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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用KPI,捲成大虞第一縣令 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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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事導語】

大虞王朝的根爛了冇有冇人說得清。京城裡看,歌舞昇平,朱漆的門樓一座比一座高,綢緞莊的料子一年比一年薄。可你要是順著官道往外走,走出百裡,二百裡,出了州府,再拐進那些犄角旮旯的縣城,那股子味兒就上來了。是土腥味,是人窮的味兒,也是官僚衙門裡那股子千年不變的黴味。人人都說,這天下是鐵打的江山,流水的官。官來了,官走了,縣還是那個縣,人還是那些人。日子就像村頭那盤老石磨,驢子拉著,一圈一圈,磨出來的還是那些糠,喂不飽人,也餓不死人。可冇人想過,要是拉磨的不是驢,是頭猛虎呢又或者,來的不是個官,是個賬房先生,一個最精明、最計較、連一根針掉在地上都要算進損耗裡的賬房先生呢百廢縣,就是這麼個被遺忘的石磨。而我,衛馳,就是那個被扔過來,本該跟著一起磨死自己的倒黴蛋。隻是他們都不知道,我心裡頭,揣著一本他們誰也看不懂的賬。這本賬,算的不是銀子,是人心,是效率,是這攤爛泥裡,到底還能榨出幾兩油,生出幾根苗。

1

重生縣令

我睜開眼,頭疼得像要炸開。

不是那種宿醉的疼,是腦子裡被人硬生生塞進了一輩子記憶的脹痛。

眼前是一間暗得發慌的屋子。一股子黴味混著紙張腐朽的氣味,直往鼻子裡鑽。我坐在一把硬邦邦的木頭椅子上,屁股硌得生疼。

麵前是一張掉漆的舊木桌。桌上,一摞黃得快要爛掉的卷宗,堆得有一尺多高。

我抬起手,這手瘦得跟雞爪子似的,不是我的手。我試著動了動,還能使喚。

我隨手拿起最上麵的一本卷宗,翻開。上麵的字是繁體的,彎彎曲曲,像小蟲子在爬。可怪的是,我居然認得。腦子裡好像有個聲音在給我翻譯。

這是百廢縣去年的稅收記錄。我一目十行地掃下去,最後在一個數字上停住了。

總計:三百二十文錢。

我閉上眼,揉了揉太陽穴。一個縣,一整年的稅收,三百二十文。這點錢,在京城裡,怕是連一頓好點的酒都吃不上。

桌子的另一邊,還壓著一遝厚厚的紙條。我拿過來一張張看。

全是白條。

城東王屠戶的豬肉錢,欠了三兩二錢。

南街張記糧鋪的米錢,欠了五兩。

還有西市棺材鋪的……我愣了一下,棺材鋪的錢也欠上麵寫著,前前任縣令病故,冇錢下葬,賒了一口薄皮棺材。

我的頭更疼了。

門吱呀一聲被推開一條縫,兩個穿著號服的衙役探頭探腦地往裡看。他們的衣服洗得發白,鬆鬆垮垮地掛在身上,臉上是一種油膩膩的麻木。

喲,新來的大人醒了。其中一個開口,聲音拖得長長的,像冇睡醒。另一個嘴角一撇,那眼神,不像在看上官,倒像在看一個馬上要倒黴的傻子。

我冇搭理他們。

我的全部注意力,都被視野右下角那個突然冒出來的東西給吸走了。

一個半透明的藍色框子,懸在空中,隻有我能看見。

【神級CEO係統已啟用。】

【新手任務釋出:生存。】

【當前資產評估:負三千兩白銀。】

【當前團隊評估:士氣0,忠誠度0,效率-10。】

【綜合評定:即將破產。】

那行冰冷的字,像針一樣紮我的眼。

效率,負十這是什麼概念意思是這幫人不但不乾活,還在不停地給我捅婁子,敗家當。

門外的兩個衙役見我冇反應,膽子大了點,靠在門框上開始閒扯。

你說這個能待幾天

我賭十天。上一任不是待了十二天就捲鋪蓋跑了嗎

我看懸。聽說這小子得罪了吏部的大人,才被一腳踢到咱們這鳥不拉屎的地方。冇錢冇背景,跑都跑不掉。

他們的聲音不大不小,正好能讓我聽得一清二楚。

我深吸一口氣,那股黴味嗆得我直咳嗽。

我叫衛馳,或者說,現在這具身體叫衛馳。三天前,我還是一個在摩天大樓裡對著PPT和Excel拚命的996管理顧問。一個意外,再醒來,就成了這個大虞王朝同名同姓的倒黴蛋新科進士。

原主是個書呆子,一朝得罪權貴,被髮配到了這個聞名朝野的垃圾桶縣城——百廢縣。這裡是朝廷安置不合格、不聽話官員的流放地。人如其名,百廢待興。不,是百廢待死。

原主到了這裡,看到這爛攤子,一口氣冇上來,就這麼便宜了我。

我看著視野裡的藍色方框,看著那個刺眼的-10,沉默了很久。

然後,我站起身,走到那張破桌子前。我從筆筒裡抽出一支最粗的毛筆,在硯台裡胡亂蘸了蘸墨。

我鋪開一張空白的公文紙。

提筆,手腕還有些僵硬。我一筆一劃,用這個時代最通行的字體,寫下了三個大字。

K。

P。

I。

寫完,我端詳了一下。這三個字母在這個世界顯得格格不入。

我想了想,又把這張紙翻過來,在背麵重新寫了兩個字:

考成。

這兩個字,他們應該能懂。

做完這一切,我走到門口。那兩個衙役還在那兒咭咭呱呱地說著閒話。

他們看到我出來,嚇了一跳,連忙站直了身子,臉上擠出一點虛偽的恭敬。

大人。

我的目光從他們臉上掃過,冇說話,徑直走出了縣衙後堂。

外麵的院子更大,也更破敗。地上長滿了半人高的雜草,幾隻雞在悠閒地刨食。西邊的牆角下,一個穿著吏服、山羊鬍子的老頭,正指揮著兩個衙役,把一根看起來還算結實的房梁,往院子外頭抬。

那房梁,我認得,是從旁邊倒塌了一半的廂房上拆下來的。

馮主簿。我淡淡地開口。

腦子裡的記憶告訴我,這老頭叫馮三,是縣衙的主簿,管著一應雜務。是個地頭蛇,也是個老油條。

馮三聽到我叫他,慢悠悠地轉過身,眯著眼睛打量我,臉上冇什麼表情。

大人有何吩咐

那根木頭,是衙門裡的吧我問。

馮三眼皮都冇抬一下:回大人,是。這廂房塌了,木頭爛在這兒也是爛了,小的尋思著,拿回家去修修豬圈,也算是廢物利用。

他說得理直氣壯,好像這縣衙就是他家開的。旁邊兩個衙役也停下來,抱著木頭,一臉看好戲的表情。

我點了點頭。

說得有理。

馮三的嘴角露出了一絲不易察覺的微笑。看來又是一個好糊弄的軟柿子。

不過,我話鋒一轉,從今天起,本官的衙門,不養閒人,隻養能人。這根木頭,你想拿,可以。拿你的工分來換。

工分馮三愣住了,顯然冇聽懂。

對,工分。我看著他,也看著院子裡所有豎起耳朵聽動靜的衙役,從明天開始,打掃縣衙,修繕房屋,清理街道,所有的事情,都明碼標價,乾一件,記一分。想要什麼,拿工分來換。想吃飯,也拿工分來換。

我頓了頓,聲音不大,但清清楚楚地傳到每個人耳朵裡。

吃大鍋飯的日子,冇了。

2

破局之策

我說完那番話,整個縣衙後院,靜得能聽見風吹過雜草的沙沙聲。

馮三那張老臉上的褶子都僵住了,他活像吞了個蒼蠅,半天冇說出話來。那兩個抬著木頭的衙役,手一鬆,哐噹一聲,房梁掉在地上,砸起一片塵土。

大……大人,您這是什麼意思馮三結結巴巴地問。他大概一輩子冇聽過這種話。

意思很簡單。我走到院子中間,環顧四周。這破院子裡,除了馮三和那兩個抬木頭的,還零零散散站著七八個衙役,一個個都跟冇長骨頭似的,東倒西歪。

從明天開始,縣衙卯時開門,所有在冊的衙役、書吏,都得來點名。點卯之後,我會分派活計。乾了的,有工分。不乾的,冇工分。

那……那工分有啥用一個膽子大的衙役忍不住問。

我笑了笑。這個問題問到點子上了。

工分,能換三樣東西。我伸出一根手指,第一,能換糧食。一工分,換一碗稠粥。管飽。

這話一出,人群裡起了一陣小小的騷動。百廢縣這地方,地都種不出幾顆糧食,吃飽飯是天大的事。衙役們雖然有份聽著好聽的皇糧,但那點俸祿,一年到頭都發不下來幾次,還不夠被上頭剋扣的。大多數人,其實也是饑一頓飽一頓。

第二,我伸出第二根手指,工分,能換錢。攢夠三十個工分,可以來我這裡兌換十文錢。月底結算。

人群更騷動了。錢,可是實實在在的東西。雖然不多,但這是個盼頭。

第三,我伸出第三根手指,看著馮三那張越來越難看的臉,衙門裡所有的東西,桌子、椅子、筆墨紙硯,甚至是你們看上的這根木頭,都定了價。想要,拿工分來換。誰的工分多,誰就有優先挑選權。

我冇說的是,這是最基礎的積分激勵體係。在現代公司,這套都快玩爛了。但在這裡,在這個連飯都吃不飽的地方,這就是最原始、也最有效的驅動力。

大人!馮三終於忍不住了,往前走了一步,聲音也大了起來,自古以來,食君之祿,忠君之事。我等吃的是朝廷的俸祿,為朝廷辦事,天經地義。哪有……哪有像市井小販一樣,乾一件活算一件錢的道理這……這不成體統!

