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陽明教你讀心悟道 真正的友誼冇有距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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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正的友誼冇有距離
【陽明語錄】
君等離彆,不出在天地間,苟同此誌,吾亦可以忘形似矣!《知行錄》
【今文翻譯】
你們此番離彆,不會走出天地之外,如果心誌相通,我也可以忘記形式上的交往而與你們神交了!
朋友有兩種,一種是利友,一種是義友。利友可以給你帶來利益、資訊、機會,可以對你的事業、生活產生明顯幫助;義友可以跟你交流思想、感情,未必能給你帶來實質性的好處,卻能安頓你的心靈。
利友未嘗不能是義友,但一旦談利,義便多了幾成水分;義友未嘗不能是利友,但一旦重義時,利便多了幾分俗氣。所以,多數情況下,利友和義友是兩種交往對象。
人需要利友也需要義友,交往的方式卻不同。跟利友打交道,需要做形式上的工夫,經常聯絡,或打電話,發電子郵件,或坐在一起吃吃喝喝,甚或拎上禮物拜訪一下。跟義友打交道,形式不那麼重要,重要的是誌同道合,彼此知心。“海內存知己,天涯若比鄰”,哪怕相隔千裡萬裡,想起某個地方有一個自己的真心朋友,心裡便感到溫馨;哪怕十年、二十年不見麵,一朝相見,仍溫情如故。
利友之情,如同時尚,三年兩變;義友之情,如同佳釀,愈陳愈香。
王陽明性喜交友,身邊從來不乏朋友,但他是悟道之人,所交多是義友、道友。當然,他和朋友之間也會在事業上相互幫助,但那是真心提攜、道義相顧,跟一般趨利之人不同。王陽明築室陽明洞講學時,人們紛紛前來,跟他比鄰而居,“每當一室,常合食者數十人;夜無臥處,更相就席;歌聲徹昏旦”。附近寺廟及風景勝地,“無非同誌遊寓所在”。王陽明每次開講座時,“前後左右環坐而聽者常不下數百人,送往迎來,月無虛日”,有些人跟他學習了一年,而他卻不知道。一般來說,人們學習了一段時間便會離去,各營事業,因此送彆成了王陽明生活中的一個常事。相處日久,難免產生感情,離彆的心情自然不好受。他常感歎說:“君等離彆,不出在天地間,苟同此誌,吾亦可以忘形似矣!”
“天下冇有不散的筵席”,朋友感情再好,畢竟各有事業、家庭,哪能朝夕相處?那就隻能求神會而“忘形似”了!
王陽明跟弟子們的關係,亦師亦友,弟子中有比他年輕的,也有比他年紀大的,他們所探求的是道,並不受外在形式的困惑。
在諸弟子中,跟王陽明最知心的人當數徐愛。徐愛是王陽明的妹夫,進士出身,曾任祁州知州、南京工部員外郎等職。徐愛敦厚好學,非常崇拜王陽明的博學多智。當王陽明受到權奸劉瑾的迫害,被貶謫到貴州龍場驛,人生進入最黑暗時期時,徐愛不避嫌疑,毅然拜王陽明為師。這對王陽明的心情是一個安慰。
在諸弟子中,徐愛對王陽明的心學領悟最深,聞一而知十,德行也很好,頗像孔子的弟子顏回。但徐愛身體很一般,他曾對王陽明說,自己活不了多大歲數。王陽明問為什麼?他說自己曾夢遊衡山,遇到一個老和尚,撫著他的背說:“你與顏回同德。”過了一會兒,又說:“也與顏回同壽。”
顏回德全而壽夭,王陽明還真怕徐愛也如此,安慰說:不過一夢而已,何必當真呢?
徐愛說:“壽命是無奈之事,我隻願早日退隱歸林,跟從先生學習,朝有所聞,夕可死矣!”
後來,王陽明任京官時,徐愛常勸他早日引退,專心講學,不要介入混濁的官場。他說:“儒道不明,已經好幾百年了!現在幸而有所顯現,假如最終冇有成就,不是最痛心的事情嗎?希望先生早日隱歸陽明山,跟弟子們講明此道,以誠己身而教後人。”
徐愛的話不無道理,假如王陽明真的潛心於講學,阻遏理學的流毒流佈天下,使學界恢複清新空氣,那麼其功可同聖人,比他帶兵打幾場勝仗又有價值多了。
但王陽明終究想親身曆練一番,這也符合他“知行合一”之道,他一貫主張“在事上磨鍊”,從不把做學問跟做事分開。後來,朝廷要派王陽明巡撫南寧、贛州,王陽明有心辭職、堅臥不出。徐愛卻又覺得他此時辭職,時機不妥,可能招來災禍,勸道:“現在外麵議論紛紛,先生好歹去走一遭,我和師兄弟們先支撐著,等先生了事後再回來。”
王陽明離京後,徐愛就辭了官,在南京城外買了幾間房,帶著一群王門弟子讀書論道,記述王陽明的言論,編撰《傳習錄》。王陽明本人比較讚同孔子、釋迦牟尼的“述而不作”,隻講道而不著書立說,為什麼呢?悟道是一種體驗,不是任何文字可以傳述的,好比戀愛,你可以感受到其百味俱全的美妙,卻很難用語言儘述其味,一落到文字上,感覺已經有點不對了;彆人讀這些文字,感受更差了很多,而且每個讀的人感受都不一樣。悟道跟戀愛一樣,非得親自體驗不可,光讀文字,如同望梅止渴。不過話說回來,悟者的言論記述下來還是有好處的,至少可以讓後人略知其味,還可以激發追求悟道的願望。
王陽明戎馬倥傯之餘,跟徐愛的書信往來頻繁。他們雖然天隔一方,感情從未減弱半分,反倒因長久的彆離而變得更加真摯。徐愛常勸他打完仗就趕緊回來,王陽明歎道:這也是我的願望啊!但他的願望註定無法實現,打了一仗還得再打一仗,一場場大戰下來,時間可就像流水般過去了。
王陽明在軍驚聞徐愛去世的噩耗,傷心欲絕,兩天不吃不喝。可他責任重大,卻又不能沉溺在傷痛中,隻好打起精神,化悲痛為力量。他在悼徐愛的祭文中,寫下傾注著深情文字:“嗚呼!孰謂曰仁而乃先止於是乎!吾今縱歸陽明之麓,孰與予共此誌矣!二三子又且離群而索居,吾言之,而孰聽之?吾倡之,而孰和之?吾知之,而孰問之?吾疑之,而孰思之?嗚呼!吾無與樂餘生矣。吾已無所進,曰仁之進未量也。天而喪予也,則喪予矣,而又喪吾曰仁何哉?天胡酷且烈也!嗚呼痛哉!朋友之中,能複有知予之深、信予之篤如曰仁者乎?”
他還說:“吾今無複有意於人世矣。姑俟冬夏之交,兵革之役稍定,即拂袖而歸陽明。”
徐愛雖然死了,卻永遠活在王陽明心中,讓他懷念終生。他後來讚成弟子們編寫《知行錄》,未嘗不是為了完成徐愛未竟的事業。
真正的友誼是千山萬水隔不斷的,也不會被時間淡化。彼此的心靈可以穿越時空,送去人間的溫暖。一個人擁有一段如此美妙的友誼,不是很幸運的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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