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塵骨 第17章 《清瀾藥香,血影重來》
清瀾穀的晨露總帶著三分藥香。沈清辭坐在藥廬前的青石上,指尖撚著一株剛發芽的安神草,目光卻落在掌心那道淺淡的仙骨紋路裡。靈溪的魂魄在裡麵輕輕滾動,像團不安分的雪球,偶爾蹭得他仙骨發癢——那是她在撒嬌,嫌他昨夜煉藥到太晚,忘了跟她說話。
「今日不煉藥。」他對著掌心輕聲道,將安神草埋進翻鬆的土裡,指尖拂過濕潤的泥土,「教你認草藥。」
仙骨微微發燙,像是靈溪雀躍地應了聲好。
他從井裡打水,木桶撞在井壁上發出空洞的回響。晨光透過竹林縫隙,在水麵投下碎金般的光斑,讓他想起百年前靈溪總愛蹲在井邊,說要在水裡撈月亮。那時她剛化形,尾巴還藏不住,九條毛茸茸的雪白尾巴在身後輕輕搖晃,掃得青石板沙沙作響。
「那是倒影,撈不上來的。」他當時這樣說,手裡還拿著剛采的薄荷。
「可它明明就在水裡啊。」靈溪歪著頭看他,左眼的金瞳比井水還清亮,「沈清辭,你幫我撈好不好?我用桂花糕跟你換。」
他那時隻覺得這狐狸蠢得可愛,如今回想,卻隻想將那片水中月掬起,捧到她麵前。
「沈清辭,發什麼呆?」靈溪的意念帶著點委屈,「是不是覺得我太笨,連草藥都認不出?」
沈清辭回過神,失笑搖頭。他從藥簍裡拿出一株幽冥草,指尖撫過葉片上的紫色紋路:「這是幽冥草,能麻醉靈力,當年在血影洞……」
話音未落,仙骨突然劇烈刺痛,像是被冰錐狠狠紮了一下。他猛地抬頭,看向穀口的方向——那裡的靈力波動亂得像團麻,還夾雜著一股熟悉的、令人作嘔的血腥味。
「是血影教的氣息。」靈溪的意念瞬間繃緊,「他們怎麼找到這裡的?」
沈清辭站起身,青色長衫在晨風中微微擺動。他將冰蘭木簪握緊,仙骨之力順著經脈急速運轉,化丹後期的靈力在周身凝成一層淡金色的護罩:「不是找我們,是衝著清瀾穀來的。」
穀口傳來女子的驚呼聲,夾雜著兵器碰撞的脆響。沈清辭足尖一點,身形如箭般掠出竹林,隻見三個穿血色長袍的修士正圍攻一對年輕男女。男子是個青衫修士,左肩中了一刀,鮮血染紅了半片衣襟,卻仍死死護著身後的女子;女子穿著淡紫色裙衫,懷裡抱著個藥箱,正慌亂地往男子傷口上撒著止血粉。
「交出『還魂草』,饒你們不死!」為首的血袍修士獰笑著,手中的彎刀在晨光下閃著寒光,修為赫然是聚丹初期。
「血影教的狗東西,休想!」青衫修士怒吼著揮劍格擋,劍招卻已露出破綻。
沈清辭眼神一冷,仙骨之力凝聚於掌,隔空拍向那血袍修士的後心。那修士察覺到背後的靈力波動,猛地轉身格擋,卻被掌風震得後退三步,嘴角溢位一絲血跡。
「誰?」血袍修士又驚又怒,看向突然出現的沈清辭,「化丹後期?清瀾穀啥時候藏著這樣的高手?」
沈清辭沒理會他,走到青衫修士身邊:「沒事吧?」
「多謝前輩援手!」青衫修士喘著粗氣,拱手道,「在下林墨,乃百草堂弟子,這位是內子蘇婉。」
蘇婉也連忙行禮,眼眶通紅:「我們路過清瀾穀采藥,誰知會被這些魔頭盯上……」
「百草堂?」沈清辭微微一怔,這是江南一帶的藥修門派,向來與世無爭,怎麼會惹上血影教?