他說得義正言辭,好像我玷汙了他們高尚的品格。

我看著他,心裡覺得好笑。

馮主簿,你剛纔說,食君之祿,忠君之事。說得很好。我點點頭,可我問你,你們吃的‘君之祿’,今年發下來了嗎去年的呢大前年的呢

馮三的臉一下子漲成了豬肝色。

我再問你,我繼續說,你們做的‘君之事’,又在哪裡是院子裡半人高的草,還是外麵大街上堆成山的垃圾是卷宗庫裡發黴的賬本,還是老百姓交不上來稅,你們也收不上來錢的爛攤子

我的聲音一句比一句嚴厲。

朝廷的俸祿,你們指望不上。我這個新縣令,兜比臉還乾淨,也發不出錢來。現在,我給你們一條路,一條能憑自己力氣吃飽飯、掙到錢的路,你們反倒覺得不成體統了

我向前逼近一步,盯著馮三的眼睛。

那好,你告訴我,什麼叫體統是大家一起守著這個爛攤子,誰也彆乾活,一塊兒餓死,叫體統嗎

馮三被我問得啞口無言,嘴唇哆嗦著,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其他衙役也都低下了頭,不敢看我。

我心裡清楚,跟這幫老油條講大道理冇用。他們隻認一樣東西:實實在在的好處。畫餅,他們見得多了,不信。必須得讓他們看到真金白銀。

我轉身回到屋裡,當著所有人的麵,從我那破爛的行李箱裡,翻出了一個布包。打開,裡麵是我全部的家當——幾塊碎銀子,加起來不到五兩。這是原主赴任路上剩下的盤纏。

我把銀子嘩啦一下倒在桌上。

明天開始,縣衙門口支起兩口大鍋,一口煮粥,一口煮水。凡是來乾活的,不管是衙役,還是城裡的百姓,隻要是我分派的活,乾完了,就來我這裡領一個竹籌。一個竹籌,換一碗粥。

我拿起一塊碎銀子,掂了掂。

這粥錢,我先墊上。我倒要看看,這百廢縣,是想乾活吃飽飯的人多,還是想躺著等死的人多。

做完這一切,我不再理會院子裡那些驚疑不定的目光,回到屋裡,關上了門。

我的心跳得有點快。這是在賭博。賭我這不到五令銀子,能撬動這個死氣沉沉的縣城。

視野裡,那個藍色的係統方框閃動了一下。

【任務模塊已開啟。】

【新任務創建:縣城環境整治(第一期)】

【任務目標:清理縣衙至東城門主乾道。】

【任務資源:人力(未招募),物資(糧食,待采購),資金(五兩白銀)。】

【任務KPI:三天內,主乾道垃圾清理率達到90%。】

【任務獎勵:係統積分
10,解鎖【績效考覈】模板。】

我看著那個方框,深吸了一口氣。

很好,連繫統都給我定了KPI。

我坐回椅子上,開始用毛筆在一張還算乾淨的紙上寫寫畫畫。我需要把這個項目的流程想清楚。

首先,是招募。告示怎麼寫,才能讓老百姓信我

其次,是組織。來了人,怎麼分工誰來監督怎麼防止有人磨洋工

最後,是結算。竹籌怎麼發粥怎麼領怎麼保證公平,不出亂子

這些在現代企業裡最基礎的管理問題,在這裡,每一步都是一個坎。

我寫了整整一個下午。直到屋子裡的光線徹底暗下來,我才停筆。桌上,已經鋪滿了畫著各種流程圖和表格的紙。雖然字跡歪歪扭扭,但邏輯是清晰的。

門外,馮三他們早就不知道去哪兒了。整個縣衙,安靜得像一座墳墓。

我摸了摸咕咕叫的肚子,纔想起來自己一天都冇吃東西。

也好,正好體驗一下饑餓的感覺。

這樣明天看著那些乾活的人喝粥時,我才能更清楚,我做的事情,到底有多大的價值。

3

民心所向

第二天,天剛矇矇亮,我就起來了。

我把昨天寫的告示,仔仔細細地謄抄在一張大白紙上。然後拿著它,親自走到了縣衙門口。

衙門口的大門,掉了一扇,斜斜地靠在牆上。另一扇也搖搖欲墜。門口的石獅子,風化得連鼻子眼睛都快冇了。

我把告示貼在還算完整的那麵牆上。白紙黑字,格外顯眼。

做完這一切,我就在門口搬了張破凳子坐下,等著。

卯時,也就是早上五點多,衙役們開始陸陸續續地來了。他們大多都睡眼惺忪,哈欠連天。看到我居然比他們還早,都愣了一下。

冇人敢像昨天那樣交頭接耳。他們走到我麵前,學著樣子拱拱手,喊一聲大人早,然後就縮到一邊,站也不是,坐也不是。

馮三是最後一個到的。他臉色很差,眼眶發黑,像是冇睡好。他看了一眼牆上的告示,又看了看我,嘴巴動了動,最終還是冇說什麼,站到了人群裡。

人到齊了。不多不少,算上馮三這個主簿,一共十五個人。這就是百廢縣衙門裡全部的在編人員。

我站起來,清了清嗓子。

告示,都看到了吧

冇人說話。

很好。我也不指望他們回答,今天的第一件活,就是把縣衙門口這條路,一直到東城門,給我掃乾淨。路上的垃圾、淤泥、石頭,全都清走。

我指了指牆角一堆不知道放了多少年的掃帚和鐵鍬。

工具在那兒。兩人一組,分段包乾。乾完一段,來我這裡檢查。檢查合格了,發工分竹籌。中午憑竹籌喝粥。

衙役們你看我,我看你,磨磨蹭蹭地,就是冇人動。

我也不催。

這時候,街口傳來一陣嘈雜聲。我轉頭看去,隻見一群衣衫襤褸的百姓,正朝著縣衙這邊張望。他們大多麵黃肌瘦,眼神裡充滿了麻木和膽怯。

他們是城裡的流民和窮苦人家,是被告示吸引過來的。

他們不敢靠近,隻是遠遠地站著,交頭接-耳,指指點點。

我知道他們在懷疑,在觀望。天底下冇有免費的午餐,官府的話,他們不信。

一個衙役湊到馮三身邊,低聲說:馮爺,真要乾啊咱們可是朝廷的人,跟這些泥腿子一塊兒掃大街,傳出去像什麼話

馮三黑著臉,冇吭聲。

我看著這僵局,心裡明白,必須得有人帶頭。

我脫下身上那件還算體麵的進士袍,隻穿著裡麵的白布中衣。然後,我走到牆角,拿起一把最破的掃帚。

所有人都愣住了。

包括那些遠遠圍觀的百姓。

我冇理會他們的目光,走到大街上,開始一下一下地掃地。地上的灰塵很厚,一掃帚下去,嗆得人睜不開眼。

我掃得很認真,很慢。

一個新科進士,一個縣的父母官,在自己的衙門口,掃大街。

這幅景象,太有衝擊力了。

衙役們的臉,一陣紅一陣白。他們再怎麼老油條,也是要臉的。我這個縣太爺都親自乾了,他們再站著不動,就真成笑話了。

終於,一個年輕點的衙役,遲疑地走了過來,從我手裡接過掃帚。

大人,這種粗活,還是讓小的來吧。

我看了他一眼,把掃帚遞給了他。

有一個人動了,其他人也就不再好意思站著。他們陸陸續續地拿起工具,不情不願地開始乾活。

馮三站在原地,臉色變幻不定,最後,他跺了跺腳,也拿起一把鐵鍬,走到一處淤泥邊,狠狠地鏟了下去。

衙役們一動,那些圍觀的百姓膽子也大了起來。

一個頭髮花白的老頭,拄著根棍子,顫顫巍巍地走上前來。

官……官老爺,那告示上說的,乾活給粥喝,是真的

我點點頭:真的。隻要你還能動彈,拿起工具跟著乾,中午就有你的粥。

老頭渾濁的眼睛裡,亮起了一點光。他轉身對著後麵的人群喊了一嗓子:是真的!官老爺說,乾活就給飯吃!

人群轟的一下就炸開了。

饑餓的力量,是無窮的。

幾十個百姓,男女老少,蜂擁而上,把牆角的工具搶了個精光。冇搶到工具的,就直接用手去搬石頭,去刨淤泥。

場麵一下子就熱火朝天起來。

衙役們被這陣勢嚇了一跳。他們本來還想磨洋工,可現在,旁邊這些百姓一個個都跟瘋了似的,乾得熱火朝天。他們再偷懶,就顯得太紮眼了。

無奈之下,他們也隻好加快了速度。

我在旁邊看著,心裡鬆了口氣。

第一步,成了。

中午時分,衙門口果然支起了兩口大鍋。一口鍋裡,是冒著熱氣的白米粥,熬得又稠又香。另一口鍋裡,是燒開的熱水。

我親自坐鎮,旁邊放著一筐竹籌。

乾完一段路的,就過來排隊。我親自檢查,合格的,就發給他一個籌子。

第一個領到粥的,是那個頭髮花白的老頭。他用一個破碗,顫抖著接了滿滿一碗粥。那米粥的香氣,讓他眼淚都流下來了。

他顧不上燙,呼嚕呼嚕地喝了一大口,然後跪在地上,衝著我就磕頭。

青天大老爺啊!

我連忙扶起他:彆跪。這是你們自己乾活換來的,應得的。

有了第一個,就有第二個。

人們排著隊,領了籌子,換了粥,就在路邊蹲著,大口大口地喝起來。那滿足的歎息聲,此起彼伏。

衙役們也混在人群裡領粥。他們看著那些百姓,表情很複雜。有不屑,有嫉妒,也有一絲說不清的震撼。

馮三冇有來領粥。他黑著臉,不知道躲到哪裡去了。

我也不管他。

三天。

隻用了三天時間。

從縣衙到東城門,那條原本堆滿了垃圾、汙水橫流、連下腳的地方都難找的主乾道,變得乾乾淨淨。路麵雖然還是坑坑窪窪的土路,但至少,能走了。

傍晚,我站在乾淨的街道上,夕陽把我的影子拉得很長。

視野裡,藍色的方框再次彈出。

【任務:縣城環境整治(第一期),已完成。】

【KPI:垃圾清理率95%(目標90%),超額完成。】

【任務獎勵已發放:係統積分
10。】

【新模板已解鎖:【績效考覈-基礎版】。】

看著煥然一新的街道,和係統裡解鎖的新功能,我長長地舒了一口氣。

我知道,這隻是一個開始。

真正的硬仗,還在後頭。

那群老油條衙役,現在隻是被形勢推著走。要想讓他們真正動起來,光靠一碗粥,還遠遠不夠。

4

鐵腕治吏

街道掃乾淨了,但縣衙裡的氣氛,卻比以前更古怪了。

衙役們每天還是會準時來點卯,我也每天給他們派活。修補一下破損的桌椅,整理一下發黴的卷宗。他們乾活,我給工分。中午,衙門口的粥鍋也一直冇撤。

表麵上看,一切都井井有條。

但我知道,這隻是假象。

他們乾活,還是老樣子,出工不出力。掃地,隻掃看得見的地方;搬東西,能歇會兒就歇會兒。要不是有那些想掙口飯吃的百姓在旁邊比著,他們能把一件活磨蹭上一天。

馮三這幾天倒是老實了不少,每天低著頭乾活,也不多話。但他越是這樣,我心裡越是覺得不踏實。這老狐狸,肯定在憋著什麼壞。

這一天,點卯之後,我把所有人都叫到了後堂。

後堂裡,我已經提前讓人擺好了一塊大木板,上麵貼著一張我熬夜畫出來的白紙。

紙上,畫著一個簡單的表格。

衙役們和書吏們站成一排,交頭接耳,不知道我要搞什麼名堂。

都安靜。我敲了敲桌子。

從今天開始,咱們縣衙,要推行一個新的法子,我管它叫‘崗位責任製’。

我指著木板上的表格,開始解釋。

咱們衙門一共十五個人,不能再像以前那樣,什麼活都一窩蜂地上了。我要把你們分成三個組。

第一組,治安組。組長,張五。我點了一個看起來還算孔武有力的中年衙役,你手下四個人。你們的活,就是負責縣城裡的治安。每天在東、西兩條主街上巡邏。KPI,也就是你們的‘考成’,很簡單:一個月內,轄區內的打架鬥毆報案,要比上個月下降兩成。

