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爹是滅世反派,而我才三歲半 120
“爹,你的手好冷啊,難道是寒冰劍握久了,伸出來我給你暖一暖吧。”葉清體貼地注意到了這個細節,驚呼了一聲,隨後這樣說。
裴玄的指尖確實微涼,手指覆有細細薄繭,而葉清的掌心卻截然相反,暖和柔軟,如他整個人。
寒鴉不吭聲,心想:他家主人何止是手冷,連臉和心都是冷的。從地獄深淵裡走出來的人,如同行屍走肉,一顆心都冷如硬鐵,哪裡還會有溫度可言。
也就葉清一點都不怕了,他特彆自來熟地把自己當暖爐,把魔頭的手揣著,捂了一炷香的時間發現熱了才放開,“終於熱了。”
熱了好啊,血液迴圈就正常,身體就會特彆棒。
人的體溫也許就是這麼奇妙,未擁有時認為平平無奇。感受過後,就能明白,那種溫暖的靠近對一個冷血魔頭的吸引力。
眼前的少年也許天生就是一抹太陽。
無數人為了捂熱裴玄這個魔種,使出層出不窮的手段,隻有葉清信手拈來,輕輕鬆鬆就捂熱了。
葉清放開了手,那份溫度戛然而止。
裴玄垂下眼,渾身難以控製地釋放出冰冷氣場,他冷淡地盯著自己的手掌,一種隱秘的心浮氣躁在他胸膛裡翻滾,以至於那雙黑瞳凝起深邃,令人心底發寒。
他厭惡這隻不爭氣的手,怎麼能這麼快就熱了。
“爹,你怎麼了?”
為什麼一直盯著手,難道還嫌不夠熱。
好孩子搞不懂反派心中那彎彎繞繞的小心思,他以為溫度不夠,於是手一伸,又把反派的手揣手心裡了,“我再給你暖一暖吧。”
這個姿勢像什麼。
像極了過家家,又像極了冬日化雪時的相互依偎。
葉清眼睛晶晶亮,嘴角揚起的笑容十分無害,裴玄心中暴漲的殺意卻不知不覺撫平了,任他牽著。
寒鴉從頭到尾儘收眼底,隻有一種感受,那便是心驚肉跳。
裴玄這個魔頭這般喜怒無常,葉清好似他的情緒開關,葉清在,裴玄便能自控,一旦不在呢……
恰在此時,一群星耀宮弟子來到了後山,他們敲了敲葉清修好的木門,麵色一本正經,高聲道:“裴師弟,葉師弟,你們可在?仙城腳下今日出現異動,掌門吩咐,令我們帶你二人下山除妖。這事乾係重大,牽涉到宗門與仙城人民的安危。蒼生興亡,修士有責,你們快快收拾行李,同我們一起下山吧。”
來人口氣正義凜然,根本不容拒絕。
裴玄沒什麼反應,眼裡劃過一絲冷厲。
他不毀滅這個世間就不錯了,天下蒼生興亡與他何乾,縱使人間妖魔橫行、遍地屍山血海,也不會在他心裡產生任何漣漪,更不會令他動容。
徐素風這番藉口說得不錯,可惜不是衝他說的。
葉清一個醍醐灌頂,果然來了!徐師兄的陰謀詭計!
