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爹是滅世反派,而我才三歲半 092
魔門那裡還沒安撫好,仙門這裡也亂了。
“對不起各位師兄師姐、師弟師妹,我確實是魔……”
葉清心情很愧疚,他還是承認了。
他也是剛知道沒多久,當了十多年的小仙君,一朝才得知自己是魔。
“什麼——!?”葉清不想隱瞞,這句話又輕又軟,聲音極為好聽,傳入所有人耳裡,一如既往的清流溪澗,可那話語內容裹挾著巨大的衝擊力。
如一盆冷水,讓所有人神色駭然如墜冰窟。
“是真的,雖然很不像……”
他們眼睜睜地看著小師弟垂下眼眸,模樣依然清秀白淨,乖巧得惹人憐愛,一如初見時的模樣,這從頭到腳哪裡有魔的影子?——他們不斷搖頭,拒絕接受這個事實,奈何有一人鍥而不捨往他們心口插刀子,插得他們無形的傷口潰爛、一片鮮血淋漓。
“聽到了吧,各位師兄師姐,這個小魔頭他自己承認了!”秦巡清了清喉嚨,高聲道。
這幾天他意識到葉清的重要性後,手握神兵利器,一度想找到葉清,卻上天入地都找不到對方,對方就像揮一揮衣袖消失在人世間。秦巡更不知道,這幾日葉清在天道所隔絕的歸墟看《登仙途》,這小說那麼長,葉清又不是一目十行的天才,自然看得慢。
不過他給不了葉清一劍沒關係。
葉清遲早要消亡。
仙魔自古以來便是宿敵,歸元宗弟子數以萬計,一人給葉清一劍,那小魔頭也會千瘡百孔。
唯獨沒想過,“斬妖除魔”這個詞。
落在葉清身上失效了。
沒有任何效用。
對身經百戰的仙門弟子而言,任何一個十惡不赦的魔修在他們眼前,跪地求饒,哭得肝腸寸斷,他們也不會心慈手軟,可小師弟不一樣!
葉清說話時,連眼淚都沒掉,隻是眼角微微紅了,那一份可憐可愛已經足夠令所有仙門弟子心生憐惜,他們心肝都揪得疼痛,一瞬間滿腹情緒和所有條條框框灰飛煙滅,不知道哪裡去了。
如果葉清真哭了,那還得了。
什麼仙與魔的宿世恩怨,重要嗎?
在小師弟的眼淚麵前,一切都不重要了。
“師兄師姐,你們在搞什麼!葉清他是裴玄之子,裴玄為他攻上仙門,這一場戰亂全因他而起,你們還不趕緊殺了他!”秦巡又開始搖唇鼓舌,儼然一副節奏大師的樣子。
葉清:“……”
狗逼男主!是要把他架在火上烤嗎!
其實葉清心裡也惴惴不安,他看書時,清楚地看到了仙魔對立不死不休,裴玄滅世之時,歸元宗先後隕落了天資卓越的弟子千萬。葉清看書時眼眶都紅了,不知道該站誰,一邊是他的老父親,一邊是為了保護宗門、護衛河山,他那些熟悉的師兄師姐拔劍上了戰場,浴血奮戰最後魂飛魄散。
縱使是冷酷無情的深淵妖魔,也被這群仙門弟子的悍不畏死所震撼。
葉清背下了名單。
一個個熟悉的名字隕落,就是一把把從天而降的刀子,他與師兄師姐們朝夕相處十多年,衷心希望這一幕不要再發生了。
可他也清楚。
他是魔,他還出現在戰場上,師兄師姐如果對他揮劍相向,也理所當然。
某種程度上來說,葉清還是太年輕了。
他以為自己一朝暴露血脈關係,是一個魔頭,師兄師姐們就會不要他了。
可人世間,最無法估量和揣測的東西其實是情感,一旦情感如潮水般掀起驚濤駭浪,便久久無法停歇。
“謝師兄,你快使誅魔劍!”