第二組,戶籍組。組長,李四。你手下三個書吏。你們的活,是重新丈量覈實城內的人口和戶籍。KPI:一個月內,把南城區的戶籍給摸清楚,登記造冊。

第三組,後勤稅收組。組長,馮主簿。我看向馮三。

馮三猛地抬起頭,眼神裡全是意外。他大概冇想到,我還會讓他當組長。

你手下剩下的四個人。你們的活,一是負責衙門裡的後勤雜務,二是協助我處理稅務。這個月的KPI:把縣衙的賬目理清楚,把那堆白條,都給我分門彆類,看看咱們到底欠了多少錢,都欠了誰的。

我把這套現代公司裡最基礎的部門劃分和職責設定,用最簡單的話講了出來。

衙役們聽得一愣一愣的。他們乾了一輩子活,都是上麵讓乾啥就乾啥,哪聽過什麼組,什麼KPI。

大人,治安組的組長張五,是個直腸子,他撓了撓頭,甕聲甕氣地問,您說的這個……下降兩成,是個啥意思要是這個月,就是有人愛打架,俺們也冇辦法啊。

這是個好問題。

我不管你用什麼辦法。我看著他,你可以多巡邏,一看到有苗頭就去喝止。你也可以去跟街上的混混們‘聊聊天’,讓他們安分點。總之,我隻要結果。到了月底,我隻看報到衙門來的案子,少了,還是多了。

那……要是完成了,有啥好處張五又問。

問得好。我拍了拍手,每個月,我會根據你們各組KPI的完成情況,進行評定。評定為‘優’的組,每個人,除了基礎工分,額外獎勵一百文錢的‘績效獎金’。

一百文!

人群裡發出了一陣驚呼。

一百文錢,對他們來說,可不是個小數目。省著點花,夠一家人吃上十天半個月的粗糧了。

那……要是完不成呢馮三突然開口了,聲音陰惻惻的。

我看了他一眼。

完不成,評定為‘差’的組,不僅冇有獎金,全組人還要在縣衙門口,當著所有人的麵,做檢討。告訴我,為什麼完不成,下一步打算怎麼改進。

什麼還要做檢討

當著大家的麵這不丟死人了!

衙役們一下子就炸了鍋。對他們這些人來說,麵子比什麼都重要。罰錢還能忍,當眾丟人,那可受不了。

我看著他們的反應,心裡冷笑。

要的就是這個效果。冇有壓力,哪來的動力

就這麼定了。我一錘定音,從今天開始,各組就按照這個法子來辦。月底,我親自考覈。

說完,我便讓他們散了。

我能感覺到,他們看我的眼神,已經從最初的看笑話,變成了現在的驚疑、不滿,還有一絲絲的畏懼。

當天下午,馮三就找到了我。

他冇帶彆人,就一個人來的。一進屋,他就給我行了個大禮。

大人,小的不敢。他躬著身子,姿態放得很低,大人這法子,實在是……聞所未聞。咱們衙門裡都是些粗人,哪懂什麼‘考成’。再說了,這治安好壞,戶籍多少,哪是咱們能說了算的。這不都是看天意嗎您這麼一搞,弟兄們心裡都有怨氣啊。

他這是來給我上眼藥,也是來試探我的底線。

我端起茶杯,吹了吹上麵根本不存在的茶葉末。

馮主簿,你是在教我做事

馮三身子一僵,連忙說:不敢,不敢。小的隻是怕,怕弟兄們不懂大人的深意,把事情給辦砸了,反而辜負了大人的一番心血。

那你的意思是

小的以為,這事兒,是不是可以緩緩或者……換個法子比如,還是像以前一樣,大人您有事,吩咐下來,我們去做就是了。搞這些名堂,弟兄們心裡不踏實。

我放下茶杯,看著他。

馮主簿,你是在縣衙待久了,忘了外麵的世界是什麼樣了。

我告訴你,從今天起,本官的衙門,不養閒人,隻養能人。想吃飯,就用你們的業績來換!誰要是覺得不踏實,可以。門在那邊,隨時可以走。我這個破衙門,不留人。

我的話說得很絕,一點餘地都冇留。

馮三的臉色徹底沉了下去。他盯著我看了半天,那眼神,像一條潛伏在暗處的毒蛇。

最終,他什麼也冇說,一躬身,退了出去。

我知道,梁子算是結下了。

接下來幾天,衙門裡的氣氛更加詭異。

治安組的張五,帶著人每天在街上晃悠,可晃悠來晃悠去,也不知道該乾嘛。戶籍組的李四,領了紙筆,卻連一戶人家都冇去問。後勤稅收組,馮三更是直接擺爛,每天就坐在那喝茶,賬本看都不看一眼。

他們聯合起來,用消極怠工的方式,對我進行無聲的抗議。

他們以為,法不責眾。我總不能把他們所有人都開了吧

我看著這一切,冇說話。

我在等一個時機。



5

水渠之爭

一連半個月,我推行的崗位責任製就像一拳打在了棉花上。

治安組的巡邏,成了每日的固定散步。張五他們每天在街上溜達一圈,就找個茶館坐下,喝茶聊天,不到下值時間絕不回衙門。

戶籍組的李四更絕。他帶著兩個書吏,每天關在屋子裡,說是研究如何丈量戶籍,實際上是在裡麵打牌。

至於馮三的後勤稅收組,乾脆就把後勤兩個字做到了極致。每天衙門裡的茶水倒是燒得滾燙,可那堆積如山的賬本,連上麵的灰塵都冇人擦一下。

他們用這種方式,向我示威。

我每天坐在後堂,看著係統【數據駕駛艙】裡紋絲不動的各項指標,心裡跟明鏡似的。

【治安組-本月鬥毆報案率:環比上升5%】

【戶籍組-本月新增登記戶數:0】

【後勤稅收組-本月賬目整理進度:0%】

數據,是不會騙人的。

這天下午,我把之前在清理街道時,表現最積極、乾活最賣力的十幾個平民,叫到了縣衙。

為首的,是一個叫趙鐵牛的年輕人。他是個孤兒,在城裡靠打零工為生。人長得黑黑壯壯,手腳也麻利,腦子轉得快。

他們一進院子,看到這幫衙役大爺們懶散的樣子,都有些侷促不安,站在院子中間,手都不知道往哪兒放。

我從後堂走出來。

都來了

大人!趙鐵牛帶頭,十幾個人齊刷刷地給我跪下。

都起來。我擺擺手,今天叫你們來,是有一件差事,想交給你們辦。

我指著縣城裡那些除了主乾道以外,依然臟亂差的小巷子。

從明天起,你們,成立一支‘城市管理隊’。

城市管理隊趙鐵牛他們麵麵相覷,顯然冇聽懂。

對。你們的任務,就是負責管理這些小巷的衛生,還有街麵上亂擺攤、亂倒垃圾的行為。以前這些事,冇人管。現在,歸你們管。

我看著他們,加重了語氣。

你們不是衙役,算是‘臨時工’。但是,你們的工錢,我按日結算。每天乾完活,一人二十文錢。

二十文!

人群裡一陣倒吸冷氣的聲音。

一天二十文,一個月就是六百文!這比衙門裡正式衙役的俸祿都高出一大截!

趙鐵牛激動得臉都紅了:大人,您說的是真的我們……我們也能拿工錢

我衛馳說話,一口唾沫一個釘。我看著他,不但有工錢,我還給你們許個諾。

你們這個‘城市管理隊’,也一樣要考覈。每個月,我會檢查你們負責的片區。乾得好的,有獎金。連續三個月都乾得最好的那個人……

我頓了-頓,目光掃過每一個人興奮的臉。

我破格,讓他轉正,成為縣衙的正式衙役。

這話,就像一塊巨石砸進了平靜的湖麵。

趙鐵牛他們,一個個眼睛都瞪圓了,呼吸都變得粗重。

成為衙役!吃上皇糧!

這對他們這些掙紮在最底層的平民來說,是想都不敢想的美夢!

大人,我乾!趙鐵牛第一個反應過來,撲通一聲又跪下了,我趙鐵牛這條命,從今天起就是大人的!您讓我往東,我絕不往西!

我們也乾!

剩下的人也跟著跪了一地,聲音裡充滿了激動和渴望。

我讓他們起來,給他們分發了統一的青布短褂,胳膊上還套了個紅色的袖章,上麵寫著城管兩個大字。雖然簡陋,但看起來,總算有了一點隊伍的樣子。

這一幕,院子裡那些衙役們,看得清清楚楚。

他們的臉上,再也冇有了之前的悠閒和不屑。

取而代之的,是一種複雜的情緒。有震驚,有憤怒,還有一絲……恐慌。

一個衙役忍不住,走到馮三身邊,壓低了聲音,急切地說:馮爺,這……這姓衛的,他這是要乾什麼他找一幫泥腿子來,搶咱們的飯碗啊!

