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塵骨 第25章 《崖頂魂歸,狐火焚天》
墨淵的黑魔掌帶著吞噬一切的戾氣,在沈清辭眼前不斷放大。那掌風颳得他臉頰生疼,鼻腔裡灌滿了腐臭的魔氣,連呼吸都變得困難。他能感覺到自己的靈力正在潰散,道心破碎的劇痛讓他眼前陣陣發黑,視線裡隻剩下墨淵那張籠罩在黑霧中的獰笑。
「沈清辭……」靈溪虛弱的意念在他仙骨裡最後一次響起,帶著撕心裂肺的痛。
他想回應,卻連張開嘴的力氣都沒有。右臂的傷口還在汩汩流血,左臂的繃帶早已被血浸透,丹田處的「斷情絕愛」仙法反噬如同跗骨之蛆,啃噬著他最後一絲生機。他知道,自己這次是真的要死了。
也好。
他想。死了,就不用再掙紮於「情」與「道」之間,不用再忍受這撕心裂肺的反噬。隻是……對不起靈溪,沒能陪她去看江南的煙雨,沒能護她周全。
他彷彿看到了靈溪蹲在清瀾穀的井邊,歪著頭看他,左眼的金瞳比井水還清亮:「沈清辭,你幫我撈月亮好不好?我用桂花糕跟你換。」
那時的陽光真好,透過竹林灑在她毛茸茸的九條尾巴上,泛著溫暖的白光。
「對不起……」他在心中無聲地說,意識漸漸沉入黑暗。
就在黑魔掌即將擊中他眉心的刹那,一道刺目的白光突然從他仙骨裡爆發出來!那白光比太陽還要耀眼,瞬間驅散了周圍的魔氣和血色霧氣,將整個斷魂崖照得如同白晝。
「嗷——」
一聲清亮而淒厲的狐嘯響徹雲霄,震得崖頂的碎石簌簌落下。白光中,一隻巨大的九尾白狐緩緩凝聚成形,她的皮毛在白光中流淌著聖潔的光澤,九條尾巴如同九道白色的瀑布,在身後緩緩舒展。左眼的金瞳此刻亮得驚人,像是兩顆燃燒的金色星辰,裡麵翻湧著無儘的悲傷和憤怒。
是靈溪!
她終究還是在這最後一刻,衝破了所有束縛,燃燒了自己的本源魂魄,顯露出了九尾天狐的真身!
「墨淵!」靈溪的聲音不再是之前的嬌俏或虛弱,而是帶著一種源自血脈深處的威嚴和冰冷,每一個字都像是淬了冰,「你敢傷他,我定要你神魂俱滅,永世不得超生!」
她猛地抬起前爪,對著墨淵拍出一掌。沒有驚天動地的巨響,隻有一道柔和卻蘊含著恐怖力量的白光,如同潮水般湧向墨淵。
墨淵臉上的獰笑瞬間凝固,取而代之的是難以置信的驚恐。他能感覺到這道白光中蘊含的力量有多恐怖,那是純粹的、聖潔的、專克邪祟的狐族本源之力!他想躲,卻發現自己像是被無形的力量禁錮住了,根本動彈不得。
「不——!」
他發出一聲絕望的嘶吼,瘋狂地催動體內的魔氣,在身前凝聚出一道厚厚的黑色護盾。但那白光如同摧枯拉朽般,輕易地穿透了護盾,落在了他的身上。
沒有爆炸,沒有鮮血。墨淵身上的黑霧在白光中如同冰雪般消融,露出了他原本的模樣——一個麵容枯槁的老者,眼神中充滿了恐懼和不甘。他的身體在白光中一點點變得透明,最終化作無數黑色的光點,消散在空氣中。
一代魔頭,萬魔穀穀主墨淵,竟被靈溪這含恨一擊,打得形神俱滅!
崖頂上所有人都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驚呆了,無論是正道修士還是邪派教徒,都停下了手中的動作,呆呆地看著那隻懸浮在半空的九尾白狐。
謝無咎張大了嘴巴,忘了嘴角的疼痛;了塵和尚雙手合十,低聲念著「阿彌陀佛」;花姑和秦霜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了震驚和欣慰;月姬臉上的笑容僵住了,眼中閃過一絲恐懼和貪婪;血煞盤坐在血煞陣中,猩紅的眼睛死死地盯著靈溪,裡麵閃爍著瘋狂的光芒。
靈溪卻沒有理會任何人,她巨大的金色瞳孔溫柔地落在沈清辭身上。她小心翼翼地伸出前爪,用毛茸茸的肉墊輕輕碰了碰沈清辭蒼白的臉頰,動作輕柔得像是在嗬護一件稀世珍寶。
「沈清辭……醒醒……」她的聲音帶著濃濃的鼻音,巨大的狐臉上竟流露出人性化的悲傷,「你說過要帶我去看江南的煙雨……你不能食言……」
沈清辭的意識在黑暗中漂浮,隱約聽到了靈溪的呼喚。那聲音那麼熟悉,那麼溫暖,像清瀾穀的陽光,像寒夜裡的炭火,支撐著他不讓自己徹底沉淪。
他努力地想睜開眼睛,眼皮卻重得像黏在了一起。他能感覺到一股溫暖的力量包裹著自己,正在修複他破碎的道心,彌補他潰散的靈力,那是靈溪的力量,是她燃燒本源換來的力量。
「傻瓜……」他在心中無聲地說,眼淚從眼角滑落,混入嘴角的血跡,又苦又澀。