「前輩有所不知,」林墨咬牙道,「血影教最近在搜捕所有懂『活死人肉白骨』醫術的修士,說是要煉什麼『血煞還魂丹』,已經有三個藥宗門派被滅了!」
沈清辭的眉頭皺得更緊。血煞還魂丹,《冥府禁術錄》裡有記載,需以九十九位藥修的心頭血和九顆聚丹期妖丹為引,煉成後能強行提升修為,卻會心性大亂,最終爆體而亡。
「看來他們是查到清瀾穀有位醫術通神的沈先生了。」靈溪的意念帶著寒意,「百年前你救過的那些人,怕是有人泄了密。」
另兩個血袍修士見為首的被壓製,對視一眼,同時攻向沈清辭。他們的修為都是練氣巔峰,在化丹後期的沈清辭麵前如同螻蟻。沈清辭側身避開左邊的刀,右手成掌,精準地拍在右邊修士的丹田,那修士慘叫一聲,修為儘廢。
為首的血袍修士見狀,知道討不到好,怒吼一聲:「撤!」轉身就要遁走。
「留下吧。」沈清辭冷哼一聲,仙骨之力化作一道金光,纏住那修士的腳踝。金光中夾雜著一絲雪白的狐火,灼燒得他慘叫連連。
「你到底是誰?」血袍修士被按在地上,眼中滿是恐懼。
「取你性命的人。」沈清辭的聲音沒有一絲溫度,指尖凝聚起靈力,就要震碎他的丹田。
「前輩饒命!」那修士連忙喊道,「我知道血影教的秘密!他們抓藥修不隻是為了煉丹,還在找一個叫『靈溪』的狐妖!說隻要抓到她,就能開啟什麼『青丘秘境』!」
沈清辭的動作猛地一頓,仙骨裡的靈溪瞬間僵住。
「青丘秘境?」靈溪的意念帶著迷茫,「我從沒聽說過……」
沈清辭眼神一沉,加重了手上的力道:「誰讓你們找她的?」
「是……是新任教主!」血袍修士痛得渾身發抖,「他說那狐妖是青丘王族,體內有秘境鑰匙,隻要拿到鑰匙,就能得到青丘的無儘寶藏和傳承!」
新任教主?沈清辭心中一動,血影教主不是在百年前的血影洞一戰中被靈溪重傷,修為儘廢了嗎?
「沈清辭,彆信他的!」靈溪急道,「青丘早在千年前就封閉了,哪來的秘境?」
沈清辭沒說話,隻是指尖一挑,那修士的儲物袋便落到他手中。他開啟一看,裡麵除了幾瓶丹藥和一把彎刀,還有一塊血色令牌,上麵刻著一個「煞」字。
「這是血影教的『煞令』,隻有核心弟子纔有。」林墨湊過來看了一眼,臉色微變,「看來他們這次是動真格的了。」
沈清辭將煞令收起,一掌拍在那修士的後頸,將他打暈:「林兄,蘇姑娘,清瀾穀暫時不能待了。血影教既然找到這裡,很快就會派更多人來。」
林墨點了點頭:「前輩說的是。我們打算去黑風嶺投奔一位道友,那裡地勢險要,血影教一時半會兒攻不進去。前輩若是不嫌棄,不如與我們同行?」
沈清辭猶豫了一下。他原本想留在清瀾穀煉製鎮魂丹,可如今看來,這平靜之地已不再安全。靈溪的魂魄還未穩固,若是被血影教的邪術驚擾,後果不堪設想。
「好。」他點頭道,「多謝林兄收留。」
蘇婉連忙道:「前輩客氣了,您救了我們夫婦,我們感激還來不及呢。」
沈清辭轉身回藥廬收拾東西,靈溪的意念在他腦海中不安地跳動:「沈清辭,那個新任教主會不會是墨淵?他對青丘的事好像很清楚……」
「不像。」沈清辭一邊將幽冥草和安神草裝進儲物袋,一邊道,「墨淵修煉的是噬靈魔功,對寶藏沒興趣,他隻想要你的魂魄和我的仙骨。」
「那會是誰?」
沈清辭沒有回答。他拿起石桌上的《鎮魂丹方》,指尖拂過「需以狐妖心頭血為引」那行字,心中泛起一絲刺痛。靈溪的心頭血,便是她的本源妖力,取一滴便會傷她根基,可若沒有它,鎮魂丹終究是鏡花水月。
「走吧。」他將丹方收好,最後看了一眼藥廬。陽光透過竹窗照在空蕩蕩的藥碾上,彷彿還能看到靈溪蹲在那裡,笨拙地學著碾藥的模樣。
「等我們回來。」他輕聲說,像是在對靈溪承諾,又像是在對這座承載了太多回憶的穀地道彆。
離開清瀾穀時,已近正午。林墨夫婦走在前麵,低聲說著話,蘇婉時不時回頭看沈清辭,眼神裡帶著好奇。沈清辭落在後麵,指尖輕輕摩挲著冰蘭木簪,仙骨裡的靈溪安靜了許多。
「沈清辭,」過了許久,她的意念才輕輕響起,「如果……如果真的需要心頭血,你就取吧。」
沈清辭腳步一頓,抬頭看向頭頂的竹林。陽光穿過葉縫,在他臉上投下斑駁的光影:「我說過,不會再讓你受傷。」
「可我想一直陪著你啊。」靈溪的聲音帶著一絲哽咽,「我不想再待在仙骨裡,我想牽著你的手,想再給你做桂花糕,想……想看看江南的煙雨是不是真的像你說的那樣美。」