是啊馮爺!這幫人一天二十文,還說乾得好能轉正!這還了得

馮三的臉色,比鍋底還黑。

他死死地盯著院子裡那群穿著青布短褂、精神抖擻的臨時工,手裡的茶杯被他捏得格格作響。

他千算萬算,冇算到我還有這一手。

我不跟你們硬碰硬,我直接釜底抽薪。

你們不是覺得自己的飯碗是鐵的嗎那我就在你們旁邊,再擺上一個金飯碗。我看你們,還端不端得住自己那個鐵的。

我走到那群老油條麵前,臉上帶著微笑。

各位,從明天起,趙鐵牛他們這支‘城市管理隊’,就正式上崗了。

他們負責的事,都是以前冇人管的雜事。跟各位的本職工作,冇有衝突。

我嘴上說著冇有衝突,但誰都聽得出來話裡的意思。

對了,我像是想起了什麼,又補充了一句,下個月開始,衙門的俸祿要改一改了。所有人的俸祿,都分成兩部分。一部分,是‘基礎薪資’,另一部分,是‘績效獎金’。績效評定為‘優’的組,獎金翻倍。評定為‘差’的組,冇有獎金。

我看著他們越來越難看的臉色,最後拋出了重磅炸彈。

還有,‘城市管理隊’的弟兄們,雖然是臨時工,但他們要是乾得好,拿的獎金,可能會比各位正式衙役的基礎薪資,還要高哦。

說完,我揹著手,慢悠悠地回了後堂。

我能感覺到,我身後那十幾道目光,像是要把我的背脊燒穿。

我知道,平靜的日子結束了。

一場真正的風暴,即將在縣衙裡颳起。

6

風暴前夕

第二天,百廢縣的街麵上,出現了一道新奇的風景。

十幾條漢子,穿著統一的青布短褂,手臂上套著紅袖章,精神抖擻地穿梭在各個小巷裡。他們有的拿著掃帚清掃垃圾,有的拿著小本子記錄著什麼,看到有亂倒汙水的,就上前客客氣氣地勸說。

這就是新成立的城市管理隊。

趙鐵牛像換了個人,挺胸抬頭,帶著他手下的人,乾勁十足。他們每個人心裡都憋著一股勁。那轉正的許諾,就像一根胡蘿蔔,吊在他們眼前,讓他們不知疲倦。

而縣衙裡的氣氛,則降到了冰點。

衙役們再也坐不住了。

他們親眼看到,昨天還跟他們一樣吃了上頓冇下頓的泥腿子,今天就穿上了官皮,拿上了比他們還高的工錢。

更讓他們受不了的,是街坊鄰居看他們的眼神。

以前,他們穿著號服走在街上,雖然不被人待見,但多少還有點敬畏。現在,人們看他們的眼神,多了幾分說不清的意味。

看,那就是縣衙的老爺,一天到晚啥也不乾。

還冇人家新來的‘城管隊’有用呢。

這些閒言碎語,像針一樣紮在他們心上。

張五的治安組,第一個撐不住了。

他本來帶著手下在茶館裡喝茶,可坐了不到半個時辰,就如坐鍼氈。他看到趙鐵牛帶著兩個城管,處理了一起因為占道經營引發的小口角。趙鐵牛上去,三言兩語,說得雙方都心服口服,客客氣氣地散了。

按理說,這種小事,也該是他們治安組管的。可他們不管。現在,有人管了,還管得挺好。

頭兒,咱們……還喝啊一個年輕衙役小聲問張五。

張五啪地一聲把茶碗頓在桌上:喝個屁!走!巡街去!

他帶著人,真的開始在街上巡邏了。雖然還是不知道該怎麼降低鬥毆率,但至少,他們開始在街麵上出現了,開始主動去喝止那些眼看要吵起來的爭執。

戶籍組的李四,也待不住了。

他聽人說,城管隊的趙鐵牛,居然主動幫著他,把他負責的南城區,哪家有幾口人,是乾什麼的,都摸了個大概,記在一個小本子上。

李四嚇出了一身冷汗。

這要是讓縣太爺知道了,他這個戶籍組長,豈不是成了吃乾飯的

他再也顧不上打牌了,趕緊帶著手下,拿著紙筆,真的開始一家一戶地去敲門、去登記了。

最大的變化,來自馮三。

這個老狐狸,一連兩天都冇怎麼說話。他把自己關在屋子裡,不知道在琢磨什麼。

第三天,他主動找到了我。

他手裡拿著一本冊子,上麵密密麻麻地寫滿了字。

大人。他把冊子遞給我,這是小的這兩天,琢磨出來的一個東西,您給瞧瞧。

我接過來一看,愣住了。

冊子的封麵上,寫著五個大字:《後勤考成法》。

我翻開,裡麵居然是他對他那個後勤稅收組的工作,做的詳細分解。

比如,整理賬目,他把它分成了清點白條、覈對賬目、謄抄新賬三個步驟。每個步驟,需要多少人,多少天,都寫得清清楚楚。

最後,他還給自己定了一個KPI:十日之內,完成所有白條的清點與分類。

我抬起頭,驚訝地看著他。

我冇想到,這個老油條,居然是第一個真正理解了我的KPI思想,並且主動去應用的人。

馮主簿,這是你自己想出來的

馮三的臉上,露出一絲得意的神色,但很快又掩飾了過去,換上了一副恭敬的表情。

回大人,小的愚鈍。隻是聽大人您天天說‘考成’,小的就在想,咱們這活兒,是不是也能這麼乾。與其讓大人您來給我們定規矩,不如我們自己先定個規矩。這樣,乾起活來,心裡也有個數。

他說得滴水不漏。

我心裡跟明鏡似的。他不是真的想通了,他是被逼的。

他看到城管隊的崛起,看到其他組也開始動了,他知道,再這麼混下去,他這個主簿的位置,遲早要被彆人取代。

他這是在向我表忠心,也是在自救。

他想通過這種方式,保住自己的地位,甚至,想把這套KPI的解釋權,抓在自己手裡。

真是個聰明人。

我合上冊子,點了點頭。

很好。馮主簿,你很有想法。我看著他,你這個《後勤考成法》,我看行。就按照你這個來辦。十天後,我隻要結果。

是!大人!馮三像是得了聖旨,臉上露出了由衷的喜悅。

他走後,我看著他寫的那個冊子,陷入了沉思。

一條鯰魚,真的能攪動一池死水。

現在,衙役們之間的平衡被打破了。他們不再是鐵板一塊,而是變成了互相競爭的個體。

張五為了不被城管隊比下去,開始認真巡邏。

李四為了保住飯碗,開始真的去乾戶籍的活。

馮三這個老狐狸,更是直接捲了起來,自己給自己加壓。

我打開【數據駕駛艙】。

【治安組-鬥毆報案率:昨日環比下降0.5%】

【戶籍組-新增登記戶數:12戶】

【後勤稅收組-賬目整理進度:5%】

雖然數字還很小,但它們終於不再是零了。

那個代表整個團隊效率的數字,也悄然發生了變化。

從-10,變成了-5。

我靠在椅子上,長長地吐出一口氣。

砸碎鐵飯碗的第一步,總算是走成了。

但我知道,這還不夠。光靠內部競爭,解決不了根本問題。百廢縣的根子,是窮。

要想讓這個地方活過來,必須找到一個新的增長點。

我的目光,投向了牆上那張簡陋的百廢縣地圖。

地圖上,一條細細的藍線,代表著穿城而過的唯一一條小河。而在小河的上遊,一個用紅圈圈起來的地方,標註著兩個字:

石家。

7

水到渠成

馮三的效率很高。

他說十天理清賬目,結果隻用了八天,就把那堆積如山的白條,整理得清清楚楚。

他把一本新謄抄的賬冊放到我麵前時,臉上帶著一絲掩飾不住的得意。

我翻開賬冊。

欠王屠戶豬肉錢三兩二錢,附王屠戶簽字畫押的白條一張。

欠張記糧鋪米錢五兩,附白條一張。

欠前前任縣令的棺材錢……一兩五錢。

……

一筆一筆,清清楚楚。

我一直翻到最後,看到了一個總計。

縣衙總計欠款:三千七百八十二兩四錢。

而縣衙的庫房裡,一文錢都冇有。

我合上賬冊,抬頭看著馮三。

乾得不錯。

馮三躬身道:都是大人您指點得好。

賬理清了,接下來,該想辦法掙錢了。我把賬冊推到一邊,指著牆上的地圖。

馮主簿,你是本地人。你跟我說說,這百廢縣,靠什麼活

馮三順著我的手指看過去,歎了口氣。

回大人,還能靠什麼,就靠地裡刨食唄。他走到地圖前,用手指在縣城周圍畫了個圈,咱們縣,一共也就這兩萬多畝薄田。地不肥,收成也看天。風調雨順的年景,百姓也就混個溫飽。要是趕上旱澇,就得出去要飯了。

就冇點彆的營生

有。馮三苦笑一聲,有些手藝人,編個草鞋,做個木工。還有些人,去山裡打獵,采點藥材。都是小打小鬨,換不了幾個錢。

我的目光,落在了那條代表小河的藍線上。

這條河,叫什麼

叫黑水河。馮三說,是咱們縣唯一的水源。種地澆水,都指著它。

我瞧著,這河是從北邊山裡流出來的。上遊,似乎不在咱們縣境內

馮三的臉色,一下子變得有些不自然。

是……是的。上遊在隔壁的青山縣地界。那地方,是石家的地盤。

石家我明知故問。

大人您是外地來的,可能不知道。馮三壓低了聲音,這石家,是咱們百廢縣,不,是這方圓百裡最大的豪族。祖上出過大官,家裡有的是錢,有的是地。黑水河上遊那一片,都被他們家給占了。

他頓了頓,聲音更低了。

他們家在河道最窄的地方,修了一道水壩。說是為了蓄水防旱,其實,就是為了捏住咱們下遊這些縣的脖子。

每年春耕,要用水了,就得派人去石家‘求水’。這水,可不是白給的。一畝地,要收一鬥米的‘引水費’。不給,他們就不開閘。咱們下遊的百姓,就隻能眼睜睜地看著地裡乾死。

我聽明白了。

這是典型地靠壟斷資源,進行盤剝。

冇人管嗎我問。

誰管怎麼管馮三一臉的無奈,石家在州府裡都有人。前幾任縣令,不是冇想過辦法。有的去告狀,狀子遞上去,石沉大海。有的想跟石家講道理,結果人還冇到石家大院,就被家丁給打出來了。久而久之,就冇人敢再惹他們了。

我看著地圖,手指在那條黑水河上,慢慢地劃著。

也就是說,隻要解決了水的問題,咱們縣的糧食產量,就能上去

那是自然!馮三眼睛一亮,但隨即又暗了下去,可這水……怎麼解決石家那道水壩,跟個小城牆似的,固若金湯。咱們縣衙這幾桿槍,連給人家看門的都不夠。

我冇有說話。

我的腦子裡,【神級CEO係統】的介麵正在飛速閃動。

【數據駕駛艙】自動調取了百廢縣過去十年的降雨量、土地數據、糧食產出記錄。

經過複雜的運算,一個模擬結果出現在我眼前。

【模擬方案:修建新水渠。】

【方案詳情:從黑水河上遊五裡處,山體拐彎的位置,開鑿一條長約十裡的新水渠,繞過石家的水壩,直接引水至百廢縣農田區。】

【可行性分析:該地區土質鬆軟,適合開鑿。工程量中等。】

【項目預期收益:水渠建成後,預計百廢縣糧食年產量可提升120%。縣衙水稅收入預計可增加至每年三百兩白銀。】

三百兩白銀!

這個數字,讓我心頭一熱。

有了這筆錢,縣衙的虧空,就能慢慢補上。衙役們的俸祿,也就有了著落。

馮主簿,我抬起頭,眼裡放著光,如果,我們自己修一條水渠呢

修水渠馮三愣住了,隨即把頭搖得像撥浪鼓,大人,不可,萬萬不可!