靈溪似乎感受到了他的回應,巨大的狐尾輕輕捲起他的身體,將他護在懷裡。她轉過身,金色的瞳孔冷冷地掃過崖頂的邪派教徒,眼神中的殺意讓所有人都不寒而栗。
「還有誰?」她的聲音如同來自九幽,帶著徹骨的寒意,「想傷他的,都站出來!」
血影教和幽月宮的教徒們嚇得連連後退,剛才墨淵被秒殺的場景還曆曆在目,誰也不敢再上前送死。
月姬咬了咬牙,強裝鎮定:「九尾天狐又如何?你燃燒本源,能撐多久?識相的,交出轉命珠和沈清辭的仙骨,我可以饒你不死!」
「饒我不死?」靈溪冷笑一聲,笑聲中充滿了不屑,「就憑你?」
她尾巴一甩,一道白光射向望歸亭。月姬和她的弟子們連忙躲閃,亭柱被白光擊中,瞬間化為齏粉。
「撤!」月姬知道大勢已去,再也不敢停留,帶著弟子們狼狽地逃離了斷魂崖。
血煞看著靈溪,眼中的瘋狂更盛:「九尾天狐的本源……正好用來煉製我的血煞還魂丹!」他猛地站起身,血煞陣中的血色霧氣瘋狂地湧向他,他的身體在霧氣中不斷膨脹,氣息也變得越來越恐怖。
「冥頑不靈!」靈溪眼神一冷,九尾同時揮動,無數道白光射向血煞。
血煞怒吼一聲,周身的血色霧氣凝聚成一麵巨大的血盾。白光與血盾碰撞在一起,發出震耳欲聾的巨響。崖頂的平台在兩人的力量衝擊下,開始劇烈地搖晃,碎石不斷滾落。
靈溪的身影在白光中漸漸變得虛幻,燃燒本源對她的消耗太大了。她知道自己撐不了多久,必須速戰速決。
她深吸一口氣,將所有的力量凝聚在左眼的金瞳中。金瞳越來越亮,最終射出一道金色的光束,穿透了血盾,擊中了血煞的胸口。
「噗!」血煞噴出一口鮮血,身體倒飛出去,撞在崖壁上,滑落在地。血煞陣失去了他的支撐,瞬間崩潰,化作無數血色光點消散。
「你……」血煞指著靈溪,眼中充滿了不甘,最終頭一歪,氣絕身亡。
斷魂崖上終於安靜了下來,隻剩下風吹過崖頂的呼嘯聲。
靈溪看著滿地的狼藉和屍體,巨大的身體晃了晃,顯然已經到了極限。她低頭看了看懷裡的沈清辭,他的臉色雖然依舊蒼白,但呼吸已經平穩了許多,想必是體內的傷勢正在好轉。
她輕輕舔了舔他的臉頰,像是在做最後的告彆。然後,她用儘最後的力氣,將沈清辭輕輕放在地上,自己則化作一道白光,重新鑽進了他的仙骨裡。
這一次,魂火比之前更加黯淡,幾乎隻剩下一點微弱的光芒,彷彿隨時都會熄滅。
沈清辭在靈溪鑽回仙骨的瞬間,猛地睜開了眼睛。他坐起身,急切地內視,當看到那團微弱的魂火時,心臟像是被一隻大手狠狠攥住,疼得他幾乎無法呼吸。
「靈溪……靈溪!」他顫抖著呼喚,聲音嘶啞。
魂火沒有任何回應,隻是靜靜地蜷縮在那裡,微弱地閃爍著。
「沈小子!」謝無咎連忙跑過來,檢查了一下他的傷勢,「你沒事吧?你的靈力……」
沈清辭沒有理會自己的傷勢,也沒有理會體內那已經微弱到幾乎感覺不到的仙法反噬,他隻是緊緊地按住胸口,淚水不受控製地湧出。
「她為了救我……燃燒了本源……」他哽咽著說,聲音裡充滿了自責和絕望,「是我害了她……都是我害了她……」
謝無咎歎了口氣,拍了拍他的肩膀:「這不怪你,是靈溪丫頭自己的選擇。她那麼愛你,是不會眼睜睜看著你死的。」
了塵和尚也走了過來,雙手合十:「施主,生死有命,強求不得。靈溪姑娘吉人天相,或許還有一線生機。」
花姑和秦霜也走了過來,看著沈清辭悲痛的樣子,都忍不住歎了口氣。
沈清辭沒有說話,隻是緊緊地抱著自己的胸口,彷彿這樣就能離靈溪近一點。他能感覺到,那團微弱的魂火正在一點點變冷,像是風中殘燭,隨時都會熄滅。
他想起靈溪說過,她想牽著他的手,想再給他做桂花糕,想看看江南的煙雨是不是真的像他說的那樣美。
「靈溪,你醒醒……」他哽咽著,「我們去看江南的煙雨……現在就去……你醒醒好不好……」
魂火依舊沒有回應。
沈清辭抱著膝蓋,像個迷路的孩子一樣,在斷魂崖頂失聲痛哭。夕陽的餘暉灑在他身上,將他的影子拉得很長很長,卻驅不散他心中的絕望和寒冷。
他修的是斷情絕愛,可他卻愛上了靈溪,為了她,不惜道毀身死。
她是妖,他是人,人妖殊途,本就不該有牽扯。
可他不後悔。
如果再來一次,他還是會選擇愛上她,還是會為了她,不顧一切。
隻是……他對不起她。
對不起這隻愛慘了他的傻狐狸。
崖頂的風越來越大,捲起地上的塵土和血跡,像是在為這段跨越種族的愛戀,奏響一曲悲傷的輓歌。
而沈清辭胸前的仙骨裡,那團微弱的魂火,在他的淚水滴落的瞬間,輕輕顫動了一下,然後,便徹底沉寂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