仙城確有惡獸,實力非常強,仙門修士斬妖除魔是正事,可他也有自己的私心,他要全程守著他爹,不讓他被人害了去。
想到這裡,葉清抿了抿唇,小小聲道:“我們一起下山,爹,我會保護你的。”
一個練氣期修士,說要保護元嬰期的修士,傳出去簡直好笑。葉清一時反應不過來。他聽到了徐素風與卦師的密謀,早已認定了裴玄身邊都是危險,都是一群要害他性命的豺狼虎豹,好孩子難以控製地心生憐惜。
想保護一個人的決心,是奮不顧身地豁出去,完全忘卻了自己。忘記了自己的修為實力。
裴玄也不說。
他隻注意到了“我們”這個詞,“我們”這種話,葉清從降臨思過崖時,就不止一次說過。當時他隻對來曆不明的葉清心生警惕,注意不到這個詞,心中也毫無觸動,這一刻再聽,心裡泛起漣漪。
這個詞看似普通,卻好似有一種神奇的魔力,說得多了,好像兩人纔是一體,他和葉清纔是一塊的。整個世界就他們兩個人,剩下的人都死了個乾乾淨淨。
他喜歡這個詞的極端排外性。
“好。”
葉清連忙去收拾包袱,就這樣下山去。
——
葉清知道,仙城腳下有惡獸,可沒想到這個惡獸竟這麼強。雨水淅淅瀝瀝,籠罩了整座仙城,模糊了一切色彩。
入目所及的一切,明晃晃的都是水,天與地已經混在一起分不開。
為首的星耀宮執事弟子,手持羅盤,臉色非常凝重:“確實有異。”
羅盤連連發出聲響,說明感應到了一股強大的氣息,可指標搖擺不停,說明方向難辨,似乎來自四麵八方,這頗為棘手。
據路過的散修所言,這場來曆不明的雨,已經下了整整三日,沒有任何停歇。執事弟子皺起眉,努力回想線索,可惜他們初來乍到,手頭訊息太少了,無法串成一條完整的線。
片刻後他淡淡道:“葉師弟,你再去打探訊息,問一問橋上路人,三日前可有什麼異動。”
執事弟子使喚起葉清,一點不客氣。
為什麼不喊其他人去,因為星耀宮弟子皆有傲氣,自恃身份,不屑與凡人、散修為伍,更不屑與他們攀談。
而為什麼喊葉清去。
因為葉清看著脾氣性格都軟,修為還是隊伍裡最低的,大家都認為,一旦真發生惡戰,少不得要被他拖累,還要眾人分神看顧。這般大的犧牲,前期一定要找補回來。
葉清“哦”了一聲,往橋上走去。
執事弟子等他回報,渾然沒注意到身後一雙冰冷眼神,好似在看死物。
很顯然,某些人的行為已經觸及了他的逆鱗。
這名執事弟子,沒意識到裴玄凝起的殺意,他還打算繼續在死線邊緣反複試探。
葉清在某些事情上反應較為遲鈍,他完全沒有意識到自己被使喚了。如果是讓他端茶倒水,他很容易反應過來,可打探情報這種重要的事,他就慢了半拍。更彆提他本身也想多收集一些情報,保護自己爹。
仙城的晴空烈日,也許要從橋上一麵說起。
這幾日連連暴雨,仙城處處都在打傘,所有人麵容愁苦,唯有橋上的小販喜笑顏開。仙門修士有避雨手段,葉清不想表現太突兀,一邊打探訊息,一邊掏錢買了一把。
這把傘十分美,傘麵描繪的是縹緲秀美的青山。舉著這把傘,身穿寬大衣袍的少年,身軀已脫離凡人範疇,背影翩然若仙,他從橋上緩緩走過,與無數人擦肩,誰也沒有看上一眼。
天空像破了一個口子,白晝猶如黑夜,雨水不斷傾盆。
世人常說,雨水中是有神的——
浩浩蕩蕩雨幕中,行走著一個氣度雍容的惡獸,那惡獸擁有世間二十來歲成年男子修長的身量,麵板蒼白而透明,濕漉漉的雨水從天幕傾斜,幾乎融為他的背影。男子眉眼高傲飛揚,微紅的薄唇勾勒起一絲涼薄的笑。
他目視前方,欣賞自己造出來的吝嗇自己的視線。
隨後,他便與一名少年擦肩而過了。霎時,那薄霧青山的傘麵映入了他的眼簾。