為什麼不可

冇錢,冇人,還冇技術啊!馮三急得直跺腳,修水渠,那可是個大工程。光是買工具、請工匠,就是一筆天文數字。咱們縣衙現在連買米的錢都拿不出,哪有錢去修水渠再說了,就算有錢,誰來乾讓老百姓去他們自己的地還種不過來呢。最要緊的是,這事兒要是讓石家知道了,他們能善罷甘休他們肯定會來搗亂的!

馮三說的,都是實情。

錢、人、技術、以及來自外部的阻力。這是一個典型的項目管理難題。

我走到桌前,鋪開一張大紙。

我用毛筆,在紙上畫了一個大大的十字,分出四個象限。

SWOT分析法。

我在左上角寫下優勢(Strengths):政府背書,擁有行政權力。民心可用,百姓有改變現狀的強烈願望。

在右上角寫下劣勢(Weaknesses):缺錢,缺人,缺技術。

在左下角寫下機會(Opportunities):糧食增產帶來的巨大經濟效益。擺脫石家控製,實現水源獨立。

在右下角寫下威脅(Threats):石家的阻撓和破壞。

馮三湊過來看我畫的這些圈圈叉叉,滿臉都是困惑。

大人,您這是在畫符嗎

我笑了笑,冇解釋。

我指著劣勢那一欄:馮主簿,你說的對,我們缺錢,缺人。但是,這兩個問題,可以轉化。

轉化

對。我拿起筆,在缺人下麵畫了一條線,指向了百姓。我們冇有專業的工人,但我們有的是力氣。百廢縣最不缺的,就是閒著冇飯吃的勞動力。

然後,我又在缺錢下麵畫了一條線,指向了機會那一欄的經濟效益。

我們現在冇錢,但我們可以用未來的收益來支付現在的成本。

我的腦中,一個大膽的計劃,漸漸成形。

馮主簿,你馬上去辦兩件事。我站起身,神情嚴肅。

第一,以縣衙的名義,貼出告示。就說,縣衙要興修水利,造福於民。現麵向全縣,招募一個‘合夥人’。

合夥人馮三的嘴張得能塞下一個雞蛋。

對,合夥人。我斬釘截鐵地說,告訴老百姓,修水渠,縣衙不出錢。但是,可以‘入股’。

有錢的出錢,有力的出力,有工具的,可以把鋤頭、鐵鍬折算成股份。水渠修成之後,所有參與的‘股東’,按照股份的比例,永久減免相應田地的水稅!

這……這能行嗎馮三聽得目瞪口呆。

行不行,試了才知道。我看著他,目光灼灼,第二件事,你立刻派人,去把石家這些年收了多少‘引水費’,給一筆一筆地算出來。再算出如果水渠修成了,老百姓每年能省下多少錢,地裡能多打多少糧食。

我要你把這筆賬,算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然後,也給我寫成告示,貼出去!

我要讓全縣的老百姓都看到,修這條水渠,到底值不值!

8

民心如潮

兩份告示,像兩顆石頭,在百廢縣這個死水潭裡,激起了滔天巨浪。

第一份告示,是縣衙的招股書。《水渠合夥人計劃》,這個新奇的名詞,讓所有識字和不識字的人都圍在佈告欄前,議論紛紛。

啥叫合夥人啥叫入股

聽說是讓咱們自己修水渠,官府不出錢。

那不是白乾活嗎

不是白乾!說是修好了,以後澆地就不要錢了!

真的假的天底下還有這好事

百姓們將信將疑。他們被官府騙怕了,不敢輕易相信。

但第二份告示,徹底點燃了他們心中的火焰。

那是一份血淋淋的賬單。

馮三不愧是老吏,辦事能力一流。他帶著戶籍組的李四,花了兩天時間,走訪了上百戶農家,把石家這些年的引水費算了筆明賬。

張三家,三畝薄田,十年間,共向石家繳納‘引水費’合計糧食三石,摺合白銀約四兩五錢。

李四家,五畝水田,十年間,共繳納‘引水費’合計糧食五石,摺合白銀約七兩五錢。

……

告示上,密密麻麻地寫滿了名字和數字。

最後,是一個觸目驚心的總計。

據不完全統計,十年來,我縣百姓僅‘引水費’一項,便被盤剝糧食近萬石,摺合白銀一萬五千兩!

告示的末尾,是我親手寫的一段話。

一條水渠,隔斷的是流水,盤剝的是民脂,蛀蝕的是國本!今,本官衛馳,願與全縣百姓一道,以勞力為股,以汗水為資,開鑿新渠,引來活水!水渠若成,萬畝良田將成膏腴之地,百姓倉廩將得以充實。從此,我百廢縣之民,不拜鬼神,不求豪強,隻靠自己雙手,掙一片朗朗乾坤!

這番話,說得直白,也說得解氣。

一萬五千兩!我的天!石家這幫天殺的,喝了我們多少血!

就是!每年春耕,我都要提著半袋子米去求他們開閘,跟孫子似的!

衛大人說得對!不能再指望他們了!得靠我們自己!

民怨,被徹底激發了。

當天下午,趙鐵牛就帶著他手下那幫城管隊的弟兄,第一個來到了縣衙報名。

大人!我們報名!我們不要工錢,隻要股份!趙鐵牛黑紅的臉上滿是激動。

我點點頭:好!我給你們記上!你們‘城市管理隊’,全體入股,記二十股!

有了趙鐵牛帶頭,其他百姓也陸續壯著膽子前來。

大人,我家窮,冇錢,但我有的是力氣!

大人,我家裡有兩把祖傳的鐵鍬,都能入股嗎

大人,我……我識字,會算術,能幫著記賬嗎

我親自坐鎮,來者不拒。

有力的,記勞力股。有工具的,記資產股。有技術的,記技術股。

我讓李四帶著幾個書吏,在一旁設立了一個股權登記處,把每個人的名字、入股方式,都記得清清楚楚。短短三天,報名的人數就超過了五百人!

我用【項目管理】模板,迅速製定了施工計劃。我把這五百人,分成了十個施工隊,每個隊五十人,選出一個隊長。又從衙役裡,挑了幾個腦子活泛的,擔任項目監工。

整個百廢縣,像一台生鏽的機器,開始發出嘎吱嘎吱的聲響,緩慢而堅定地運轉起來。

然而,事情並不順利。

開工的第五天,麻煩就來了。

那天,趙鐵牛的施工隊正在工地上乾得熱火朝天,突然從村口衝進來二十多個手持棍棒的壯漢。

為首的,是石家的大管家,一個叫石忠的胖子。

都他媽給老子住手!石忠騎在一匹高頭大馬上,用馬鞭指著工地上的百姓,一臉的囂張跋扈。

誰讓你們在這裡挖溝的知道這是誰的地界嗎反了天了你們!

百姓們一看到石家的人,都嚇得停下了手裡的活,紛紛後退,臉上露出了畏懼的神色。

趙鐵牛血氣方剛,他站了出來,擋在眾人麵前。

這是官府要修的水渠,造福百姓!你們憑什麼來搗亂!

官府石忠冷笑一聲,吐了口唾沫,哪個官府就憑你們那個新來的毛頭小子縣令我告訴你們,在這百廢縣,我石家說的話,比他好使!

他眼神一冷,喝道:給我砸!把這些破玩意兒都給我砸了!我看誰還敢動工!

他身後的家丁們,如狼似虎地衝了過來,見東西就砸,見人就推。

工地上頓時亂成一團。

百姓們哪裡見過這種陣仗,嚇得四散奔逃。趙鐵牛想上去阻攔,結果被兩個家丁按在地上,一頓拳打腳踢。

就在這時,一聲暴喝傳來。

住手!

眾人回頭一看,隻見我帶著一隊衙役,快步趕到了現場。

為首的,正是治安組的組長張五。他和他手下的衙役,手裡都拿著新發的哨棒,一個個表情嚴肅。

他們的出現,讓石家的家丁們動作慢了下來。

石忠看到我,眼睛一眯,從馬上慢悠悠地下來。

喲,我當是誰呢。原來是新來的衛大人。他皮笑肉不笑地拱了拱手,大人不在衙門裡坐著,跑到這荒郊野嶺來,有何貴乾啊

我冇理他,徑直走到被打倒在地的趙鐵牛身邊,把他扶了起來。

傷著冇

趙鐵牛擦了擦嘴角的血,搖了搖頭:大人,我冇事。他們……他們不讓我們修渠。

我拍了拍他的肩膀,然後轉過身,冷冷地看著石忠。

你們的規矩,在百廢縣行不通。我的聲音不大,但帶著一股不容置疑的寒意。

在這裡,我衛馳的規矩,就是讓所有百姓都能吃飽飯的規矩!

石忠臉上的笑容消失了。

衛大人,你這是要為了這幫泥腿子,跟我石家作對

不是作對。我糾正他,是執法。

我指著他和他那幫凶神惡煞的家丁。

聚眾鬨事,毀壞公物,毆打百姓,妨礙公務。按照《大虞律例》,該當何罪,石管家,你應該比我清楚吧

石忠的臉色變了。他冇想到,我居然會給他扣上這麼大一頂帽子。

你……你敢!

你看我敢不敢。我一揮手。

張五!

在!張五上前一步,大聲應道。

把這些妨礙公務、危害公共安全的人,全部給我抓起來,押回縣衙!如有反抗,格殺勿論!

是!

張五得了命令,精神大振。他抽出腰間的鐵尺,大吼一聲:治安組,拿人!

他身後的衙役們,也紛紛亮出了兵器。他們看著這幫平時耀武揚威的石家家丁,眼裡也冒著火。

他們終於等到了一個可以揚眉吐氣的機會。

9

秋收碩果

張五他們,像一群餓狼。

他們衝向石家的那幫家丁,手裡的哨棒和鐵尺毫不留情地招呼了過去。

石家的家丁們平時作威作福慣了,哪裡想到這幫平日裡見了他們都得點頭哈腰的衙役,今天居然敢真的動手。

他們一開始還想反抗,但張五他們下手又狠又準,專門朝著腿腳和胳膊打。幾下之後,就有好幾個家丁被打得抱著腿在地上打滾。

剩下的家丁一看這陣勢,都嚇破了膽,手裡的棍棒噹啷啷掉了一地,抱頭鼠竄。

石忠徹底懵了。

他騎在馬上,看著自己的人被一群衙役追著打,臉上的肥肉都在哆嗦。

反了!反了!你們都反了!他指著我,聲嘶力竭地吼道,衛馳!你等著!我石家不會放過你的!

我冷冷地看著他。

張五,那個帶頭的,也給我抓起來!

張五早就看這胖子不順眼了。他一個箭步衝上去,伸手就去抓石忠的韁繩。

石忠大驚失色,連忙一拉馬頭,想調轉方向逃跑。

可他忘了,他身後就是剛剛挖開的水渠溝。

那匹高頭大馬後蹄一滑,人立而起,發出一聲長嘶。石忠一個冇坐穩,像個肉球一樣,噗通一聲,從馬背上滾了下來,正好掉進了半人多深的溝裡,摔了個狗吃屎。

哎喲!

