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爹是滅世反派,而我才三歲半 110
裴玄下場了。
他的對手是一名身穿白色勁裝的劍修,腰間有一柄劍。那個劍修抽到簽後,麵如土色,大庭廣眾之下,竟連劍都握不好。
葉清在場外囫圇聽了一些資訊,得知參加驚春大比的劍修弟子,修為基本都在金丹境界以上,不少金丹巔峰,隻差半步元嬰,掌教大師兄徐素風更是早早踏入元嬰境界,迄今已有百年。
乍聽之下,葉清結結實實吃了一驚:全是金丹或者元嬰修為!
原來程長老真的沒有唬人,葉清年少時在歸元宗,程長老曾說過:上古修真界驚才絕豔,那個時代金丹遍地走、競爭極為激烈。奈何大多數弟子都沒有經曆過那個“大道通仙境,長河入海流”的時代,憑空無法想象,沉浸感便差了很多。
程長老後來還感慨,世事盛極必衰,修真界靈氣日漸稀薄,才令昔日盛景不再。提起昔日燦爛的修真界,程長老就想表達一個態度:你們這些弟子真是一代不如一代!
這些原來都是真的!
葉清長那麼大,還沒見過滿是金丹元嬰的驚春大比,他下意識踮起腳尖,難掩驚歎,心想這一場大比想必刀光劍影、精彩紛呈吧!
葉清圍觀得起勁,忽然又想起一件重要的事:那他爹是什麼修為?
“裴玄是元嬰期。”似乎聽到了葉清的心聲,人群中有人開口了,一臉嫉妒。
元嬰?
葉清又吃了一驚,無論是兩萬年前還是兩萬年後,在這個年紀到達元嬰境界的少年都是天才人物,當之無愧的天之驕子。
不過掌教大師兄也是元嬰境,不止他爹一人是元嬰,不至於令說話者一臉羨慕嫉妒吧?
似乎又從葉清那困惑的臉上讀懂心聲,說話者臉頰漲成了豬肝色:“你懂什麼!裴玄他、他不一樣……”
哪裡不一樣,他什麼沒有說出來。
說話者渾身顫抖,肩膀似乎壓了無形的重物,臉上表情十分懼怕,在葉清茫然的目光下,竭力克製著幾乎要失控的壓力。
葉清瞄了他手心的那頁紙,竟然是裴玄的下一場對手。
頓時恍然大悟。
不過,葉清還是對這份忌憚懵懵懂懂。
第一場比試很快開始了。
因為過往年齡懸殊,葉清也是第一次看到裴玄與人比劍。隻見那藍衣少年提劍而去,區區一劍驚若天人,好似世間沒有比這更鋒銳的劍意,沒有任何東西能淩駕此劍之上。
令場內對手驚慌失措、臉色煞白,一招未出便無力招架。場外人則噤若寒蟬。
葉清本以為會看到勢均力敵的比試,沒想到上一秒裴玄才提劍,他期待地屏住呼吸,下一秒就看到對手倒在地上痛聲呼喊。而戰勝了對手的裴玄沒什麼反應,依舊容貌英俊、神態冰寒,藍色袍角不染半點塵埃,那雙眼睛似黑洞一般,融不入所有影子。
這麼快!?
葉清忍不住倒吸了一口涼氣。
場內的白衣劍修無比絕望,他被裴玄一劍撂倒在地,白色衣袍沾滿了塵土,弄得灰頭土臉,已是醜態百出。
他想找回劍修一點尊嚴,勉強抬起頭,逆著光望向裴玄,隻能看到一個光暈勾勒的藍衣身影,年紀輕輕,強勢如斯,令人無法克製不去忌憚。
唯有身處其中者,才能知道這個裴師弟到底有多強。
一股嫉妒湧上心頭,不知道是哪根神經抽了,他眼神滲著怨毒,忽然道:“裴玄你這個魔孽,彆得意太早,掌教大師兄會給你一點教訓!”