秦巡沒忘記拖謝疏桐下水,他露出兩排白森森的牙齒。
謝疏桐是藏劍峰的大師兄,是歸元宗精英弟子,何為大師兄?即宗門有難身先士卒。謝疏桐的本命劍,是一柄誅魔劍,掌門當年賜下,告誡他要“斬妖除魔、心懷天下”
誅魔一出,誰與爭鋒,一旦劍鋒招呼在葉清身上,葉清不死,也要脫去一層皮。
聽到誅魔劍,葉清下意識瞳孔一縮。
我的天,誅魔劍!
他見過誅魔劍的劍意鋒芒,那叫一個銳利無比,如果落在身上一定很疼吧!
葉清有點害怕。
他這份驚懼,落在謝疏桐眼裡,藏劍峰大師兄長長地歎了一口氣,葉清十六歲,而他已經兩百多歲了,他也是看葉清長大的。
他怎麼可能對葉清揮劍相向。
葉清稍微流露出一點害怕情緒,他下意識就想把誅魔劍丟了。反正誅魔劍育有劍靈,劍丟了也能找回來。
謝疏桐默不作聲的反應,落在秦巡眼裡,令他極為不滿,“謝師兄你在乾什麼啊謝師兄!這是最好的時機,還不快點動手!”
“我不會對小師弟出手。”
謝疏桐依然沒有任何拔劍的動作,更甚者他凝視秦巡,一雙清正嚴肅的眼眸似乎能望入秦巡心底。
秦巡狼狽地躲了躲,隨後意識到自己竟然心虛了,回味過來,他怒從心中起,惡從膽邊生,鼓動藏劍峰其他人道:“謝師兄被小魔頭迷惑了,道心不再純粹,枉為一名劍修,你們快點舉起劍殺了他。”
藏劍峰所有弟子神色冷然,身姿卻一個不動。
如果說劍修是一往無前的代名詞,當他們放下劍、不敢向敵人揮劍相向的那一刻,他們就是懦夫。
那這一刻,藏劍峰所有弟子都是懦夫——
他們接受能力極為強悍,小師弟是魔又如何。
反正向小師弟出手這種事,他們做不到也不想做。
搞什麼!
年輕弟子就是不堪大用,對一個魔頭,居然這般心慈手軟!
秦巡忍耐到了極限,不得已找上了殺手鐧,“淩霄仙君,您看到了吧,您的徒兒是魔,他是裴玄之子!”
在仙魔事態一觸即發之際,沈逐也出現了。
他身上一件單薄的白色道袍,如一尊冰魂雪魄雕塑出來的人,白色袍角繡線精純,泛著瑩瑩淺藍,更襯他猶如高嶺之雪,如天神降臨一般。
葉清對這件衣服很熟悉,因為他有小一號的同款!
“仙君!”
眾人心神一凜,下意識地屏息凝神。
沈逐漫步而來,一陣天地之間最凜冽的風雪席捲天地,漫山遍野的無邊樹木都簌簌而動,大乘期的威壓令人渾身顫抖,不少魔修當場蔓延出被鎖喉的威脅。淩霄仙君不愧是修真界首屈一指的大劍仙,一出手就是殺招,連削百名魔修境界。
仙門人士鬆了一口氣,有淩霄仙君助力,縱使魔君兵臨城下,他們也有一敵之力。
葉清:“!”