他掙紮著想爬起來,結果腳下一滑,又摔倒了,濺了一身的泥水。

周圍的百姓們,看到他這副狼狽的樣子,先是一愣,隨即,不知道是誰第一個笑出了聲。

然後,笑聲就像會傳染一樣,在整個工地上蔓延開來。

哈哈哈哈!

活該!讓他再橫!

這笑聲,充滿了壓抑了太久的暢快和解氣。

衙役們把二十多個家丁,包括那個在泥溝裡打滾的石忠,全都用繩子捆了,像串螞蚱一樣,押回了縣衙。

工地上,隻剩下我和一群目瞪口呆的百姓。

我走到他們麵前。

鄉親們,看到了嗎我大聲說,在百廢縣,冇有任何人可以無法無天!隻要我們占著理,官府,就是你們最大的靠山!

從今天起,治安組會派人,每天在這裡進行‘項目安保’。誰再敢來搗亂,抓一個,辦一個!絕不姑息!

我的話,像一劑強心針,打進了每個人的心裡。

他們看著我,眼神裡不再是畏懼和懷疑,而是真正的信任和擁戴。

衛大人英明!

跟著衛大人乾,冇錯!

百姓們的熱情,被徹底點燃了。

接下來的一個月,水渠的工程進度,一日千裡。

百姓們自發地加班加點。男人們在前麵挖土,女人們在後麵運送。就連半大的孩子,也提著水壺,給大人們送水。

工地上,號子聲、說笑聲,此起彼伏,彙成了一首充滿希望的交響曲。

石家那邊,倒是消停了。

他們大概冇想到我敢來真的,一時半會兒也冇想出什麼對策。石忠和那幫家丁被我關了十天大牢,每天隻給一頓稀飯,放出來的時候,一個個都瘦了一圈,再也不敢露麵了。

一個月後。

在一個晴朗的早晨,新水渠的最後一段土方,被成功挖通。

我站在渠首,親自下令。

開閘!

隨著我的命令,上遊被臨時堵住的黑水河水,像一匹掙脫了韁繩的野馬,轟的一聲,湧進了嶄新的水渠。

清澈的河水,順著彎彎曲曲的渠道,一路向前。

它流過田埂,流過村莊,帶著一股清新的水汽,也帶著所有人的希望。

百姓們跟在水渠兩岸,跟著水流一起奔跑。

出水了!出水了!

我們有自己的水了!

他們歡呼著,跳躍著,有的人,跑著跑著,就流下了眼淚。

水流的儘頭,是百廢縣最大的一片農田。

當第一股水流,湧進乾涸已久的田地裡,滋潤著龜裂的土地時,所有人都安靜了下來。

他們看著那水,就像看著失散多年的親人。

一個老農,顫抖著走到田邊,跪了下來。他伸出佈滿老繭的手,小心翼翼地捧起一捧混著泥沙的水,送到嘴邊,嚐了一口。

甜的……他喃喃自語,眼淚止不住地往下掉,是甜的……

在場的每一個人,都紅了眼眶。

我也覺得鼻子有點發酸。

我打開了我的係統。

【項目管理-新水渠工程】

【項目狀態:已完成】

【項目成果:建成十裡水渠,覆蓋農田一萬八千畝。】

【項目評價:卓越。】

【數據駕駛艙】的介麵上,一個關鍵指標正在瘋狂跳動。

【百廢縣預計糧食產量:同比增長125%】

我看著這個數字,看著眼前這片被希望浸潤的土地,心裡終於有了一絲踏實的感覺。

我知道,這個秋天,百廢縣的百姓,終於可以吃上一頓飽飯了。

而我,也終於在這個岌岌可危的縣城,站穩了腳跟。

10

數據為王

秋收時節,整個百廢縣都沉浸在一種近乎瘋狂的喜悅之中。

金黃的稻穗,沉甸甸地壓彎了腰。田間地頭,到處都是百姓們忙碌的身影和爽朗的笑聲。

今年的收成,太好了。

好得讓人不敢相信。

衛大人,您看!您看這稻穗!一棵上頭,能結百十來粒!我種了一輩子地,從冇見過這麼好的莊稼!一個老農抓著一把稻子,激動得滿臉通紅。

新水渠的效果,立竿見影。

縣衙的糧倉,幾十年冇裝滿過,今年,居然破天荒地裝滿了。不僅如此,我還得臨時征用了兩間破廟,才勉強把所有交上來的稅糧都堆下。

百姓們交稅的積極性,空前高漲。

因為我改了規矩。除了正常的田稅,水渠的股東們,按照當初的約定,減免了相應的水稅。那些冇入股的,也隻需要繳納比石家引水費低一半的新水稅。

即便如此,縣衙的稅收,還是創下了曆史新高。

【數據駕駛<h4>艙】裡,代表稅收的柱狀圖,像一根竹筍,猛地向上竄了一大截。

【年度財政收入:白銀一千二百兩(預估)。】

這個數字,讓我這個破產CEO,終於看到了扭虧為盈的希望。

縣衙裡,也變了樣。

我兌現了當初的承諾。績效考覈優的組,獎金翻倍。張五的治安組,因為保證了水渠工地的安全,拿到了最高的獎金。張五領錢那天,手都在抖。

馮三的後勤組,也因為在水渠項目中出謀劃策、管理賬目有功,拿到了良的評定和一筆不菲的獎金。

隻有戶籍組的李四,因為工作拖遝,被評了中,冇獎金。他看著彆人領錢,眼睛都紅了。

趙鐵牛,因為在水渠項目中表現最為突出,我頂著所有衙役的壓力,破格將他轉正,讓他加入了治安組。

這一下,整個縣衙都看明白了。

在我這裡,資曆、關係,全都冇用。想往上爬,想多掙錢,隻有一個辦法:乾活,出業績。

整個百公裡的官場生態,被我硬生生地扭轉了過來。

11

鐵證如山

然而,樹大招風。

百廢縣這翻天覆地的變化,很快就傳到了州府。

這天,我正在衙門裡對著一堆數據報表,規劃著下一步的經濟發展計劃——我想搞個磚窯廠,把縣裡過剩的勞動力利用起來。

馮三急匆匆地跑了進來。

大人!不好了!州府派人來了!

來就來,慌什麼。我頭也冇抬。

來的……來的是趙德芳,趙巡查!馮三的聲音都在發顫,這位趙大人,是出了名的老頑固!最講究祖宗之法,最看不慣旁門左道。他……他肯定是來找您麻煩的!

我放下筆,抬起頭。

趙德芳這個名字,我有點印象。原主的記憶裡,這位趙大人是科舉出身,學問極好,但思想僵化,眼裡揉不得一粒沙子。最重要的是,他是當朝丞相的門生,而把我踢到百廢縣來的吏部侍郎,正是丞相一派的人。

看來,是石家告的狀,起作用了。

他什麼時候到

信上說,三天後到。馮三的臉上,全是憂色,大人,這位趙大人不好對付。他最喜歡在公堂上引經據典,跟人辯法。您搞的這些‘工分’、‘績效’,在他眼裡,恐怕都是‘不尊古法’的歪理邪說。到時候,他給您扣個‘行事乖張’的帽子,上報朝廷,您這官位,怕是……怕是就保不住了!

衙門裡的其他人,也都聽到了風聲。

好不容易纔有點起色的縣衙,一下子又人心惶惶起來。

張五他們找到我,一個個愁眉苦臉。

大人,要不……咱們這幾天,先把那些新規矩停一停等那趙大人走了再說

我看著他們,笑了。

停為什麼要停

我站起身,走到他們麵前。

你們怕什麼你們是靠偷懶拿的獎金,還是靠乾活拿的獎金

當然是乾活!張五挺起胸膛。

那不就結了。我一拍桌子,我衛馳做的事,上對得起朝廷,下對得起百姓。他趙德芳要來,就讓他來!要看,就讓他看個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我環顧四周,聲音洪亮。

我倒要讓他瞧瞧,他嘴裡的‘祖宗之法’,是把百廢縣變成了人間地獄,還是我這套‘歪理邪說’,能讓老百姓吃上飽飯!

傳我的話下去!我命令道,所有組,把你們這幾個月的工作,都給我整理成冊!你們巡了多少次街,抓了多少個賊,登記了多少戶口,收了多少稅糧,一筆一筆,都給我寫清楚!

還有!我看向馮三,去,給我買幾十張最大的宣紙來!再買十斤最好的木炭!

馮三愣住了:大人,您要這麼多紙和炭乾什麼

我嘴角一勾。

他不是喜歡辯經嗎那我就不跟他辯了。

我要跟他,擺事實,講數據!

12

大道至簡

三天後,州府巡查官趙德芳的大駕,光臨了百廢縣。

他坐著一頂八抬大轎,前後跟著十幾名護衛,排場極大。

我帶著縣衙全體人員,在城門口迎接。

轎簾掀開,一個身穿四品官服、麵容清臒、眼神銳利的老者,從裡麵走了出來。他鬚髮皆白,但腰桿挺得筆直,自有一股不怒自威的氣勢。

這就是趙德芳。

他下了轎,隻是淡淡地掃了我一眼,連手都懶得抬,便徑直往縣衙走去。

我也不在意,跟在他身後。

一路上,趙德芳看著乾淨整潔的街道,還有路邊百姓們臉上那股子不同於其他窮困縣城的神采,眉頭微不可察地皺了一下。

到了縣衙大堂,他毫不客氣地在主位上坐了下來,把一本厚厚的《大虞律例》,啪的一聲,拍在桌上。

衛馳。他終於開口了,聲音像冰碴子一樣,本官奉命巡查地方。聽聞你在這百廢縣,行事乖張,不尊古法,創設了許多聞所未聞的規矩,可有此事

來了,開門見山。

我上前一步,躬身道:回趙大人,下官確有為方便治理,推行了一些新法。

新法趙德芳冷笑一聲,我大虞開國百年,律法嚴明,祖製詳儘。一個區區七品縣令,有什麼資格創設‘新法’你這是目無朝廷,目無君上!

好大一頂帽子。

馮三他們站在堂下,一個個嚇得臉色發白,大氣都不敢出。

我卻不慌不忙。

大人,下官不敢。下官所為,皆是遵循聖人‘民為貴,社稷次之,君為輕’的教誨。方法雖新,其心,卻是為了百姓。

巧言令色!趙德芳一拍桌子,我問你,你將衙役分為三組,以‘考成’定優劣,甚至以金錢為賞罰,可有此事此乃商賈逐利之術,用之於官場,豈不敗壞官德,令我等讀書人蒙羞!

我再問你,你興修水利,卻不思朝廷撥款,反行那‘入股分紅’之法,與民爭利,可有此事《大虞律例》寫得清楚,朝廷工程,豈能容百姓染指!

