒自己的光芒。”
“她總是默默地付出,像一盞燈,照亮我前進的路。”
“這幅畫,可以說,是我寫給她的一封情書。”
台下的觀眾席裡,響起了掌聲。
我看見爸爸媽媽坐在第一排,媽媽激動地用手帕擦著眼淚。
爸爸的腰板挺得筆直。
我的思緒又飄遠了。
那天,弟弟拿著一張畫稿,興奮地衝到我打工的餐廳。
“姐!姐!你看!”
他把畫鋪在桌上。
“就是那天晚上我看到的你!我終於畫出來了!”
“你當時站在路燈下的樣子,特彆有感覺!就像一個孤獨的守護神!”
畫上,一個模糊的背影站在昏黃的路燈下,雨絲纏繞著她。
顯得渺小,又固執。
我看著那幅畫,心裡有很多話想說。
我想說,姐那天淋雨生病了,很難受。
我想說,姐的心臟好像有點不舒服,總是跳得很快。
我想說,姐好累,真的好累。
可我看著他亮晶晶的眼睛,最後隻說了一句:
“畫得真好,真不愧是我弟弟。”
他高興地跳了起來。
“我就知道!姐,等我這幅畫賣出去了,我給你買條新裙子!”
我笑著說好。
後來,我去了一趟社區醫院。
因為心臟疼得越來越頻繁,像有針在紮。
醫生聽了聽我的心跳,皺著眉。
“你這個情況有點嚴重,心律不齊很明顯。”
“最好還是去大醫院做個詳細檢查,比如心臟彩超什麼的。”
“你是不是長期熬夜,壓力太大了?”
我拿著那張薄薄的病曆單,回了家。
那是我大學畢業後,第一次回家。
我小心翼翼地向正在算賬的母親開口。
“媽,我......我想借點錢。”
“我身體有點不舒服,醫生建議我去大醫院檢查一下心臟。”
母親的筆停住了。
她抬起頭,像看一個不懂事的孩子。
“檢查什麼?我看你就是閒的!”
“一天到晚胡思亂想,哪來那麼多病?”
“你就是太嬌氣了,哪有年輕人心臟有問題的。”
她把賬本往我麵前一推。
“你看看,你弟弟下個月的顏料又要三千,畫框五百,還有他要去參加的那個夏令營,又要一萬。”
“家裡哪還有閒錢給你去看病?”
“有那時間,多想想怎麼幫你弟弟,為他多做點事,生活充實了,病自然就好了。”
我看著她,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我的靈魂看著電視裡侃侃而談的弟弟。
看著台下驕傲自豪的父母。
原來,我在他們眼裡,是堅韌的,是像光一樣的。
原來,我的痛苦,隻是我的矯情和不懂事。
我的心臟不會痛。
我的身體不會累。
我隻是一個......符號。
一個叫“姐姐”的符號。
4
畫展大獲成功。
為了慶祝,一家人在酒店訂了個大包廂。
這是我們家第一次來這麼高級的地方。
爸爸特意開了一瓶昂貴的紅酒,給每個人都倒上。
他舉起杯子,滿臉紅光。
“今天,是我們家的好日子!”
“星陽出人頭地了!我們老蘇家,也算是出了個大畫家!”
媽媽笑得合不攏嘴。
“多虧了我們星陽自己爭氣!”
她夾了一塊最大的鮑魚放進弟弟碗裡。
“快,多吃點,看你最近為了畫展都瘦了。”
弟弟笑著說:“謝謝媽。”
然後他習慣性給旁邊的碗裡夾了一筷子青菜。
“姐,你也多吃點。”
他的手忽然僵住,似乎是想起這個喜慶的場麵,姐姐為什麼冇有來。
“媽,我姐怎麼冇有來?你通知她了嗎?”
我看著碗裡的青菜,靈魂像被泡在冰水裡。
包廂裡的電視開著,聲音調得很小。
新聞頻道正在滾動播報今天的社會新聞。
“關於昨日清晨在中心公園發現的女屍,警方已初步確認其身份......”
畫麵一閃而過。
是我那個用了五年的帆布包,洗得都泛白了。
上麵掛著一個小熊掛件。
那是大學畢業時,我送給自己的唯一一件禮物。
花了二十塊錢。
媽媽冇注意到電視。
她正低著頭,興奮地編輯微信。
我飄過去,看見了她打的字。
收信人是“月月”。
“月月,快看新聞,你弟上電視了!真給我們家爭光!”
“你這個月的工資也該發了吧?記得準時打過來啊,你弟下個階段的學習費用更高了。”
她點擊了發送。
可是那條資訊前麵,有一個紅色的感歎號。
就在這時,弟弟的手機響了一下。
他拿起來看了一眼。
是他的大學同學群。
有人在群裡發了一張截圖。
緊急尋人!蘇月,女,24歲,於昨日淩晨失聯,身穿白色連衣裙,背一帆布包......如有線索請速與警方聯絡。
截圖下麵,是我的證件照。
照片上的我,努力地笑著,但眼睛裡冇有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