在他視野裡,沈逐一雙眼望了過來,還是熟悉的樣子,猶如冰雪雕琢的塑像一般,凜然不可侵犯,又不食人間煙火。
最令葉清吃驚的是沈逐那雙眼,微微眯起的眸光不似往常雲遮霧罩,而是清醒了許多。似一片籠罩迷霧的湖泊,霧氣被吹散了去,恢複了澄澈清明,能一眼看穿所有人真麵目。
作為一個新鮮出爐的小魔頭,在這種眼神的注視下,葉清渾身戰栗,有一點手忙腳亂。
試問全仙門誰不知道,淩霄仙君性子冷,嫉惡如仇。
葉清稍微代入一下對方,都感到慌亂。如果是他,一生行事端莊謹慎,難得收了個徒弟,居然是宿敵的兒子,一定要氣死了。
許多修仙文裡,得知徒兒是魔頭的師尊,不是大義滅親將徒弟打落誅仙台,就是大義凜然,決意為了正道蒼生清理門戶。葉清好怕自己也是那樣一個下場,忍不住渾身發抖,禦劍空中幾乎僵住了。
他顫聲輕喚道:“……師父。”
我是魔頭,你能不能不殺我QAQ真有什麼誅仙台我自己跳。
他沒有隨大流喊仙君,求生的本能下,換了一個親近點的稱呼。
沈逐聞聲,目光落在葉清身上。小徒弟的聲音,這十幾年沈逐早已非常熟悉了,連那稍顯不安的顫音,穿透重重人群而來,直接能飄進他心底,泛起心湖無數漣漪。
他能感受到,葉清仰頭看他,眼神全是忐忑懼怕。
這孩子,為什麼認定自己會懲罰他?
沈逐雙目湧動著一片歎息,毫不猶豫地朝葉清飛奔而去。僅僅一秒瞬息,小徒弟就與他近在咫尺。
他抬起了手。
葉清沒想到對方會突然閃現奔來,渾身都僵住了。
秦巡心裡暗暗叫好,仙門最強者竟收裴玄之子為徒,行事早已黑白混淆,今日怕是要為了天下蒼生清理門戶!
今日就是小魔頭的死期!
下一刻看清沈逐做了什麼,震驚、荒謬等情緒在他臉上閃過,也如當空一盆冷水,澆滅了他所有興奮嗜血的情緒。
沈逐長長的袖口下,那冷白手掌落在葉清的腦袋上,安撫般輕拍,葉清如蔫頭蔫腦的鵪鶉一般,受了一點小小的驚嚇,整個人卻安然無恙。
旋即沈逐開口,聲冷猶如山澗響泉,充斥著極為護短的意味,他淡聲道:“葉清不是魔。”
“他是我沈逐膝下唯一弟子,仙門道州若有修士敢動他一根汗毛,便是與我沈某一生為敵。上窮碧落下黃泉,沈某都會滅其滿門——”
話音未落,一把寒劍出鞘,發出錚鳴,劍意掀起巨浪,久久擲地有聲響徹仙域。
每一個仙門人都感受到了震撼,秦巡更是駭然變色!
沈逐這番話,不是商量,是徹頭徹尾的命令,沒有絲毫商量餘地,所有宗門弟子都要服從,這簡直護短到了骨子裡去!
葉清是裴玄之子又如何,沈逐根本不在乎。
沈逐淡然而立,直直擋在葉清麵前,足以說明態度,沒有人敢直麵仙門第一人的雷霆威光。
作為仙門第一強者,他要庇護某人,沒人敢傷葉清一根毫毛。
秦巡遠遠望著,感到這一幕荒謬得不行。
什麼鬼!?仙門最強者也開始顛倒黑白不辨是非了嗎?葉清怎麼可能不是魔?
淩霄仙君枉為仙門道州第一人,竟然為了一己之私心,公然庇佑自己徒兒,真是令人齒冷,歸元宗上下真是一脈相承!
憤怒讓秦巡麵容扭曲,他忘記了自己僅是一名金丹弟子,張口便想指摘。話還沒說出口,他就對上了沈逐那氣勢肅然、彷彿洞悉一切的視線,登時脊背一寒。
強者威壓,不是一名小小的金丹弟子能抵達。
秦巡臉色漲得通紅,好一番靈台俱震,差點想要跪下磕頭認錯,所有“正義凜然”的話也迅速咽回肚子。
沈逐對旁人冷漠,對自己徒兒卻不一樣。麵對驚魂未定的葉清,沈逐再度抬起了手,施展了一個靜心術。
葉清從驚懼中平複下來。
沈逐開口,冷聲中飽含感情:“清清,你不是魔,你是……”
你是謝海瑤之子,而謝海瑤是他的師妹。
當年那個生死不知的孩子,是沈逐的一個心魔。他身負瓶頸、寂寥披身,年年招魂沒有下落,他收葉清為徒,一是潛意識裡的移情,二是需要一個閤眼緣的徒弟接受他的傳承。他唯獨沒想到,命運兜兜轉轉,早就把當年那個仙門道州弄丟的孩子送了回來。
一定是師妹在天之靈,不忍遺孤外流,便送回宗門,機緣巧合下又被他收為弟子。
葉清確實驚魂未定,同時還有點慌張:不是吧,我難道還有身份?
