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侍衛是仇敵 第 41 章
一個風雪交加的夜晚,晴娘果然消失在了夜裡。
呼嘯的寒風夾雜著雪粒不斷拍打窗戶,丹孃的目光隨著窗外飄零的雪花起起伏伏,她又是忐忑,又是心焦。
可惜她還沒等到晴娘兌現來接她的諾言,先等到了晴娘被抓的訊息。
晴娘和琴師出逃的時候驚動了秋華閣的守夜的人員,雪大難行,他們隻逃了一段路便很快被秋華閣的人追上。
“說!這是你們倆誰的主意?若是你老實交待,或許還能放你一馬。”
幾個響亮的耳光狠狠落在了被五花大綁的晴娘臉上,她跪著,媽媽站著,語氣卻仍不服輸:
“既然把我抓回來,那又何必假惺惺地問是誰的主意。不論是他的,或者是我的,會影響你們罰我這個結果嗎?既然沒有區彆,又何必再問?”
晴娘似乎是抱了必死的決心,不肯多說一句琴師的壞話,也不肯再叫這群人一聲“媽媽”。既然時運不濟,那她便和琴師到黃泉下再做夫妻。
似是沒料到晴娘竟這般倔強,為首的媽媽冷笑一聲,語氣諷刺:
“你不會以為你那心上人會和你一樣傻吧?他早早就交代了,是你勾引他在先。若不是看你平時老實,也不至於再來問你一回。既然你鐵了心要為他殉情,那今天媽媽問便大發慈悲,遂了你的願!”
琴師率先撇清了責任,被打了一頓逐出了秋華閣,僥幸逃過一劫。可晴娘便沒那麼好的運氣了。媽媽不過隨意丟過一個眼色,立馬便有人上前一左一右架起了晴娘,狠狠將她丟到了後院的凳上。
兩指厚的板子重重落在了晴娘身上,一開始還能聽叫幾聲淒厲的慘叫,幾板子下去,晴娘連叫的力氣都沒有了。
“夠了,已經夠了,住手吧!”聞訊趕來的丹娘推開了人群,用自己的身子擋住了麵前奄奄一息的晴娘。
瞧見有人飛奔而來,晴娘用力扯出一個笑容:
“丹娘,我錯了,我以為他和他們不一樣…卻沒想,他同旁人一樣薄情寡義,”晴娘顫顫巍巍握住了丹孃的手,眼角淌下連珠一般的眼淚,“丹娘,外麵的天我應是沒機會瞧一瞧了,抱歉…若有機會…”
光是說話,便幾乎耗儘了晴娘所有力氣。她說得斷斷續續,卻終究沒能將那後半句話說完。晴娘沒能看到天亮,便在那個雪夜撒手去了。
一旁的丹娘握著逐漸失去溫度的那隻手,近乎嚎啕大哭。丹娘心頭瞬間湧上千千萬萬句還未曾對晴娘說的話語,不想一張口卻幾近哽咽。
“行了,你哭也哭夠了,彆耽誤咱們辦正事。”瞧著晴娘沒了氣息,幾雙大手粗暴地將丹娘推開,他們草草將晴孃的身子用草蓆一卷,很快便消失在了丹孃的視野裡。
瞧著人被擡了出去,秋華閣的媽媽眼皮都沒略擡一下。她轉而環望四周身後或哭或靜靜看著的一群姑娘,冷冷開口道:
“你們方纔也瞧見了,像晴娘這般不知天高地厚的,我不希望再有下一個。若你們當中再有誰一時糊塗,和晴娘一般走錯了路,那晴孃的今日,便是她的明日。”
對上媽媽眼神的瞬間,許是出於恐懼,許是就此認命,不少姑娘下意識低了頭。丹娘眼中飽含淚水,頭一次沒有應話。
晴娘走後,秋華閣裡的日子似乎還是一樣的過。除了換了個年長的琴師以外,丹娘沒日沒夜學藝的日子幾乎沒什麼變化,仍舊過著同籠中雀一般的生活。
原是波瀾不驚的日子,卻從媽媽宣佈她們是時候可以待客時開始天翻地覆。
丹娘便是在最悲傷那時遇見了徐文。她原以為自己的心早已麻木,再也不會為什麼人掀起波瀾,可當徐文聽懂她的弦外之音,丹娘忽而又覺得自己好像活了過來。
徐文並不像尋常達官顯貴一般強勢,他會坐於窗邊靜靜聆聽丹孃的分享的生活瑣事,也能同丹娘談論詩詞歌賦,這一刹那,丹娘忽而覺得自己被看見了。
丹娘忽然懂了當年的晴娘究竟是出於怎樣的心情愛上了那個琴師,或許對方隻是隨意施捨了一些溫柔小意,丹娘便情不自禁,飛蛾撲火一般陷了進去。
回憶起當初同徐文的種種往事,丹娘靠著車窗,忽而淚流滿麵。要是晴娘還在,她定會罵自己傻吧?