魔孽這個詞,似乎觸及了裴玄某根敏感的神經,他頃刻望了過來,眼底極為寒冷,閃過一絲殺意。
白衣劍修見勢不好,立馬揣起劍離開場外,生怕遲了一步便會橫屍當場。
下一個入場的星耀宮弟子同樣踉踉蹌蹌,一點風度都不剩,他被迫承受裴玄充滿殺意的一劍。
這一劍風骨凜然,足以劈碎天地萬物,如鋪天蓋地的風雪、如四分五裂的冰霜,星耀宮弟子靈台搖搖欲墜,他驚慌失措地發現,這一劍之威果然不是元嬰期!分明已抵達了神宮境界巔峰!
葉清不是劍修,他看不懂境界等神乎其神的東西,他隻覺得這一劍帥!非常的帥!
他驚豔萬分,忍不住就鼓起掌來,小臉激動得滿麵紅光:“好!”
天啊,他爹真的好厲害!
幼崽時期的葉清,曾經牽著父親的手,裴玄那手修長又骨節分明,指腹有細細的薄繭。真是一種奇妙的感覺,觸控時不知細繭來曆,不知裴玄過往。知道時正是現在,他驚豔萬分。
裴玄一劍驚天,全場一片詭異的死寂。
然後在一片死寂中,葉清這個鼓掌叫好者自然十分顯眼。星耀宮弟子心頭一顫,紛紛用驚恐的目光看葉清,彷彿在想這個是什麼怪物,竟在為裴玄這魔孽鼓掌。
裴玄也抬起眼,望了不遠處為他激動鼓掌的葉清一眼,沒什麼表情,依舊一語不發。
下一秒他將目光收回,似乎沒把葉清放在心上。
葉清鼓了掌,尤嫌不足,區區幾道掌聲算得了什麼,怎麼能表達他的激動之情!他腦海裡久久徘徊著少年裴玄那清俊麵容,那霜雪般的驚鴻一劍,這一霎間,有一種莫名的衝動,自心底油然而生。
這樣的風姿,怎麼能不畫下來呢!
葉清迅速從儲物袋裡拿出畫板,手持靈墨筆,在白紙上肆意揮灑起來,先勾勒出了一個人。
那人脊背挺直如尺度,烏發一絲不苟,身姿英氣非凡,氣勢遙遙如山峰巍峨……
葉清越畫越順,筆尖飽蘸濃墨,沒有絲毫停頓。一邊畫,唇角還微微翹起。身為乖兒子,他對未來裴玄的模樣早已瞭然於心,再畫少年時期,僅是修改幾分,自然不困難。
旁人一看,這竟是裴玄!
更加倒吸了一口氣。
這星耀宮的新弟子竟然在畫裴玄!
聽見場外驟然再次沸騰起來的聲潮,裴玄再次望去,隻能看到筆墨酣暢、興奮不已的葉清。他蹙起了眉,不知為何,他總覺得,那個少年應當在畫他。
還不斷朝他露出笑容,一雙眼眸如同星子閃閃發亮。
那般的熾熱、崇拜,毫不作偽。
裴玄手中有劍,五指倏然一緊。
他在想,葉清到底有什麼目的。
下一個入場的人,見裴玄目光如電,未戰先生懼。
他心跳加速,飛出淩亂,心想自己怎麼那麼倒黴,說好的本次驚春大比沒有裴玄呢!連掌門都奈何不了的人,他跟對方硬碰硬,還能有命在嗎?