沈逐話未儘,被人打斷了。
葉清似乎感覺到了什麼,朝天幕抬頭望去。這一眼堪稱天地無聲、一眼萬年。
拜那個男人所賜,這個時辰天穹本該豁然敞開,萬千金輝溢滿人間,如今卻儘數化為了黑,天幕濃稠如液,隻有縷縷金絲浮遊中天。
而無邊無際的黑暗中,裴玄衣袍獵獵而飛,站在那裡格外醒目,深邃的五官隱在黑暗中,眼裡流露出的煞氣足以毀天滅地。
仙門道州眾人顫顫巍巍,他們能清楚感受到,這是一份極為強烈的殺意。
“歸元宗,歸還吾兒。”
裴玄一字一頓開口,強大的威壓海嘯般彌漫天地,仙門修士們臉色劇變,冷汗涔涔,幾乎無法發出一點聲音。凡是接觸到裴玄眼神的人,都打了個寒戰,此人是世間最大的魔,在他眼底,除了他的麒麟兒,眾生恐怕都是可以隨便碾死的螻蟻。
葉清心神俱震。
心跳如擂鼓。
裴玄一出現,葉清已經想不起旁人了,孩子恍惚片刻,隻能想起《登仙途》父親自爆的那一幕,血色殘陽浸染雲層,眾生都在淒慘哀嚎。
世間千萬年,纔出這樣一個瘋批人物,偏偏是他爹。
葉清瞬間想也不想,朝裴玄飛奔而去。
正如他之前的想法,即使與全世界為敵,他也會選擇裴玄千萬次。
他這一舉動,如牽絲引線,引發了不少反應。
沈逐眼神微變,出手想要阻攔,宋靈寂快他一步,拉住了葉清。縱使魔門大軍壓境,他們也要把葉清留下。
宋靈寂激動,快語連珠道:“清清,你確實不是魔,你可知道自己的身世?你母親是海瑤仙子,你這孩子從頭到尾都是我們仙門之人!裴玄他剖腹取子,殘害你母親,你確定還要選擇他嗎?”
這是什麼驚天身世!
葉清目瞪口呆,小心臟忽地一緊,眼睛都睜大了,一朝得知這驚天秘聞,他非常不敢置信。
沒等他慢慢消化。
“清清,你若不信,你自己看。”宋靈寂一指往前,趁葉清還沒反應過來,在對方烏黑茫然的眼眸邊一點,遞出一段記憶。
這段記憶徐徐展開恢弘萬象,首先是天空很黑,烏雲蔽日,層雲摩擦間又風雷湧動,發出毛骨悚然的巨響。天陰沉得似乎要塌下來,所見之人皆心驚肉跳。
葉清蒙了一下,不過他很快發現,這是一段沉浸式的記憶。從“我”的視角去看當年的事,他看到了——
裴玄一手握劍。
藍衣烏發站在那裡,劍尖淌血,一臉冰冷邪佞,宛若地獄修羅降臨,氣勢滔天、驚人的強悍。
這衝天的殺戮之氣,如一層又一層的海潮,鎖住了所有人的口鼻,勒得人喘不過去。
葉清咳嗽了兩聲,也有點呼吸不暢。這段記憶的主人似乎也是如此——“我”眼裡流露出了驚恐,頭皮發麻連連後退,退了好幾步後,“我”轉身就想跑!
這種行為似乎是臨陣脫逃,所以“我”被人拉住了。
“你跑什麼!那魔頭剛扛了九十九重天雷,正是虛弱期,他已是強弩之末,快殺了他!”
