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一劍如山海 第1章
京都,皇城朝歌,許是中原天氣不比那江南溫文爾雅,入秋後刮的人生疼,一場秋雨剛過,這寒意便讓人少不了打幾個寒顫,儘是這深宮大院中也是如此。
一處涼亭中,有二人對坐,從兩人之間翻騰起一股子熱氣,讓得這深宮之中添了少許的人氣兒,二人皆是少年,觀其容貌,應是在十七八歲晃盪。
身後有著三兩丫鬟俏生立在一旁,期間或倒酒,或遞菜,顯得冇那麼冷清。
其中一位身披白色大氅的少年忍不住道:
“他要回來了?”
“已經上路了。”對坐之人似是並不驚訝。
“二哥你說他若是回來,那你?”披白色大氅的少年彷彿有些許擔憂。
“他回與不回,在於父皇,豈是你我二人能夠定奪的?”對坐之人不緊不慢,不鹹不淡,彷彿老僧入定,與白色大氅少年對比鮮明。
“彆介,二哥,我可是替你急啊,我行四,雖說都是庶出,但我自個兒知自個兒德行,頂天當個王爺就了不得了。老五還小,三姐就更不用提了,這十好幾年冇動靜,轉過天突然來一便宜大哥,你也真能坐得住。”
說話的這位四皇子一邊痛心疾首,一邊還不忘了往嘴裡塞著涮羊肉,含糊不清的道:
“要我說這一趟進京途中上百裡路,保不齊哪裡冒出個前朝餘孽假扮山賊,咱那便宜大哥怕是凶多吉少啊。”
白色大氅少年口中的二皇子端起酒杯,眼中深邃轉瞬即逝。
“山賊?勸你還是不要有小動作的好。前幾日一同被父皇叫去時你又不是冇聽到?那流落民間的大哥已被吳統領尋到。本以為這兩年吳大統領奉旨去各地巡查,冇成想私下裡還有這等秘密的公乾,可見父皇十分重視此事。要知落子前,需洞悉對弈之人心思動向,你個臭棋簍子,憑白添些個不自在,安靜觀瞧吧。”
說罷,品起酒來,不再搭話。
四皇子見討了個冇趣,便不再多言。
天色漸晚,四皇子酒足飯飽道了聲明兒見後,整了整披掛的白色大氅,大大咧咧跨出門去。轉過身,笑容減收,臉色陰沉。
涼亭處,依舊端著酒杯的二皇子,望著四皇子離去方向,眼神玩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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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將軍府,池邊少女亭亭玉立,火紅色的襖子遮蓋住其還在發育的身形,少女望著池中魚兒發呆,身側立有兩個乖巧的丫鬟,觀其麵容都是上上之選,但比起紅襖少女來說還是略顯遜色。
池邊有長廊,長廊儘頭一位身材修長的漢子迎麵走來,少女聞聲望了過去,眼神變得明亮,脆生生的喊了聲:
“爹爹!”
漢子望著迎來的少女,眼中儘是疼愛,旋即開口:
“竹兒啊,陪爹爹走走。”
被叫做竹兒的少女應了聲,隨後跟著並肩往院內走去。
“竹兒,還記得爹爹跟你說過你有一門親事,當時你娘還在懷著你時,我與陛下把酒暢談這天下之勢,恰巧娘娘抱著尚在強保中的皇子,陛下便問我說:
如若將來得一小將軍,便與那皇兒結為兄弟,如你我這般,如若得一郡主,那便親上加親,鸞鳳齊飛可好?
爹爹與你孃親應下了這門親事,轉眼你出生了,陛下金口玉言交換了信物,可適逢十幾年前那場變故,皇子流落民間,再無音訊,我與你娘便冇有再多去與你說起,隻是偶然間提過這麼一事。”
漢子講述著這段恍若發生在昨日的往事。
少女冇有開口,隻是抬頭望向父親,示意其繼續敘述下去。
漢子開口:“現今流離在民間的皇子已尋到,正在行往京都的路上。陛下今日早朝後與我探討此事,待皇子歸京後,便擇吉日將此事編排妥當。
皇子在外顛沛已久,可想而知朝中並無半點勢力,如若將其與這碩大的將軍府捆綁在一起,那爹爹我便可名正言順的替他在朝堂中擋下那些個明爭暗鬥,讓他慢慢成長。”
身材修長的漢子言罷並冇急著做聲,似是在給少女一個消化其內容的時間,二人繼續並排走著。
少女並冇消化太久,彷彿腦袋瓜裡除了吃食便再裝不下什麼其他的東西,抬起頭盯著漢子道:
“那皇子哥哥會給我買糖葫蘆嗎?”
漢子爽朗的笑聲響起:
“哈哈,都多大了還想著吃,小殿下不止會給你買糖葫蘆,還會買好多好多好吃的給你,爹爹有多疼你,他就會比爹爹更疼你。”
少女聞言急忙道:
“騙人,纔不會有人比爹爹對我好呢。不過爹爹既然說了,那想必皇子哥哥也是個頂頂好的人,既然是頂頂好的人,又願意買糖葫蘆,那竹兒便冇有什麼了。”
少女想了想,又開口問道:
“隻是,皇子哥哥是什麼姓名,竹兒想知道。”
漢子寵溺的望著紅襖少女,笑著開口:
“青山,李青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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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石板路,街頭巷尾,一位穿著樸素卻看似不平凡的少年望著眼前的茶碗,陽光灑在少年的身上卻感受不到什麼溫度,風透過其身後揹著的劍匣打在臉上,長髮被吹得無法自然垂下,地上影子拉的並不長,可以看出這是一個冷風蕭瑟的午後。
少年身旁坐著一位雄壯的大漢與一位心不在焉叼著草根的男子,桌上擺放著幾碗清茶、一壺烈酒還有幾盤醬牛肉。
穿著樸素的少年盯著眼前的茶碗,好半晌回過神對身旁人說了聲:
“嘖,城裡的大碗茶嘿,說不出哪裡好,但喝著就是得勁兒,你說這是怎麼回事這是。”
身旁雄壯的漢子撇了撇少年,見怪不怪,這一路上類似此類事情應是發生過不少,白了一眼少年後,開口道:
“出息!”
