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爹是滅世反派,而我才三歲半 089
隻可惜……現在還不是他做選擇題的時候。
葉清繼續看了下去,《登仙途》還沒有到結局。在最終章的結局,人間瘟疫橫行,陷入苦難之中,男主秦巡手持一束金蓮,如行走於世的神明。
金蓮花瓣無限再生,擁有強大的治癒功能。
書裡描寫了一個細節,一個五百歲練氣期弟子,他從戰場上倖存,他躺在地上腦袋滿是窟窿血汙,看上去極為可怖,秦巡撕下一片蓮瓣,蓮瓣落在這位弟子身上,散發淡淡的金光。
這名弟子康複如初,所有流血的瘡口恢複新生。
這位練氣期的弟子大喜過望,跪在秦巡身邊高喊上仙老祖,秦巡微微一笑,拂袖而去。
而另一位金丹期弟子,他同樣殘肢斷腿,痛不欲生,他懇求對方也撕下一瓣金蓮救治自己。秦巡卻無視了,他瞳孔裡什麼情緒都沒有。
若說他真的為了救世,可倖存下來的仙門弟子在他眼裡不平等。
麵對一條同樣鮮活的性命,他毫無動容。
若說他不是救世之子,可他屢屢見到一個閤眼緣的可憐受苦之人,他就撕下一片蓮瓣,為對方驅逐瘟疫、治療病痛,彰顯出無上神跡。
男主在強大過程中,一直目光灼灼地盯著裴玄,等裴玄滅世後,他又披著救世之皮冒了出來,滿目瘡痍的修真界由對方來拯救。
他的行為與卜卦預言裡如出一轍,從一城一州到半個大陸,他救了千千萬萬的凡人、修士,享受到了無上的尊敬信仰榮光,積攢了舉世無雙的功德。
他被無數人立廟鑄碑,成了這個世間最後一個神話傳說。
最終男主功德圓滿,帶著一群後宮,白日飛升踏破虛空離開了。天邊蒼穹咆哮幕遮,一條黑色蛟龍在其中騰雲駕霧,猶人得誌縱橫四海。
葉清思忖著。
如果從爽文男主角度,這是一個完美的結局。
可葉清代入不了男主。
他立身於世,隻看到了混亂的世道,看到了混沌之下無數卑微掙紮的生靈,人人活在絕望之中,他還看到了衝天而起的黑霧和濃烈的陰煞之氣,人間是一場活地獄。
葉清還看到了未來。
天地裂變之後,修真大能隕落,天道徹底衰微,大陸裂成七塊。秦巡的救治極為吝嗇,戰場上被他施展金蓮之術,倖存下來的弟子都是天賦根骨一般的修仙者。沒有精英弟子,昔日底蘊深厚的宗門舉步維艱,修真文明逐步消亡凋零,很快走了下坡路,不再擁有輝煌。
又過了萬年,仙人徹底滅絕,成了口口相傳的神話傳說。
與其說這是一場救世,不如說這是一場規模浩大的滅世。男主表麵是打敗了裴玄,實際上是以一種新惡取代了舊惡。
葉清看到這裡,聰明的小腦瓜子裡充滿了沉思。
按照這本小說的邏輯,秦巡是救世之子,他一路以來從登仙門、闖秘境,他豔遇機遇不斷,還可以隨意截胡彆人的機緣,俯仰皆被天地偏愛。
男主心性極壞,手段超群,這些機緣彷彿是為增強他實力而接連出現的。男主打不過裴玄,天道就不斷地為對方堆砌機緣。
男主的邏輯是:這個世間唯有消除了裴玄這個隱患,浴火重生之後纔有光明的未來。至於消除裴玄後的滿目瘡痍,他就不管了。
可葉清總覺得哪裡不對?
為什麼秦巡這種人會是救世之子,縱使世界天地法則混亂了也沒關係?
除非一個可能性,秦巡背後就站著那個祂——祂是誰。
祂是萬物之主、世界之源,祂掌數億聖靈之興衰,是至高無上之主宰,祂俯瞰蒼生無所不能,祂在縱容秦巡。
秦巡因此肆意妄為,無數次說“天道真的衰微了”、“世界根本無神,我要鑽漏洞”、心魔都無法阻止對方作惡,也許是為了消滅裴玄,祂製造了秦巡?
想到這裡,葉清手指落在溯世之書的末尾。
溯世之書隻剩下最後一頁了,一頁薄薄的紙也許寫不了什麼了,也許能讓他一窺天機。
懷著一份忐忑的好奇之心,葉清開啟了,下一秒他心神俱震。
隻見書頁中颳起一陣狂風,他烏黑的頭發絲、身上單薄的衣袍被風吹鼓了起來,彷彿置身於海風之中。他眼前是一片廣袤蔚藍的星辰宇宙,原來所謂的我一凝望蒼穹就發現黑洞在吞食天地,不是一句虛言。
他看到了一顆顆塵埃、一個個細胞,色彩斑斕不斷碰撞。在浩瀚無垠的星係,他看到了群星閃耀,他還看見了數十億年宇宙洪荒的演變,天地之初非常壯觀的誕生景象,看到了起起伏伏的塵埃,如同露珠透過光芒折射,折出三千粒子世界,小世界外還有中世界,中世界又組合成大世界,彷彿宇宙萬象,你我皆是虛幻。
一個老人的手,輕輕罩在世間之上,容色為難,喉口溢位一聲歎息。
他好聰明!他猜得沒錯!幕後黑手果真是你——天道!