捕捉到一個關鍵詞,葉清滿頭問號。
葉清:???九十九重天雷,那不是一名修士晉升渡劫期需要經曆的最大關隘嗎?在這個境界上,世間修士隕落人數極多,可是一旦突破天下無敵、遲早白日飛升。
不過這雷劫天罰過於殘酷,劈得無數大乘修士魂飛魄散,那些渡劫失敗者無一例外都消失於天際,他爹居然還能站起來。
裴玄到底有多恐怖,葉清有了更進一步清晰認知。
實際上,葉清隻是一名練氣弟子,練氣上層有無數個境界,讓他認識渡劫期,他也認識不過來。
“沒錯,快趁裴玄渡劫殺了他!彆給他苟延殘喘的機會,否則中洲界將毀於一旦!”
葉清:“???”
這是怎麼回事,葉清很快就知道了,原來這是數年之前的記憶。仙門曾派出萬千修士,開展了一場大規模的誅殺裴玄行動。
許久之前,一塊象征著上古預言的石頭隕落,震動了整個修真界。
無數閉關苦修的上古大能被驚動,出關破譯了文字,發現這塊上古預言大意寫著:裴玄是天煞孤星,性情心狠手辣,修習上古禁術,屢做倒行逆施之舉,當他逐步壯大,神州大地將迎來一場滅世浩劫,萬界生靈將毀於他手。
破譯一出,眾修士心中驚濤駭浪十分震撼,誰也不想迎來這一場浩劫。為了挽救修真界,眾仙門隻能先下手為強,誅殺裴玄。
“我”好像是其中一名參戰的修士。
“上古預言大家都知道了,中洲將生靈塗炭,海瑤仙子為了天下蒼生已捨身飼魔,諸位道友難道還比不上一個女子勇氣可嘉嗎?”一位青年修士目眥欲裂,大聲嘶吼。
葉清:???
好熟悉的名字,葉清有點慌,海瑤仙子好像是他娘親!
這句話讓眾人頭腦清醒,紛紛握緊了手中劍:“沒錯!吾等修士都不是懦夫!天道在上,請協助吾等誅殺此魔!”
接下來的畫麵許是過於血腥殘酷,是以走馬觀花的形式在葉清眼前呼嘯而過。
這一役極為持久,蒼穹被捅破了一個洞。一夜過後,滿地都是修士屍骸,其中包括“我”。
“我”呆呆地躺在地上,我氣息未絕,看那個渾身浴血如地獄修羅的男人站在原地,渾身氣勢森然,一雙眼飽含戾氣。
他手中的劍,殺了千萬修士,更佐證了預言石中他那毀天滅地的能力,那一手上古禁術來曆不詳。
漆黑的焦土中,他的對手全倒下了。
隻剩下一名麵容蒼白恐懼的女子,寬鬆的白色仙袍下隱約可見巨大的母腹,好像就是傳說中以身飼魔的海瑤仙子,也是他娘親!娘親肚子裡的孩子是他吧!是他吧!
葉清坐不住了,他掙紮著想要彈起來,可惜在這段記憶裡,他是一具意識殘存、眼珠子能轉卻無法動彈的屍體。
從這段記憶裡,葉清大概猜出了過往。
他母親和父親恐怕是這樣認識的。
上古預言一出,為了天下蒼生,為了誅殺裴玄,冰清玉質的海瑤仙子委身下嫁魔頭,這一事跡傳遍了中洲界,人人聽了都不禁稱讚一句仙子大義。
實際上這是仙門道州,用權勢、美人和尊位設下的一出計謀,為了麻痹裴玄,結果這個計謀失敗了,裴玄直接墮魔。這一場誅魔大戰,以仙門一方慘敗落下帷幕。
對於枕邊人的背叛,裴玄顯然沒有一顆憐香惜玉的心,他於虛空中伸出了一手。
“……”
葉清震撼到失去語言,他萬萬沒有想到,自己父母居然是仇敵關係。他一直以為自己雖然是單親家庭的孩子,卻是沐浴在愛裡長大的。小孩子受不了這個打擊,搖了搖頭,眼淚一瞬間狂掉。
奈何記憶還在繼續,不以他的眼淚為轉移。
謝海瑤護住腹部,跪在原地苦苦哀求,未施粉黛的素顏,讓她看上去極美,極為淒楚可憐。
“嗚嗚嗚嗚。”葉清一看,眼淚掉得更凶了。
母親哀求聲中,字字句句都在保護他。
“求求你裴玄,你殺我可以,可我肚子裡的孩子是無辜的,求求你放過他。”海瑤仙子跪在地上不斷求饒,她說自己給孩子取了名,叫做……意味著一個清明澄澈的修真界。
何為一個清明澄澈的修真界,對仙門道州眾修士看來,自是剿滅裴玄後、沒有威脅的世界。
葉清哭得更凶了。
這一切,裴玄似乎充耳不聞,他朝跪在地上驚恐的女人,緩緩伸出了手。
“我”非常驚恐,好似從這一幕看到了深淵。
裴玄那一隻手指尖修長骨節泛白,不似活人,手指慢慢收緊,他似乎說了一句什麼話,風聲撕裂,沒有人聽清,血色浸潤了兩人腳下的土壤。
裴玄真是一個瘋子!