傘上的畫兒栩栩如生,執傘的手十分細白,唯獨看不到執傘之人的模樣。
葉清沒注意到他。男子走得漫不經心,也沒多看葉清一眼,直到他聞到了一股淡淡的香味。
那是一種極為誘人的丹藥香,似乎對修真界所有妖獸都有足夠致命的吸引力,若有似無地縈繞在他鼻尖,久久不曾散去。
於是他站在原地,回了頭。
這一刻他注意到了葉清。
注意到了那把傘,連同傘麵下那份輕靈秀氣、眉目如畫,一同闖入了他的眼簾。
遠山如黛、清水做骨。過分好看的人,足夠讓週遭事物黯然失色。
——
“除了這些,什麼線索都沒得到?”執事弟子有些失望。
葉清:“……”
河水暴漲,百川灌河,徑流之大,都要衝垮河堤了,有人在河裡打撈出黑色鱗片,這些難道不是線索嗎?還有他天道係統,切到後台,城裡好大一顆紅點呢。
好笨一個人。
雨水不停,令人心情暴躁。縱使有避雨術,可冷水磅礴,身處雨水中,修士依然感覺到一種透心涼的滋味,冷氣悄無聲息滲入衣領。
更彆提術法有失效的一刻,俗稱的CD時間,在場弟子要不斷掐避雨訣,才能保證全身清爽乾燥。
一旦術法失效,豆大雨珠落在身上,所有頭發衣袍都要打濕,這一刻仙門弟子不再是衣冠楚楚的仙門弟子,而是一群落湯雞。
這時候葉清放下傘,後知後覺發現自己的衣袍,居然沒有打濕。
好強的避雨術!
他回頭看了裴玄一眼,裴玄也恰好在看他。
執事弟子想了想,隻好放棄今日,他道:“沒有線索,今日先算了,大家先找一個客棧下榻。看看明日是否天晴。”
找個地方暫時歇息,躲躲雨先。
一群星耀宮弟子找到了城裡最大的一間客棧,客棧掌櫃習慣了仙門修士,態度既不諂媚也不拘謹,開口便道:“各位少俠,你們要幾間屋子?”
執事弟子看了看自己一行人,足足有九個人。
開口便道:“九間。”
葉清站了出來:“不用多開一間了,我和裴師兄一間。”
執事弟子這時忽然客氣起來,“葉師弟,你和裴師弟是什麼關係,怎麼能兩人一間屋子。”
葉清愣住了,“我們是……”
話還沒說,執事弟子就抬手打斷。
“葉師弟,我們這一次是奉師命下山斬妖除魔,星耀宮再窮,也不會苛待任何一名身負師命的弟子。你不用為宗門省那點靈石。”
他下山時,除了這次任務,私底下還得到了徐師兄的另外囑咐。葉清和裴玄成日形影不離,連夜晚都還待在一個屋子,如果不分開兩人,他得到的命令就白費了。
什麼命令呢。
自然是挑撥離間。
壞人也有壞人的直覺。
兩萬年後,普遍認定了,葉清是裴玄的弱點、逆鱗和軟肋。
如今尚是兩萬年前,沒有人給徐素風總結經驗,可徐素風依然憑借敏銳的第六感和細心的觀察,察覺到了幾分葉清在裴玄心目中的重要性。
他心想,如果策反了葉清,也許會給裴玄一個痛擊。
稍微嚴重一點,心如刀割,痛入骨髓,也不是沒可能。
執事弟子很聽話,他心裡都已經打好了腹稿,“葉師弟,裴玄行事殘暴孤戾,人人得而誅之,你為何不棄暗投明……”
誰是明,誰是暗。
自然星耀宮是明,裴玄是暗。
他們想鼓動,葉清拋棄裴玄。
在他們眼裡,葉清氣質太純了,純純粹粹的仙門修士,不沾染一點魔的氣息,怎麼看都是心地善良之人。如果向葉清說明,裴玄對整個天下蒼生的危險,應當很容易被策反。
先不論葉清會不會這樣做。
隻說裴玄,他此刻麵容覆蓋了冷厲,陰影處盯著執事弟子的那雙眼,凜冽到了極致,好似陰雲籠罩下暗藏的殺機。
——他已經決定了,今夜便是此人的死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