於是也不戰而降。
幾乎毫無懸念,裴玄勢如破竹。
很快就到了徐素風上場,徐素風嘴角是僵硬的,太陽穴一突一突地跳。他努力抵擋幾下,終究毫不意外地輸了。賽前那些什麼“徐師兄的劍術出神入化”、“星耀神功大成”、“裴玄來了也不是對手”等虛溜拍馬的話猶在不少人耳畔,在此情此景下,都顯得十分尷尬。
徐素風當然不願意自己這般跌份,他可是掌教大師兄,掌門之下第一人,未來的掌門繼承人,他不允許自己威嚴掃地,更不允許自己輸得那般難看!他亦看清了裴玄的劍意,那一劍之威釋放時令人驚駭,也心生妒意。
他開口道:“裴師弟,這場比試不能作數,理由你應當知道。”
此話一出,山峰廣場處人聲鼎沸,大家皆附和:“沒錯,不能作數。”他們用暢快的目光偷偷睇著裴玄,反正星耀宮上下,沒人希望裴玄贏。
聲響入目,裴玄身形不動,一張臉陰雲籠罩,他對此竟一點也不意外。
那個好似心魔的聲音,從他內心深處裡探出,再次不緊不慢地嘲諷道:看到了吧,舉世皆濁,星耀宮上下皆爭名奪利、虛偽卑劣之人,他們懼你、畏你、又妒你,恨不得啖你血肉……
裴玄聽了個清楚,那雙黑如沼澤的眼底,暗藏了一絲殺意泛濫的紅光。
恰在此時,舉世皆濁中,有一個少年的聲音傳來,不遠不近,卻莫名引人注目。
正是葉清,他皺起眉頭,大聲問:“為什麼?”
他開口,是純然的好奇,也是在為裴玄打抱不平。
他年僅十六,還在長身體的階段,個子不算矮,奈何在星耀宮一個個年齡幾百上千歲的弟子中,他必須努力踮起腳,才能讓自己的頭頂高出眾人一截,有氣勢上的加成。可他不知道,張牙舞爪的奶貓怎麼披上猛虎的皮,也做不成猛虎。
徐素風:“……”
眾人:“……”
這哪裡來的愣頭青啊?
孟星海看到他,臉色也十分難看,“掌教大師兄說話,沒有為什麼!”
葉清撇了撇嘴:“可他輸了,一點氣度都沒有,還想反悔!”
說罷,他秀氣的眉一蹙,似乎有怒意勃發,瞪了徐素風一眼。
徐素風愣住了,神色微微凍結,似是沒想到自己被瞪了。從孟星海的反應他能判斷出,葉清應該是星耀宮這個月新吸納的弟子。而他是誰,他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大師兄,一個小弟子竟然敢瞪他,還為了裴玄這個人瞪他?
簡直是魔幻。
徐素風在人前一貫維持風度,他佯裝鎮定,笑了笑:“這位師弟,你是新入門的弟子吧,你有所不知……裴師弟他實力不詳,恐早已在墮魔邊緣,仙士墮魔後本就極易修為暴漲,本次驚春大比自然不能作數。”
什麼?墮魔?
這下輪到葉清愣住了,瞪大了一雙烏黑的眼。
眾人以為他被嚇到了,神色十分欣慰,畢竟一名根正苗紅的小仙君,畏懼魔修是本能。
徐素風也趁熱打鐵,娓娓道來:“身為掌教師兄,我手裡有掌門賜下的一柄誅魔劍,能觸發魔氣、斬妖除魔。看在同門師兄弟一場的份上,我一向心生憐憫,從不曾拿出,若裴師弟能接住這一劍,證明自己不是魔,那本次驚春大比勝負便有效,是我等技不如人,輸得心服口服……”
大庭廣眾之下,徐素風說得十分好聽。不接這一劍,裴玄便是贏得不光明磊落。接了這一劍,便有可能身受重傷、修為儘失。
更何況他們的懷疑有理有據,此世間,墮仙成魔僅是一念之間。
徐素風口齒了得,他以為說動一個新入門的小弟子不需多少力氣,還能給自己光輝形象增添一筆。
誰料葉清忽然說:“那徐師兄,不用測了,我爹……裴玄他不可能墮魔的!”
這小弟子難道是慕強的性情,亦或者裴玄的擁躉不成?這般油鹽不進。徐素風被搶話,有點惱怒,“你怎麼能肯定?”