他一句接一句,引經據典,言辭犀利。每一句,都足以成為彈劾我的罪狀。

我靜靜地聽他說完。

等他停下來喝茶的時候,我纔開口。

趙大人,您說的,都在理。

趙德芳一愣,大概冇想到我會這麼輕易就認了。

不過,我話鋒一轉,下官以為,空談道理,不如眼見為實。大人一路舟車勞頓,不如先隨下官看一樣東西,再定下官的罪,如何

趙德芳眯起眼睛看著我,不知道我葫蘆裡賣的什麼藥。

看什麼

大人,請隨我來。

我冇有帶他去彆的什麼地方,就在這公堂之上。我一拍手,張五和趙鐵牛帶著幾個人,抬著十幾張巨大的卷軸走了進來。

這些卷軸,每一張都有一人多高,是用好幾張宣紙拚接起來的。

他們把卷軸在大堂的牆壁上,一一掛起,鋪滿了整整三麵牆。

趙德芳和他的隨從,都看呆了。

隻見那些巨大的白紙上,用烏黑的木炭,畫著各種各樣他們從未見過的圖形。

有彎彎曲曲的曲線,有高高低低的柱子,還有五顏六色(用幾種有限的植物染料染的)的餅狀圖。

衛馳,這……這是何物趙德芳站起身,走到一幅圖前,臉上滿是震驚和困惑。

我走到他身邊,指著第一幅圖。

那是一張曲線圖。

大人,請看。此圖,名為‘百廢縣稅收同比增長圖’。

橫軸,是時間,從去年到今年。縱軸,是稅收數額。您看,去年的曲線,幾乎是貼著地麵的。而從三個月前開始,這條線,開始向上攀升。到了這個月,也就是秋收之後,它達到了這個位置。我指著曲線的最高點。

這代表,我縣今年的稅收,是去年的三十倍。

我冇等他反應過來,又指向第二幅圖。

大人,此圖,名為‘刑事案件月度環比走勢圖’。您看,在我推行‘治安績效考覈’之前,每個月的鬥毆、盜竊案,都維持在這樣一個高位。而推行之後,這條線,逐月下降。這個月,我縣的刑事案件,為零。

還有這個,‘新生兒存活率柱狀圖’。這個,‘百姓滿意度調查餅圖’……

我一幅一幅地給他講解。

我把【數據駕駛艙】裡,這一年來的所有核心數據,全都用這種最直觀的方式,呈現了出來。

冇有華麗的辭藻,冇有引經據Dian,隻有冰冷、客觀,但卻無可辯駁的數字和圖形。

13

改革之路

趙德芳徹底愣住了。

他一輩子都在跟公文打交道。那些公文,要麼是歌功頌德的廢話,要麼是含糊其辭的空話。他從未想過,一個縣的政績,居然可以這樣來呈現。

他像個第一次進城的孩子,一幅圖一幅圖地看過去,臉上寫滿了震撼。

他走到那張衙役平均收入同比增長圖前,停了下來。

圖上,兩條曲線形成了鮮明的對比。一條,代表著過去幾年幾乎為零的俸祿收入。另一條,則是我來了之後,衙役們通過工分和績效獎金獲得的收入,那條線,一路上揚。

這……這是真的他指著那條高高揚起的曲線,回頭問我。

我點了點頭:大人若是不信,可以隨時傳喚任何一名衙役來問話。他們的收入賬目,每一筆,都有記錄。

趙德芳沉默了。

他之前質問我,說我用金錢賞罰,是敗壞官德。

可現在,這張圖清清楚楚地告訴他,正是這種商賈之術,讓這群原本連飯都吃不飽的衙役,過上了有尊嚴的生活。他們不再需要去敲詐百姓,因為他們可以通過自己的努力,掙到比以前多得多的錢。

他又走到那張百姓滿意度調查餅圖前。

那張圖,畫成了一個大大的圓形,被分成了兩塊。一塊巨大的綠色,占據了超過九成的位置,旁邊標註著滿意。另一小塊灰色,標註著不滿意。

這又是何物滿意與否,乃是人心所向,如何能畫成圖趙德芳不解地問。

回大人,這很簡單。我說,下官在縣衙門口放了兩個箱子,一個上麵寫著‘滿意’,一個寫著‘不滿意’。每個月底,來衙門辦事的百姓,都可以領一顆豆子,憑自己的心意,投進箱子裡。下官不記名,不監督。月底開箱,數一數豆子,這圖,不就畫出來了嗎

趙德芳的身體,微微晃了一下。

用豆子投票。

這個法子,簡單得近乎可笑。但它卻比任何華麗的奏章,更能反映民心向背。

他一輩子都在讀聖賢書,都在說民心如水。可他從來冇有想過,民心,居然是可以被量化的。

他站在大堂中央,環顧著四周牆壁上那些前所未見的圖表。

稅收、治安、人口、收入、民意……

一個縣城的方方麵麵,被這些線條和色塊,解構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每一項改革,是好是壞,帶來了什麼樣的結果,都一目瞭然。

在這些鐵一樣的數據麵前,任何基於祖宗之法的道德批判,都顯得那麼蒼白無力。

他沉默了很久很久。

久到堂下的馮三他們,都開始有些不安。

最後,他長長地歎了一口氣,轉過身,重新走回主位。但他冇有坐下,而是看著我,眼神極其複雜。

衛馳。他緩緩開口,你這些……東西,都是從何處學來的

回大人,讀萬卷書,行萬裡路。有些,是從書上看的。有些,是自己琢磨的。我回答得模棱兩可。

趙德芳盯著我看了半晌,似乎想從我臉上看出些什麼。

但他最終還是放棄了。

他拿起桌上那本《大虞律例》,摩挲著封皮,像是自言自語,又像是在對我說話。

老夫讀了一輩子聖賢書,審了一輩子公文。我一直以為,治理天下,靠的是德行教化,是禮法綱常。

今日,看了你的這些‘圖’,我才明白,我錯了。

他抬起頭,目光炯炯地看著我。

德行,不能讓百姓吃飽飯。禮法,不能讓河水倒流。衛馳,你讓老夫,大開眼界。

說完,他竟然對著我,這個比他官階低了好幾級的下屬,微微一躬身。

今日,是你給老夫上了一課。

馮三他們,全都驚得張大了嘴巴。

我連忙側身避開,不敢受他這一禮。

大人言重了。下官隻是做了一些分內之事。

趙德芳直起身,臉上再也冇有了來時的倨傲和銳氣,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深深的思索和感慨。

他冇有再多說什麼,隻是擺了擺手,示意把那些圖都收起來。

當天,他在縣衙住下。

第二天一早,他便啟程返回州府。冇有多說一句話,也冇有再見我。

他走後,縣衙裡炸開了鍋。

大人!您真是神了!張五一臉崇拜地看著我,那個老頑固,居然被您說服了!

是啊大人,我當時腿都軟了,還以為咱們死定了呢!

我笑了笑,冇說話。

我知道,我不是說服了他。

是數據,說服了他。

半個月後,州府的公文下來了。

是對我這次巡查的評語。

我打開一看,隻見上麵,是趙德芳親筆寫下的一段話。

百廢縣令衛馳,其人行事,不循常規,然其心,實為百姓。其法,初看似商賈之術,然其果,則遠勝空讀十年聖賢書。以豆計民心,以圖觀政績,雖為末技,卻有大道。臣以為,可觀其後效,不宜遽以律法繩之。

看到這段話,我長長地舒了一口氣。

我知道,我在百廢縣的改革,暫時是安全了。

而我,也終於可以騰出手來,去乾我真正想乾的大事了。

14

朝堂風波起

趙德芳的報告,在朝廷裡掀起了一場不小的風波。

支援者和反對者,吵得不可開交。

支援者,多是些務實的少壯派官員。他們認為,不管黑貓白貓,能抓住老鼠就是好貓。百廢縣的政績是實打實的,衛馳的方法就值得肯定。

反對者,則是以丞相為首的保守派。他們認為,我這是以術亂道,用商賈的功利主義,腐蝕了士大夫的道德根基。如果人人都學我這樣唯利是圖,那國家的根本秩序就要被顛覆了。

雙方爭執不下,最後,官司打到了皇帝麵前。

大虞朝的皇帝,正值壯年,頗有雄心。他對百廢縣的奇蹟很感興趣,但同時,也被丞相他們說的動搖國本給搞得有些疑慮。

於是,他下了一道聖旨。

宣百廢縣令衛馳,即刻進京,當庭奏對。

聖旨到的時候,我正在我的新磚窯廠裡,視察第一批燒製出來的青磚。

馮三拿著聖旨,跑得氣喘籲籲。

大人!聖旨!京城來的聖旨!

我接過聖旨,展開一看,心裡頓時瞭然。

該來的,總會來。

這一關,是躲不過去的。

大人,這……這可如何是好馮三急得滿頭大汗,這要是到了金鑾殿上,滿朝文武,一人一口唾沫,都能把您淹死啊!

我把聖旨收好,拍了拍手上的磚灰。

慌什麼。我看著他,笑了笑,他們要見我,我就去見。他們要問,我就答。我倒要看看,是我手裡的賬本硬,還是他們嘴裡的道理硬。

話雖這麼說,但我心裡清楚,這次去京城,比在百廢縣對付趙德芳,要凶險百倍。

在百廢縣,我麵對的隻是一個官員。

在京城,我將要麵對的,是整個僵化、保守的官僚體係。

我不能再僅僅拿出數據。因為數據隻能證明我做了什麼,卻無法解釋我為什麼這麼做的合法性。

我需要一套理論。一套能讓他們聽得懂,並且無法反駁的理論。

回縣衙的路上,我一直在思考。

KPI、項目管理、數據化、用戶思維……這些現代管理學的概念,如何才能用這個時代的人能理解的語言,重新包裝起來

我需要找到一個連接點,一個能把我的術,和他們信奉的道,完美結合起來的連接點。

回到衙門,我把自己關進了書房。

整整三天三夜,我冇有出門。

我讓馮三把縣衙裡所有能找到的,關於儒家、法家的經典,全都搬了進來。

我一頁一頁地翻,一個字一個字地看。

我要從這些故紙堆裡,為我的新政,找到一個古老的出身證明。

第四天早上,我打開了房門。

馮三和張五他們,一直守在門口,看到我出來,都圍了上來。

我雙眼佈滿血絲,但精神卻異常亢奮。

我手裡拿著一遝厚厚的稿紙。

馮主簿。

小的在。

拿去,找全縣最好的抄書匠,用最快的速度,給我謄抄三份。要用最好的紙,最好的墨,裝訂成冊。

馮三接過稿紙,低頭一看,隻見封麵上,龍飛鳳舞地寫著一行大字。

《郡縣治理標準化流程手冊》。

他翻開一頁,裡麵的內容,讓他瞠目結舌。

考成法之量化應用:凡事必有標,凡標必可量,凡量必有果……

工部營造之格物新解:項目之立,首在格物,次在致知,後在執行……

算學在政務中的實踐:以數據為鏡,可鑒政績得失……

這些話,半文半白,似曾相識,卻又聞所未聞。

馮三看得雲裡霧裡,但他隱約感覺到,我手裡的這本東西,分量極重。

大人,這……這是

我看著他,微微一笑。

這是我給皇上,給滿朝文武,準備的一份禮物。

也是我這次去京城,唯一的底牌。

15

金鑾殿爭鋒

京城,金鑾殿。

殿內莊嚴肅穆,百官分列兩側。皇帝高坐龍椅之上,麵沉如水。

我穿著一身嶄新的七品官服,站在大殿中央。這是我有生以來,第一次感受到如此巨大的壓迫感。四麵八方投來的目光,有好奇,有輕蔑,有審視,也有敵意。

堂下何人太監尖著嗓子喊道。

臣,百廢縣令,衛馳,叩見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我跪下行禮,聲音不大,但清晰地迴盪在殿中。

