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爹是滅世反派,而我才三歲半 108
是同名同姓嗎?
還是兩萬年前的裴玄。
葉清心裡確確實實一個咯噔,他聽到了裴玄這個名字,聽清楚了來龍去脈。一群弟子為了不讓裴玄參加驚春大比,找了個理由將對方貶出去,人心之惡毒真是淋漓儘致,為了贏居然排除異己。他更聽清了思過崖這個地名。
這還得了!
他想也不想放棄了回兩萬年後這件事,拿出星耀宮大地圖,拔起飛劍就去尋找思過崖在何處。山林陰影恰好遮擋,葉清沒看到那兩名弟子臉上的驚懼,滿腦子隻聽到了“陰冷又潮濕”,天哪,他年少的爹在一個陰冷潮濕的地方,已經待了數日!
聽到親人受苦,葉清心裡也痛苦。
星耀宮地圖,隻是一份薄絹,記載有所出入。可葉清依然能看清思過崖在什麼地方,在很遠的懸崖峭壁之下,途經“雷竹林”、“毒蛇窟”、“鱷豹潭”一看就凶險萬分的地名。
這些地名也一點沒誇大其詞,“毒蛇窟”盤踞飼養了上萬條毒蛇,“鱷豹潭”也真有無數的鱷魚跟豹子。據說這些是門派禁地,專門關押犯錯的弟子。
葉清僅僅路過此地,就受到萬千條毒蛇的凝視和鱷魚豹子的咆哮,他心裡想:究竟是什麼正經門派,會有這種可怕的門派禁地啊!還好他不是星耀宮的弟子,否則豈不是生活在水深火熱之中。
葉清迷路了幾次,纔在這兩處狹縫之中,找到思過崖。
此時夜色已濃,一輪月色高懸,崖上大風呼嘯,吹得他衣裳翻滾飛揚。此地一片死寂,連植物都荒蕪不生,一副罕有人至的樣子。
葉清站在懸崖之上,往底處看,一片黑暗無光,彷彿望不見底的深淵。葉清很怕黑,尤其此地甚為詭魅,透著諸多不詳。
可一想到裴玄就在崖底,他心中難免十分掛念,莫名生出了一股勇氣。
不管是不是同名同姓,他總要去看一眼才能安心。
他踩在劍上,緩緩地摸索下崖。
沒過多久,他就感受到了越來越渾濁的氣息,完全不適合人生存。葉清修為僅有練氣,有點受不了地咳嗽了幾聲。
到最後,他乾脆閉了氣。
飛劍緩緩落地,到了崖底,葉清感覺自己雙腳踩實了地麵,才放下一顆撲通撲通亂跳的心。不過很快他發現,他放心放得太早了。
崖底不止空氣渾濁、視野黑暗,還很冷。
春寒料峭的季節,寒冬未徹底遠離,那些寒氣似乎在崖底彙聚了,隨著葉清一出現,冷空氣悄無聲息地順著他的脖子鑽了進去。
葉清扯了扯領子。
不想被寒氣侵蝕。
他拿出火摺子,火摺子光源有限,僅能照亮腳下,葉清小心翼翼一邊走一邊觀察四周。
在一片漆黑死寂中,他的腳步聲格外清晰。
很快他靴子踢到了什麼東西,他拿火摺子湊近一看。
這一看差點沒讓他魂飛魄散,摔倒在地,居然是一具白骨!葉清心裡尖叫萬分,隻差沒有跑了,等他冷靜之後,他才發現,地下不止一具白骨,是無數具,幾乎堆成了一座小山。
真真正正的白骨成堆。
這些好像都是修士的屍體。
白骨上掛著一些殘破的衣服片,顏色已經不太分不出來了,葉清壓下恐懼,拿火摺子照了一照,發現這些衣服,大多都是白色和青色。
“對不起前輩,剛剛多有冒犯。”
葉清雙手合十,把他踢到的一截白骨軀乾重新擺正了。相逢即是有緣,葉清不忍心,從儲物袋裡拿出一件嶄新的衣服,披在白骨身上,又唸了一段往生咒。
這思過崖下到底是什麼魔窟,真的好嚇人。
葉清繼續走,很快他發現,有一道視線正在盯著他。
難道是爹?
葉清喜不自勝地抬起頭,發現那一道視線不是人,是一雙紅眼,正懸掛在枝頭,赫然是一隻紅眼烏鴉。
怪奇嶙峋的枯枝,在風中彷彿要斷了氣,上麵密密麻麻矗立著的不是一兩隻烏鴉,是一群烏鴉。
它們盯著葉清,彷彿在冷眼看什麼不知死活的闖入者。
葉清恍恍惚惚地抬起頭,這才發現月色撥開了霧靄往下照,原來他所在的地方是一處墳場,土壤中插著大大小小的墓碑和各種白骨,襯著烏鴉淒厲的叫聲。一瞬間,葉清脊背發涼,彷彿置身於一種可怕的夢魘。
啊啊啊啊啊!
