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媽媽留在世上的遺物 第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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絕對的黑暗。
連聲音都被吸收。
隻剩下自己血液流動和心臟狂跳的轟鳴。
我蜷縮在冰冷的牆角。
手腕上的傷口在粗糙包紮下隱隱作痛。
恐懼纏繞上來,勒得我無法呼吸。
「爸爸,放我出去,我知道錯了。」
我對著虛無哀求,聲音在狹小空間裡撞出微弱的迴響。
外麵冇有任何迴應。
時間失去了意義。
可能隻過了幾分鐘,也可能是幾個小時。
饑餓和乾渴尚能忍受,但黑暗與寂靜正在一點點啃噬我的理智。
我開始出現幻覺。
彷彿看到媽媽穿著她最愛的碎花裙,在黑暗中對我溫柔地招手。
「媽媽。」
我伸出手,卻隻抓到一片虛空。
不知過了多久,一陣劇烈的寒意席捲全身。
我開始不受控製地發抖,牙齒格格打顫。
額頭滾燙,身體卻冷得像掉進了冰窟。
傷口發炎,高燒來了。
「好冷,爸爸我好冷。」
我把自己蜷縮得更緊,聲音嘶啞微弱。
我爬到門邊,用儘力氣拍打著厚重的門板。
「開門,爸爸!我發燒了,求求你開門!」
手掌拍在冰冷的金屬上,隻有沉悶的「砰砰」聲。
門外死寂一片。
他聽不見。
或者,他根本不想聽見。
拍門的力氣漸漸耗儘,我順著門板滑倒在地。
意識在高溫中逐漸模糊。
身體一會兒如在火上炙烤,一會兒又如墜冰河。
喉嚨乾得像是要裂開。
我摸索著爬到東南角,擰開那瓶水,貪婪地吞嚥了幾口。
冰涼的水滑過灼熱的喉嚨,帶來片刻清醒。
隨即又被更凶猛的熱度淹冇。
我再次陷入昏迷。
我做了一個夢。
我站在一片無邊無際的翠綠草坪上。
陽光燦爛得不真實。
我低頭,看見自己身上穿著聖潔的白色婚紗。
微風拂過,帶著青草和花香。
我不由自主的笑了一下,忘記了自己的一切。
一個模糊的身影站在我對麵,向我伸出手。
我看不清他的臉,但心裡充滿了溫暖的期待。
我終於長大了,我要嫁人了。
我要離開那個家,開始屬於自己的人生。
音樂響起,賓客們微笑著注視著我們。
就在我要將手放入那個模糊身影的掌心時。
一聲暴怒的嘶吼撕裂了美好的幻境。
「停下!」
爸爸出現了。
他穿著那身常穿的黑色西裝,臉色鐵青。
「脫下來!」
他一步步逼近,身形在陽光下詭異地膨脹、變大。
「誰準你穿這個,你媽媽結婚時穿的是魚尾款!」
陽光被他的身影徹底擋住,天空暗了下來。
爸爸變成了一個巨人。
「爸爸這是我喜歡的。」
「喜歡,你有什麼資格喜歡!」
他的聲音如同雷鳴,震得我耳膜發痛。
「你的喜好隻能是陳婉君的喜好,你的樣子隻能是陳婉君的樣子。」
賓客們驚恐地四散奔逃,桌椅翻倒,鮮花被踩踏成泥。
整個世界隻剩下不斷變大的、如同山嶽般的父親。
「你是她的影子,一個不聽話的、需要被修正的影子!」
他巨大的手掌向我抓來,遮天蔽日。
我想跑,雙腳在原地無法移動分毫。
冰冷的手指扼住了我的脖子,將我整個人提離地麵。
窒息感瞬間襲來。
肺部像要炸開,視線開始模糊,耳邊是他瘋狂的咆哮。
「你是婉君的替身,永遠都是!」
我徒勞地踢打著,掙紮著。
黑暗從四周湧來,吞噬了最後一點意識。
夢結束了。
在夢裡,被我的爸爸,親手扼殺。
在現實,我在傷口感染的高熱中,死了。
我的靈魂離開地麵,飄在半空中,竟能透過黑暗看到我的身體。
我的身體躺在冰冷的地麵上,一動不動。
一滴眼淚無聲地從眼角滑落。
不是因為恐懼,也不是因為悲傷。
是一種死寂的明悟。
在這個男人心裡,林念念從來就不該存在。
我隻是一張需要被塗改成陳婉君的畫布,一個需要被修剪成陳婉君形狀的盆景。
任何屬於我自己的枝椏,都會被他無情地斬斷。
他不需要女兒。
他隻需要一個替身。
而祈求這樣一個人的憐憫與醒悟。
是世界上最可笑、最徒勞的事。
禁閉室依舊黑暗。
但是,爸爸。
你關不住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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