平身。皇帝的聲音,聽不出喜怒。

謝萬歲。我站起身,挺直了腰桿。

衛馳。丞相出列,他是一個年過花甲的老者,眼神卻像鷹一樣銳利,聽聞你在百廢縣,政績斐然,將一個‘垃圾桶’,變成了一個‘聚寶盆’。可否當著陛下的麵,跟我們說說,你都用了些什麼神仙手段啊

他話裡帶刺,陰陽怪氣。

滿朝文武,發出一陣壓抑的低笑。

我知道,這是給我一個下馬威。

我冇有直接回答他,而是從袖中取出一本裝訂精美的冊子,雙手奉上。

啟稟陛下,臣不敢稱有神仙手段。臣在百廢縣所為,皆已記錄在此冊之中,請陛下禦覽。

太監走下來,接過冊子,呈送給皇帝。

皇帝翻開冊子,隻看了一眼,眉頭就皺了起來。

《郡縣治理標準化流程手冊》。

這是何物

回陛下,這是臣在百廢縣實踐一年多,總結出的一套郡縣治理的方法。臣以為,此法或可對天下郡縣之治理,有所裨益。

丞相冷笑一聲:好大的口氣!一套方法,就敢說對天下有裨益衛馳,你未免也太高看自己了。

丞相大人此言差矣。我看著他,不卑不亢,臣獻上的,並非一人之功,而是一套可以被複製、被學習、被推廣的‘科學’之法。

科學一個官員站出來質問道,聞所未聞!我隻知聖人教誨,禮義廉恥。你這‘科學’,又是哪家的歪理邪說

這位大人,我轉向他,請問,您可知我為何要在百廢縣推行‘績效考覈’

哼,無非是利誘之術,驅使下屬為你賣命罷了。

錯。我搖了搖頭,法家先賢商鞅曾言:‘明法審令,以考功勞。’韓非子亦雲:‘循名責實,信賞必罰。’我之‘績效考覈’,正是在‘考成法’的基礎上,將其進一步‘量化’而已。我稱之為‘考成法之量化應用’。其目的,不是利誘,而是為了讓每一個官吏的功過,都有一個清晰、公平的評判標準。這,難道不是聖人所說的‘賞罰分明’嗎

那個官員被我問得一愣,張了張嘴,卻說不出話來。

我又轉向另一個方向。

又有人質疑我修水渠,行‘合夥人’之法,是與民爭利。敢問這位大人,您可知我為何要這麼做

無非是府庫空虛,巧立名目,盤剝百姓罷了!

又錯了。我再次搖頭,《周禮·考工記》有雲:‘國有六職,百工與居一焉。’可見百工之重要。我之‘項目管理’,正是取自工部營造之法,並結合了格物致知的精神。我稱之為‘工部營造之格物新解’。讓百姓以勞力入股,共享其利,這非但不是與民爭利,反而是‘藏富於民’。水渠建成,糧食增產,百姓富裕,朝廷稅收亦增,此乃官民兩利之舉,何錯之有

我每說一句,便引用一段儒家或法家的經典。

我把KPI、項目管理、數據化,這些他們聽不懂的詞,全都用他們最熟悉、最信奉的理論,重新包裝了一遍。

我告訴他們,我做的不是創新,而是複古。我不是在搞歪理邪說,我隻是把老祖宗留下來的好東西,用一種新的方式,重新實踐了一遍。

大殿裡,漸漸安靜了下來。

那些原本準備對我口誅筆伐的官員們,一個個都皺起了眉頭。

他們發現,他們無法反駁我。

因為我說的每一句話,都有經典出處。我用的每一套理論,都比他們更根正苗紅。

我把他們用來攻擊我的武器,變成了我自己的盾牌,甚至,變成了我的長矛。

丞相的臉色,越來越難看。

他大概冇想到,我這個從窮鄉僻壤來的小縣令,居然比翰林院的大學士,還能引經據典。

最後,我的目光,落在了龍椅上的皇帝身上。

陛下。我再次躬身,臣以為,治大國如烹小鮮。而烹小鮮,最重火候與章法。臣這本手冊,便是這‘章法’。它並非什麼‘歪理邪說’,而是一套工具,一套能讓天下所有縣令,都看得懂、學得會、用得上的工具。

有了這套工具,庸官可以變能臣,能臣可以變得更出色。如此,則大虞何愁不興天下何愁不安

我的聲音,在大殿中久久迴響。

皇帝的眼睛,亮了。

他死死地盯著手裡的那本《手冊》,呼吸,都變得有些急促。

他看到的,不再是一個特立獨行的能臣。

他看到的,是一條能讓整個帝國機器,都高效運轉起來的光明大道。



15



金鑾殿上,陷入了一場漫長的寂靜。

皇帝一頁一頁地翻著我那本《郡縣治理標準化流程手冊》,他的眉頭時而緊鎖,時而舒展。殿下的文武百官,則大氣都不敢出,隻能眼巴巴地看著龍椅上的那個人。

丞相的臉色,已經從鐵青變成了死灰。他知道,他輸了。他精心準備的彈劾,被我用一種他完全冇想到的方式,四兩撥千斤地化解了。我冇有否認他的指控,反而將之全部承認,並賦予了它們一個光芒萬丈的、符合儒法道統的合法性外衣。

這已經不是在辯論政績,而是在爭奪對治國之道的最終解釋權。

終於,皇帝合上了手冊,長長地吐出一口氣。

他冇有看丞相,也冇有看其他大臣,他的目光,徑直落在了我的身上。

衛馳。

臣在。

你這本手冊,朕看了。皇帝的聲音裡,帶著一絲壓抑不住的興奮,你很好。你讓朕看到了,書,原來可以這麼讀。官,原來可以這麼當。

他頓了頓,聲音陡然提高。

但是!你可知罪

這突如其來的一聲斷喝,讓所有人都心頭一緊。馮三在百廢縣聽到這訊息,怕是能當場嚇暈過去。

我心中也是一凜,但麵上依舊平靜。我跪倒在地:臣愚鈍,請陛下示下。

你之罪,在於‘藏私’!皇帝從龍椅上站了起來,踱步到我的麵前,你有如此經天緯地之才,有如此富國強民之法,卻隻在一縣之地小試牛刀。若非此次風波,你這本奇書,豈不是要埋冇於窮鄉僻壤,令天下萬民錯失福祉此非大罪而何

我愣住了,隨即心中湧起一陣狂喜。我知道,我賭對了。

帝王心術,永遠是平衡與掌控。他需要的,從來不是一個功高震主、無法複製的能臣,而是一套可以被他掌握在手中,用以駕馭整個官僚體係的屠龍之術。

而我,親手把這把刀,遞到了他的手上。

我立刻磕頭:陛下明鑒!臣萬死!臣之所以未敢上呈,實因此法尚未成熟,恐有疏漏,誤國誤民。臣本想在百廢縣再實踐兩三年,待其完善,再獻於陛下。如今看來,是臣思慮不周,請陛下降罪!

這番話,既解釋了我的藏私,又給了皇帝一個天大的台階下。

哈哈哈!皇帝大笑起來,親自將我扶起,好一個思慮不周!衛愛卿,你非但無罪,反而有功!大功!

他轉身回到龍椅上,目光掃過全場,神情威嚴。

傳朕旨意!

百廢縣令衛馳,銳意進取,革故鼎新,創《郡-縣治理標準化-準化流程手冊》,功在社稷,利在千秋。朕心甚慰!

著,擢升衛馳為正三品,於京中新設‘督政院’,衛馳任首席大學士,總領院務。督政院之責,一為修訂、完善此《手冊》,二為以此《手冊》為教材,在全國範圍內,揀選、培訓、考覈地方官員。凡地方官員升遷,必先入督政院修習,考覈通過者,方可授官!

這道聖旨,如同一聲驚雷,炸響在金鑾殿上。

新設一個院!而且是直接負責培訓和考覈全國地方官的超級機構!

這權力,幾乎等同於半個吏部,加上半個都察院。

所有人都明白,一個全新的時代,要來臨了。朝堂的權力格局,將因此而徹底改變。

而我,衛馳,這個幾個月前還在百廢縣那個垃圾桶裡掙紮求生的倒黴蛋,一步登天,成了這個新時代的掌舵人。

丞相的身體晃了晃,幾乎要栽倒在地,幸好被旁邊的官員扶住。他看著我,眼神裡充滿了不甘、震驚,以及一絲無法掩飾的恐懼。

我站在大殿中央,接受著百官的朝賀,心中卻異常平靜。

我的目光,彷彿穿透了這金碧輝煌的宮殿,看到了百廢縣那片剛剛豐收的田野,看到了張五、李四、馮三他們那一張張鮮活的臉,看到了趙鐵牛喝到第一碗粥時流下的眼淚。

我腦海中,那個久未出聲的【神級CEO係統】,彈出了最後一行提示。

【終極任務:天下為公,已完成。】

【任務評價:完美。】

【係統即將進入休眠模式,所有模板與數據將轉化為《郡縣治理標準化流程手冊》實體書籍,留存於此世。恭喜您,CEO。您成功地讓一家‘瀕臨破產’的公司,實現了‘整體上市’。】

藍色的光芒,在我眼前緩緩消散,最後化作一個淡淡的微笑表情符,徹底消失不見。

我知道,我的金手指,完成了它的曆史使命。

但我的故事,纔剛剛開始。

從一個縣的首席執行官,到整個王朝的首席運營官。前路漫漫,挑戰,隻會更多,也更艱钜。

我抬頭,望向殿外那片湛藍的天空。

陽光正好。

我,衛馳,一個來自異世界的卷王,終於用我最熟悉的KPI,把自己,捲成了大虞王朝的第一縣令。不,或許,不僅僅是縣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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