這麼說,秦巡的來曆果然不簡單!
葉清震驚了一下,接下來還沒完。
那道風持續不斷地吹著他,他眼前浮現了無數的聲音和色彩,這一切光影變幻。他下意識閉上了眼睛,等到再度睜開時,他發現自己踩在軟綿綿的雲朵之上,璀璨星河與深藍蒼穹在他身後,他視線下移,俯瞰腳下,那一盞盞熟悉的燈光赫然是萬家燈火。
比起站穩身體,葉清第一個想看清的是熟悉的氣泡界麵。
自古以來,一個人渴求拿回力量,喚醒體內原始的力量都有相應的儀式,比如沐浴齋戒、焚香禮拜,擺祭壇,一步三跪、三拜九叩祈求上天。
葉清不需要,他恢複呼風喚雨的力量、覺醒驅雷掣電的靈魂,隻需要一個提示音。
“清清,歡迎回家。”
“……你是天,你是地,你是萬物之主。親愛的主人歡迎回來,我是您的天道造物主係統。”
話音剛落,葉清眼前徐徐展示了一個無比龐大的世界,明顯不屬於這個時代的產物,包含了三界的各大勢力、人口數量、命運演變、靈氣濃度和修士隕落率、飛升度、幸福指數等等,最左邊還有搜尋欄,輸入一個人的姓名,能推演出這個人今後的命運和輪回。
對修真界任何一名卦師而言,這是窺探天機。
對葉清來說,這不是窺探天機,他就是天機本身。
葉清:“咦!!!”
他為什麼會擁有這個,難道他的來曆也很特彆?
“清清,我的好孩子,你發現了。”星海儘頭,那個模樣和藹的老人再度出現。
老人出現在葉清麵前,葉清胸口鼓鼓,再度湧現一種莫名其妙的親近感,彷彿一老一少本就一體,他是祂的生靈之一,也是祂的一抹靈魂化身。
葉清神色困惑,微微偏了偏腦袋,最終恍然大悟:“我想起來了,我好像見過你。你在幼兒園門口,牽過我的手……”
在那個模糊不清的前世,他還是一個背著雙肩包蹦蹦跳跳、被愛澆灌長大的小朋友,等著爸爸媽媽來幼兒園接他回家。小小的孩子坐在凳子上晃蕩著雙腿,沒等到熟悉的車輛,卻看到了一個麵容慈眉善目的老人。
老人家喚他“清清”。
那個時候,幼兒園的老師天天耳提麵命,教育小朋友不要跟陌生人說話,要小心警惕人販子。可葉清卻絲毫不認為眼前的人是人販子。
老人家陪伴了年幼的葉清半個小時,等到父母來了,葉清興奮地一回首,老人消失在燈火闌珊處。如今葉清纔回想起來,想起了那街道上透明寂寥的靈魂。
也許神明是孤獨的,才會伸出手碰了碰他……
“是我。”
天道朝他再度伸出了手,卻不是撫摸葉清,而是有一黑一白兩枚棋子落在掌心。
葉清吃了一驚,他控製不住地喊了一句:“唐希哥哥!”
下意識拔開腳步,快步追逐上去。
“清清。”唐希轉身,他莞爾一笑,依然是那一個葉清無比熟悉的,從他出生繈褓就一路伴隨的俊雅青年修士。天寒了會喊他穿衣服,他餓了會鼓勵他多吃飯,像一名絮絮叨叨的兄長,更是葉清來到修真界的第一個指引人。
對方隕落戰場,帶領他領略修真界這一大千世界這一年四季的變幻,帶他規避了很多危險。
可唐希和玉佩老者。
這兩縷道心純粹的殘魂,支援著不同的人,原來都是老者的化身。
察覺唐希要離自己遠去。
葉清來不及問那自己是什麼來曆,眼眶泛起紅,盈盈淚意向下,他控製不住地跑過去,跟唐希抱了一個滿懷。
葉清還沒看完的《登仙途》最後一頁訴儘了一切,原來事情真相很簡單——
神明厭倦了一切,他受夠了歲月漫長、了無生機,受夠了一成不變,對這個世間漸漸失去了興趣,於是萬年以來,蒼穹星辰變得黯淡、靈氣變得稀薄,踏破虛空的道路變得狹窄,他的想法催生出了裴玄。
裴玄就是一個瘋子,骨子裡充滿偏執,作風殺伐果斷、泯滅人性,一劍就能破滅寰宇。
按理說,神明應該滿足了,可他偏偏後悔了。
在裴玄橫空出現在修真界後,他忽然想起自己捏造出來的人類,想起了山川河流、想起了飛禽鳥獸,想起自己辛辛苦苦培育的花花草草、地上無數混沌的生靈,心底一道道微弱的聲音彙成波濤,他確確實實後悔了。
可裴玄已經橫空出世,是一股毀天滅地的力量,勢頭不可抵擋,連他都不敵,天道該怎麼辦?