馬車越來越緩,青色的車簾驟然被掀起,丹娘慌忙用指尖胡亂拭去眼角的淚水,
“姑娘,到了。”
丹娘頷首,她按下心頭浮動的忐忑,跟著對方的腳步順著客廬的木梯拾級而上。對方輕輕叩了叩門,片刻之後,木門應聲而開。
“殿下,您要找的人,臣給您帶來了。”如玉引丹娘進了房間,便退至一旁,聽到這個稱呼,丹娘顯然吃了一驚。
聽到聲響,立於窗邊的黎昭華驀然回首,對上丹孃的目光她莞爾一笑:
“姑娘好,我已備下了茶水,還請姑娘入座,”黎昭華握住小巧的茶壺,壺身略略傾斜,冒著熱氣的茶湯便緩緩注入丹娘麵前的茶杯之中,“姑娘不必緊張,我找姑娘來,不過想打聽些關於魏郡災情的實話。敢問姑娘如何稱呼?”
小巧的茶盅推至丹娘麵前,丹娘握住那杯溫熱,垂了眼眸:“殿下客氣了,喚我丹娘便好。”
“據我所知,丹娘是魏郡人士。那容我一問,丹娘可知魏郡究竟有多少地方受災?”
丹娘抿唇,黎昭華問的直白,像是已有了些線索。本地人多少知道魏郡災情究竟如何,可背後究竟牽扯的人物,可不是丹娘隨意得罪得起的…
瞧見丹娘躊躇的模樣,黎昭華更加篤定對方一定知道些什麼。她直直對上了丹孃的眼眸,語氣更加堅定:
“丹娘不必憂心,我長樂公主奉陛下之命巡視魏郡,若真有百姓受苦,丹娘一言便可救災民於水火。我向丹娘保證,必會護丹娘周全,還請丹娘直言。”
丹娘下意識握緊了手裡的帕子,思緒忽而飛得很遠。若是晴娘在,她會怎麼做呢?麵前這位女郎來頭像是不小,若她真和盤托出,是不是意味著站到了徐文的對麵?
她下意識伸手撫上了腹部,咬牙決定勇敢一次。
“魏郡僅有窩窩鄉受災,其餘地方並未受太大影響。不知同殿下所聽到的情報是否有所出入。”
黎昭華呼吸停了一瞬,眼裡閃過一絲訝異。如若真是如此,魏郡受災不假,可當地官員竟借著由頭誇大災情,那賑災的糧食恐怕早已變成了銀子,到了某些人的腰包裡。如此真真假假摻雜在一起,說不定真能讓他們矇混過去。
“除魏郡當地人士以外,所有人皆以為魏郡全郡大旱。那再容我冒昧請問一句,丹娘那日去徐府外找徐郡守,所謂何事?”
事已至此,丹娘也無謂再做隱瞞,她之所以選擇告知實情,無非也是想為腹中的孩子謀條生路:
“實不相瞞,妾在秋華閣時,曾同徐大人有所往來,”丹娘垂了眼眸,聲音染了些愁緒,“妾攢了許久銀子,終於能為自己贖身,卻沒想徐大人忽然翻臉,再不提給我一個名分,領我入門。妾原隻是恨他薄情,卻沒想自己竟有了身孕…”
提及腹中的孩子,丹娘聲音有些哽咽:“妾本也無意糾纏,妾隻盼著他有一絲良心,能把孩兒認了回去,如此孩兒也不必跟著妾受苦。可妾在徐府外等了許久,沒曾想連麵都見不上。”
舐犢情深,光是聽寥寥幾語,也足夠讓人為之觸景生情。黎昭華適時遞過去一方帕子,溫聲細語:
“丹娘愛子情切,我亦為之動容。隻是徐大人一事,牽扯的不止丹娘你們母子,更是關乎社稷民生。從前在他身邊時,丹娘可曾見他與哪位糧商來往過密?”
丹娘低頭思索一番,搖了搖頭:
“他很少與我提及政務,隻同我談論風花雪月,”丹娘頓了頓,倒忽而想起些細節,“不過他醉酒的時候,話倒是比平常多些。曾有一次,他眉飛色舞地同我說起他多了筆進賬,因著高興方纔貪杯多喝了不少,不過具體是怎麼來的銀子,妾便不知道了。”
言語間雖沒有具體細節,不過倒為黎昭華提供了可以入手細查的方向。她下意識握住了丹孃的手,鄭重予以一諾:
“丹娘,此事事關重大,屆時恐需你出堂作證。若你願意,即刻我會讓暗衛護你周全,待事情了結,事後會從我的私帑中撥出一筆銀錢,屆時丹娘便可帶著孩子遠走高飛,遠離這是非之地,丹娘覺得如何?”
同為女子,黎昭華自然能理解丹孃的難處。丹娘她不過是被命運推著做了一個又一個身不由己的選擇,並未曾犯下什麼滔天大錯。她值得有個更好的歸宿。
對方丟擲了又一個希望。
不知怎的,丹娘忽而想到了晴娘。若有了這筆銀子,她便能帶著孩子遠赴晴娘南方的故鄉,替晴娘再看一看江南的亭台樓榭,煙雨婆娑。屆時她會在河道旁支一座小攤,賣些茶點,慢慢看自己的孩子長大…
“妾願意。”光是想想那江南風光,丹娘眼前便浮現了晴娘那張笑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