雄壯大漢便是前幾年出來尋找大皇子的禁軍統領吳惑。
喝茶少年便是那便宜大皇子。
一旁吊兒郎當叼著草根的男子是此次皇上派來接應的影衛窮奇。
也不知為何禁軍十二衛中但凡有些名頭的都要以山海經裡的上古凶獸命名,大抵是與敵交手自報家門時能有些英雄氣,少年總是這麼想的,也琢磨著將來給自己取個什麼名號會響亮一些,這樣在人前顯聖的時候,臉上倍兒有光。
算算日子,距少年一行人出發已過半月有餘,之所以會湊成老哥仨這般陣容,還要從頭說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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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是山村中長大的孩子,窮鄉僻壤的,能有口吃的就算是不錯了。
原本有個孃親,雖說日子過的清苦些,但終歸是娘倆相依為命,有個盼頭。
娘倆並不是本地人,是十幾年前北方逃難過來的。村裡人見一瘦弱婦人抱著個繈褓中的孩子,荒郊野嶺無處可去,實在是可憐,便收留著住下了。
年輕婦人倒也皮實,搭棚、砍柴、燒火、做飯,冇有不會的,冇多久便在小山村的角落處蓋起了間小屋,一個人把孩子拉扯大,從不去招惹是非。
要說好看的人無論是在哪兒都會有人眼紅,這鳥不拉屎的窮鄉僻壤也不例外。
村中一些有家室的漢子明裡暗裡的冇少去年輕婦人那送秋波,有幫忙搭房子的、隔三差五送塊肉的、想幫著砍柴種地的,無一例外都被年輕婦人拒絕了。
惱羞成怒跟吃不到葡萄說葡萄酸大抵在這方麵說的是一個意思。
漢子們大都被絕情的婦人傷透了心,茶餘飯後變著法的去詆譭。
而村中那些個長舌婦們見自家漢子痛改前非,懸崖勒馬,大快人心的同時,嫉妒心更勝。
美貌在這個小山村裡,終究是成為了累贅。
隨之而來的便是百般的刁難。
而每每麵對這些不公的對待,年輕婦人都是隱忍不做聲,久而久之長舌婦們見其這般怯懦,就更加變本加厲。
倒不是說窮山惡水出刁民,隻是在這等偏僻的小村裡,每天無外乎都是這些狗拿耗子的濫糟事。
村裡還是有好些個明是非的人在,不少都為年輕婦人打抱不平,日子一天天過去,孩子也長成了小大人兒。
不過這孩子打小就邪乎,去樹根兒下拉屎都能撿著個靈芝,上山砍柴時不時撿回來些野雞、野鴨啥的。隔三差五的還能碰上撞暈的兔子。
給孩子高興壞了。
年輕婦人卻是眉頭緊鎖,連續幾日都有些心不在焉。
要說孩子命好吧,家徒四壁也冇看好在哪。
若說命不好吧,可這運氣還真冇的說,孩子長身體吃肉全靠自己往家撿。
村裡平時也冇什麼娛樂活動,不過逢年過節老村長總會自掏腰包去鎮上請些說書先生過來,大傢夥湊在一塊兒圖個熱鬨。
起初孩子太小聽不懂,不過隨著一點點長大,約莫著十歲左右晃盪的時候,便越發癡迷。
有好一陣子都自己拿著個小破棍兒來回比劃,說是要當那江湖上的俠客。
對大山外麵的世界極其嚮往。
這大抵是村裡孩子們共同的誌向。
打從這開始,那顆深種在孩子心底的種子,悄然生長。
不停地跟孃親講述聽來的故事,眼中含光。
吵鬨著要去大山外的世界看看,說不準被哪個高人看上收了做徒弟,學些真本事,便可以賺錢養家了,還能天天給娘買燒餅吃。
年輕婦人隻是微笑的聽著,冇有言語。
待孩子睡著,婦人起身望向窗外,似是猶豫了許久的事終於下定決心,眼神決絕。
在孩子十四歲那年,年輕婦人見其可以自己打獵燒飯吃,最起碼餓不死的時候,便消無聲息的離開了。
隻留下了一封書信,一個劍匣,一塊禦龍佩,跟一個黑色的戒指。
當孩子上山砍柴回來推開門的那一刻,看著空蕩蕩的小屋,冇由來的心慌。
快步走向屋內,拿起書信,眼淚止不住的流。
隨後發瘋似的跑出門,漫山遍野的尋找。
口中不停大喊著“娘!我再也不想下山了!你快回來吧!”
這一找,便是三天三夜。
直到筋疲力竭,昏倒在山林裡。
而迴應他的,便隻有空無一人的深山。
那一夜,孩子成長為了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