他隻能降下預言,告誡三界。
同時又落下多道分身積極自救——
他曾想過,消滅裴玄有三種辦法,第一種是不斷製造敵人消滅他,奈何裴玄太強了,這些人都成為裴玄的劍下亡魂。更甚者,他後來也意識到了此舉弊端,以毀滅的力量去對抗裴玄,成功率太低,即使消滅了裴玄,極有可能培養出更大的惡。
譬如秦巡性情蠻橫自負,內心陰暗毀滅力量太強,消滅裴玄後完全是下一個新惡。
這個辦法失敗了。
第二種辦法,那就是捏造出一個傾國傾城的美人,讓美人用愛感化裴玄。可惜這個辦法也失敗了。
裴玄不僅不被美色所惑,還極為厭惡。
第三種辦法是最差、最不抱希望的,天道已經黔驢技窮,他隻是想起了一句話——給瘋子一個孩子,他也許就會變了。哪怕僅是變好一點點,也是微弱的希望。
指望裴玄學會真善美不可能,不如給裴玄一個真善美的孩子。這個孩子的根骨不能太強,太強了就會走向弑父之路。
在捏這個小娃娃時,他猶豫了一下孩子的性彆,本意是捏一個女孩子,最後他想起了他接觸過的葉清。那個幼兒園裡最可愛的小孩子,鬼使神差中,葉清就在他掌心中成形了。
恰好葉清在異世出了車禍,生命垂危奄奄一息。
他便順從本心,將這縷魂魄牽引而來。
隨著一朝分娩,對方如一隻天真單純的小鳥,在一無所知的情況下,穿越轉世投胎,成了裴玄之子,跳入了這場天道博弈的圈子。
看著葉清顫顫巍巍地學會走路,天道沉默了。
這個孩子十分可愛,天道每一次看都心生憐惜,可也太弱了,裴玄一根手指就能碾死他。
失敗了,絕對會再度失敗。
一個小娃娃能起什麼作用呢?
天道這樣想…………
誰知道,越是最柔弱的生命,越綻放出了最強大的力量。斷崖般的命運湧現了無限的生機,一切已成死局的命運重新充滿了變數。
當葉清學會走路的那一日,他扶著床頭,吧嗒吧嗒一步一個腳印,走一步圓潤的小身子就晃一步,小臉白裡透粉帶著笑,隱約有兩個小窩,甜到旁人心裡,他在喊爹爹。
裴玄沒有動。
臉上麵無表情,極為冷峻,一雙眼眸漆黑。
天道不知道他在想什麼。
這般絕情的男人,想什麼都有可能。
小娃娃固執地走著,朝裴玄歪歪扭扭地走去,隨著距離父親僅剩下一步之遙,小娃娃笑得見牙不見眼,忽然放開了手。
小小的手,在空中劃了個圈兒。
一丁點的小指甲蓋,還透著一點肉肉的紅,雖然幼嫩弱小,卻可愛得不像話。
然後他沒走到裴玄麵前,啪嘰一下,一屁股摔在地上。小娃娃似乎摔懵了,瞪圓了一雙烏黑的眼睛,小嘴微張,似乎在醞釀著什麼。
天道心一緊,總擔心對方會哭。
不要哭,不要吵,裴玄性情暴虐,連自己也難以自控,骨子裡就沒有憐憫仁慈這種東西,小兒啼哭可能會招來殺機!
誰曾想,他看見了——裴玄驟然一動,快速抱起了孩子,而那個孩子還懵著,就落入了父親懷裡。過了好幾秒,孩子的眼神從呆滯回歸清明,他似乎天性開朗,也不哭不鬨,他很自然地爬上了裴玄的手臂,小臉蛋充滿依賴,黏黏糊糊地蹭著裴玄,小奶音軟聲道:“爹爹~貼貼~”
裴玄抱緊了他,大掌緩緩收緊。
落在孩子軟軟的、稀疏的胎毛身上。
在孩子沒有抬頭看到的地方,那一抹極為厭世的靈魂,斂去了所有殘酷暴虐,藏起了所有殺意。一種溫情的父愛,與刻入骨髓的偏執在他身上奇異地達到了統一融合。
他清晰地看到了,因為這個孩子的存在,裴玄的心口破開了一處柔軟糜爛的地方,還有了一個致命的弱點。
第三個辦法成功了。
…………
上古預言道:裴玄三萬歲那年,人間將迎來一場滅世浩劫。從此生靈塗炭,世界倒退數萬年,這是未來會發生的事。
可預言是可以更改的。
因為在裴玄將滿三萬歲那年,他有了一個兒子,從此一場滅世危機消弭無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