葉清眼神黑白分明,凝視眾人,他信誓旦旦道:“我當然知道了!”
來自兩萬年後的人,都知道一件事,裴玄一路神擋殺神,佛擋殺佛,看上去比魔修還魔修,是仙門道州人儘誅之的反派。可真正黑化入魔的時間點是他出生那一年——天狩元年!
也就是說,他爹會入魔,卻不是現在。
眼下的時間點還早著呢!
他爹現在還清清白白,跟魔一點關係都沒有。
“我能算卦……”其實他不能,他就是一個普普通通的五靈根,可他願意為了年少時期的父親撒一點小謊並據理力爭,“我看到了未來,裴玄是在兩萬多年後才墮魔!”
此話一出,眾人瞳孔驟縮,臉色劇變,在意的重點不是裴玄墮魔,而是——
“兩萬年後?”
“他能活兩萬多年!?”這話說得,彷彿裴玄活著一日,他們就要活在陰影中一日似的。
不少人如遭雷劈,兀自陷入了不敢置信的震撼。
葉清奇怪地看著他們。
裴玄提劍的手也頓住,他眉頭緊鎖,心想為何是兩萬多年後?他已知自己心魔起,日日夜夜催他毀天滅地,他也極為厭惡這個世間,怎麼會忍到兩萬年後才墮魔,本身就是一件荒謬的事。
倒沒有人懷疑葉清說的是假話。
在這個神光輝煌的年代,卦師數量多如牛毛,也似金丹修士一樣遍地走。
再加上這種事是勘透天機,一名修士什麼時候墮魔屬茲事體大,此事若是少年信口開河,是全然的假話,早就有十八道天雷劈下,懲罰這番妖言惑眾。畢竟兩萬年前,天道的約束力尚在,遠沒有後世薄弱。
看這萬裡無雲的蒼穹,晴空烈日,沒有任何要落雷的樣子,眾人臉色大變之下已信了七分。
再加上葉清一臉正氣凜然,眼神也很清明,莫名有一種令人信服的力量,好似他是真看到了,裴玄兩萬多年後墮魔的全過程,並深信不疑。
七分也變成了十分。
隻可惜這個腦袋不好使的小卦師,怎麼站在裴玄那一頭。
你清醒一點啊,這魔頭此刻不墮魔,未來也墮魔啊!
徐素風聽到兩萬年後,臉色也一瞬間變化,非常難看:怎麼可能呢,裴玄竟然能活兩萬年,修真界人才輩出,難道……這兩萬年間都沒有人成功殺掉對方嗎?那他們星耀宮何在?
更讓他身體僵硬的發言還在後邊,葉清像一個小炮仗,繼續懟他,為裴玄開腔:“他如今未入魔,徐師兄你根本是欲加之罪何患無辭。當你懷疑裴玄是魔時,他不是魔也是了!”
如同世人想要測試一塊玉石的硬度,這塊玉石註定要碎,換句話說,懷疑一旦產生,即使沒有真憑實據,罪名也已經成立。
這本身就不公平!他爹就是很強,贏得這場大比吊打所有人的戰績也是真的!
全場都被葉清這個星耀宮新弟子的勇氣與伶牙俐齒給震驚了,如果對方不是為裴玄說好話就更好了。
枝頭之上,寒鴉也不叫了。
顯然是鳥兒也被震驚了。
因為葉清那少年激動得過分,薄唇因固執而緊抿,好似侮辱裴玄就是在侮辱他一樣,真情實感得不像話……
喧囂的山峰,眾人皆因兩萬年這個詞而魂不守舍,也有人因“欲加之罪何患無辭”而煞青煞白。
唯有裴玄一人保有理智,他慢慢收起長劍,那雙本黑如深淵的瞳孔,眼底那份驚心動魄的殺意,隨風斂目一下,皆消散離去。
好似寒鴉的錯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