沈清辭的喉結動了動,沒能說出話來。他想起冥府那百年,靈溪的魂魄為了救他,不惜燃燒本源;想起血影洞前,她為了修補他的仙骨,甘願魂飛魄散。這隻傻狐狸,好像永遠都學不會愛惜自己。
「會有彆的辦法。」他最終隻說了這五個字,聲音卻有些發啞。
走到黑風嶺山腳時,已是傍晚。夕陽將山體染成一片金紅,山腳下的破廟裡傳來柴火劈啪聲,一個穿灰色僧袍的和尚正坐在火堆旁煮著什麼,香氣飄出老遠。
「是了塵大師!」林墨眼睛一亮,快步走了過去,「大師,還記得弟子林墨嗎?」
了塵和尚轉過身,露出一張飽經風霜的臉,手裡還拿著個破瓦罐:「是小林啊,快進來坐。這位是?」他的目光落在沈清辭身上,微微一怔,「施主身上……既有仙氣,又有妖氣,倒是奇特。」
沈清辭拱手行禮:「晚輩沈清辭。」
「原來是沈施主。」了塵和尚笑了笑,露出一口黃牙,「老衲這瓦罐裡煮了點野菜粥,不嫌棄的話,一起喝點?」
破廟裡還有兩個人,一個穿黑色勁裝的女子,正坐在角落裡擦拭著一把匕首,她的眼神銳利如鷹,看到沈清辭時,眉頭微不可察地皺了一下;另一個是個少年,約莫十三四歲,穿著件洗得發白的道袍,正趴在桌上寫字,筆尖在粗糙的草紙上劃過,發出沙沙的聲響。
「這位是影殺閣的夜姑娘,」了塵和尚介紹道,「那位是龍虎山的林小婉小施主。」
沈清辭這才認出,那少年正是百年前在龍虎山遇到的小師妹。她似乎長大了些,眉宇間少了幾分稚氣,多了幾分沉穩。
林小婉也認出了他,驚訝地抬起頭:「沈師兄?」
夜姑娘隻是點了點頭,算是打過招呼,繼續擦拭她的匕首。沈清辭注意到,她的匕首柄上刻著一朵血色玫瑰,那是影殺閣的標誌——一個亦正亦邪的殺手組織,既接正道的懸賞,也做反派的臟活。
「夜姑娘也是被血影教追殺?」林墨好奇地問。
夜姑娘抬了抬眼皮:「他們殺了我師兄,我來報仇。」她的聲音很冷淡,卻帶著一股不容置疑的殺意。
了塵和尚歎了口氣:「這世道啊,越來越不太平了。血影教最近在黑風嶺一帶活動頻繁,說是在找什麼『妖丹』,已經有好幾個妖獸族群被滅了。」
「妖丹?」沈清辭心中一動,「什麼妖丹?」
「不清楚,」了塵和尚搖了搖頭,「隻聽說那妖丹能讓人瞬間提升三個境界,血影教的新任教主勢在必得。」
靈溪的意念突然急促起來:「是九尾狐的心頭丹!沈清辭,他們要找的是青丘王族的心頭丹!」
沈清辭的臉色瞬間沉了下來。九尾狐的心頭丹,便是靈溪的內丹。看來血影教的新任教主不僅知道青丘秘境,還清楚靈溪的身份。
「沈師兄,你怎麼了?」林小婉察覺到他的不對勁,關切地問。
「沒事。」沈清辭搖了搖頭,目光落在夜姑娘身上,「夜姑娘可知血影教新任教主的來曆?」
夜姑娘擦拭匕首的手頓了頓:「聽說他原是萬魔穀的長老,叫血煞,十年前叛出萬魔穀,殺了原血影教主,奪了教主之位。」
萬魔穀?墨淵的人?沈清辭的眉頭皺得更緊。這血煞顯然是衝著靈溪來的,他到底想乾什麼?
「粥好了。」了塵和尚將瓦罐端起來,分給眾人,「先填飽肚子再說吧。這黑風嶺的夜晚,可不太平。」
野菜粥帶著淡淡的苦味,沈清辭卻吃得很慢。他能感覺到,靈溪的魂魄在仙骨裡輕輕顫抖,像是在害怕。他伸出手,按在胸口,試圖用自己的體溫安撫她。
「彆怕。」他在心中默唸,「有我在。」
夜風吹進破廟,帶著山林的寒意。火堆劈啪作響,映著每個人的臉。沈清辭看著跳動的火苗,突然想起百年前在清瀾穀,靈溪也是這樣蹲在火堆旁,一邊烤著紅薯,一邊給他講青丘的故事。
「沈清辭,你說我們會永遠在一起嗎?」那時的她,眼睛亮得像星星。
「嗯。」他當時這樣回答,語氣平淡,心裡卻早已認定。
可如今,他們之間隔著生死,隔著人妖殊途,隔著百年時光,還有虎視眈眈的血影教和萬魔穀。
永遠,似乎是個太遙遠的詞。
沈清辭喝完最後一口粥,將碗放在地上。他看向窗外漆黑的山林,仙骨之力悄然運轉。無論前路有多難,他都必須走下去。
為了靈溪,為了那句未說出口的承諾,也為了這亂世中,一點微弱卻不肯熄滅的光。
破廟外,傳來幾聲狼嚎,淒厲而悠長,像是在預示著什麼。沈清辭握緊了掌心的冰蘭木簪,眼神變得無比堅定。
今夜,註定無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