孩子要嚇壞了。
接下來,葉清看到了更令他驚懼或者說瞠目結舌的一幕——一隻紅眼烏鴉,在天空盤旋了數下後,落在一個少年的肩頭。那個少年身處黑暗,身形單薄削弱,本來看不清五官,恰好一輪月輝灑下,讓葉清看見了。那人擁有普天之下最風光霽月的臉,卻麵無表情,渾身散發著陰鬱黑氣。
察覺到視線。
少年眼皮掀起,是一雙死氣沉沉的眼,這一眼宛若深淵,融不進所有人的影子,給葉清這一刻的衝擊,卻是巨大的,堪稱一眼萬年。
時光過去兩萬年,什麼都變了。
這張臉卻幾乎不變的。
居然真的是他爹,我的天哪!
就在葉清猛地愣住又激動之際,一柄寒光熠熠的劍,搭在了他的脖子上,似乎轉瞬便要將他割喉。
葉清:“欸???”
……
…………
思過崖下,很難形容裴玄的感受,他本就是天道親自滋生,事後又萬分懊悔的一部分,他是陰暗暴虐、厭世罪孽的集合體,擁有獨立的身份。
他本來是很難意識到這一點,直到降世之初,他一路都在經曆所有人的憎惡排斥。他在凡人境做了諸多事,可待一日百花枯而凋殘,城中人心惶惶,舉起火把認定他是邪祟。拜入宗門後,他發現,對他和顏悅色的師長,原垂涎他的道骨,又忌憚他的修為。無數同門對他又妒又恨又懼,背地裡多番算計、落井下石……
普天之下,俱是惡意。
原來眾人都透過現象看到了他的魂靈,是滅世之魂,發現他是惡。
對此裴玄什麼想法也沒有,一顆心冷如寒潭,硬如罡石。
一個聲音在他心底不緊不慢地嘲諷著:這雞寧狗碎的世間,也該看膩了,沒有你留唸的東西,你該毀滅這個世道了。
這種念頭最初十分微弱,後來逐漸燎原。
裴玄自己都毫不懷疑,遲早有一日,他會毀了這個世間,享受眾生流血哀嚎。天下洪水滔天、餓殍千裡也與他無關,反正這個世道存在與否,俱在他的一念之間。
一念起,徹底沉入深淵。
連天道都阻止不了他……
他沉思之際,一隻寒鴉落在他肩上,討好地蹭了蹭他的手,告訴他有人來了。
裴玄幽黑的眸子裡閃過一絲危險的光芒。
思過崖底這數日,那些前來“思過”的修士大多有來無回,唯有他活著,這些不詳喜腐的物種已淪為了他的奴仆,懼怕他又忠心耿耿,經常會向他稟告一些大小事,事無巨細。
裴玄從不擔憂背叛,因為他有絕對的自信,這種自信背後仰賴的自然是絕對無敵的實力……背叛者,他自會一劍劈之,從不放在心上。
這一年的裴玄,原沒有兩萬年後那般行事暴戾、令人膽寒,那一統四方魔域的殺戮氣魄也未成形,種種跡象卻已初見雛形。
葉清一降落崖底,他就通過神識發覺了。
更彆提葉清一路各種施法閉氣、扯領子穿衣服、點燃火摺子,種種動作絲毫沒有掩飾。
他默不作聲,看那少年拿火摺子,似乎在尋找什麼,一路跌跌撞撞,遇到白骨,白眼一翻差點暈過去。
柔弱膽小,不堪大事。
裴玄眉峰掠過一絲鄙薄。
他看少年跑了幾步,數息後又折回來,顫顫巍巍給白骨披上一件價值不菲的衣裳,唸了一段往生咒。
無用的善良,虛偽的憐憫,假惺惺的關懷……
裴玄皺起眉,這個少年才下到崖底沒多久,已經集合了所有他厭惡的點。一種與他這份極黑截然不同的人。
葉清那稚嫩的表現和眉眼中的天真無害,一看就是被家裡嗬護得極好,那細瘦的脖子,無需用劍,他一出手就能擰斷。
他冷眼旁觀,對方逐漸接近,一路受到了種種驚嚇也沒有放棄,身影從若隱若現到逐漸清晰。
“他果然是來找你的,沒見過他,恐是星耀宮這幾日新入門的弟子,可一個新弟子怎麼會思過崖呢?”寒鴉開口,是兩道難聽的鴉叫,夜色之中十分淒鳴,幾欲劃過天際。
裴玄看著遠處那少年十分敏感,一聽又嚇得肩膀顫抖。
“應該是。”
這個少年臉實在陌生,搜刮記憶無果。不過星耀宮每個月都會從民間吸納一批少年,是或不是,用不著多想。
裴玄眼底逐漸凝起一抹寒芒,他的劍泛著寒光,顯出一份令人迷醉的殺戮之美。
——衝著他來的人,往往帶著無數的鬼蜮伎倆與陰謀算計,不是要他的命,便是要他身上的東西。
葉清一路磕磕碰碰,抵達了終點,他也順利看到了年少時期的父親。
裴玄皺著眉,看眼前這來曆不明的少年,一眼不眨地望著自己,臉上的表情十分古怪,既有錯愕震驚、不敢置信的激動又有無窮無儘的欣喜,似乎還想撲過來。
真的十分古怪,令他心中泛起殺意。
於是他一劍落在這人的脖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