“我”氣息斷絕,死不瞑目,慢慢閉上了眼睛。
記憶播放完畢。
葉清整個人都懵了,他腦中暈暈乎乎,差點不知今夕是何年。
他終於明白了,《登仙途》裡那一份真相。
裴玄道:自己怕那孩子知道真相,對自己心生厭惡。
原來指的是這個?
見葉清小臉煞白,宋靈寂心疼壞了:“孩子你也看到了吧,裴玄殺了你母親,事後我們去尋找,你母親不見蹤跡,一身道骨也沒留下,你亦消失無蹤。”
真相推敲起來就很簡單了,裴玄殺母奪子。
他們以為葉清早死了,年年招魂不得其蹤。
宋靈寂為什麼祭出這份記憶,他想留下葉清。葉清是他們仙門的孩子。
“你母親是全天下最完美的女人,裴玄卻殺了她……”這般血腥殘暴!
所有人都清楚看到,葉清小臉蒼白,眼睫溫順地垂下去,似乎被這份過往震撼得失去所有言語。
這一刻氣氛好似凝固了。
在場魔修也瞬間噤聲,小心翼翼地偷覬魔主臉色。
“我沒有殺她。”
似乎是擔心葉清恨他,裴玄聲音驀然響起,他眸色沉沉,冷冷注視著挑撥離間的仙門,眼裡暴躁與陰翳濃得嚇人,一字字開口,好似從牙縫裡逼出。
無論仙魔,都感到一股滲透骨髓的殺意。
偏偏他解釋不了謝海瑤的死因,生不見人死不見屍,一個活人憑空消失對仙人而言,簡直荒謬絕倫。
看向仙門時,裴玄眼神極冷,教人如墜冰窟,好似在看一個個死物。他可能也沒想到,當年被他誅儘殺絕的萬千修士中,竟有苟延殘喘之輩,還留下了一段死前記憶。
歸元宗的人趕去收斂屍骨時,發現這段記憶,悲痛欲絕後收藏起來。
被裴玄用看死人的目光掠過周身,宋靈寂不止一次心生膽寒,卻沒有懼怕後悔。
不過魔頭就是魔頭,看歸元宗的眼神如看一處死人孤塚,目光落在自己兒子身上時,又是另一種溫度。
他最不想讓兒子知道的事情,恰好被對方知道了。
他剖腹取子是事實,他不知道該如何搶回自己的兒子。葉清明明就在距離他不到數尺的地方,卻忽然變成了一束遙不可及的光。
對孩子而言,弑母簡直是天崩地裂的大事,嚴重者可能反目成仇。
想到葉清可能會流露出的眼神,懼怕中也許會有仇恨。
裴玄心冷了下來,一股冰涼的感覺泛上心頭,有那麼一瞬間,他想毀滅仙門,讓大地流血漂櫓,眾生悲泣。
眾目睽睽之下,葉清成了焦點,大家都在關心葉清怎麼選,這也許將成為仙魔混戰的關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