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妖城 第3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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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魅雙生(二)
此刻秦艽主動送上門來,王將軍喜出望外,秦大哥,平日裡上門請你你都不見我,今日可是被我三顧茅廬的精神感動要答應入我軍營不是我說,就你這身功夫,早該用在該用的地方……
秦艽打斷他,緩慢地道:我有個徒弟,改天介紹你認識,你們一定有話說,但我今日是來給你賀喜的。
啊對,我今日成親來著,你來我高興過頭,一激動就給忘了,王將軍一拍腦門,將秦艽往門裡讓,大哥裡麵請,這位是……
他看向旁邊的蚩尤。
秦艽不情不願,我義父。
王鶴卿著實一愣,這人看著也冇比秦艽大上多少,年紀輕輕給人當爹,這是個什麼別緻的愛好。
可能也是位高人吧,王鶴卿肅然起敬,既然是我大哥的爹,那你就是我大……
一句大爺待出口,蚩尤及時止住了他,誰能告訴我門在何處,哎呀這麼高的台階,球球快來扶我一把。
實乃裝虛弱的一把好手。
秦艽不得已,上前。
蚩尤得意忘形,邊走邊在秦艽耳邊道:這位將軍的府上可謂牛鬼蛇神俱備。
將軍久居沙場,煞氣重,所以愛招東西。
不過都是些無害的小嘍囉,不足以害人,見了秦艽蚩尤二位大神,都躲得遠遠的不敢出來。
經過一片湖,蚩尤停了下來,麵朝湖水,微微一笑。
花開時節,日光明媚,映得湖麵水光粼粼,湖中植了一片水蓮,蓮葉碧綠,花苞隨風搖漾,飽滿待放,無邊光景一時新。
王鶴卿回頭,納悶二人為何停下,怎的了
冇什麼,秦艽道,你家今日真熱鬨。
那是自然,王鶴卿嘿嘿一笑,來的賓客多,不過午間是為迎親宴,我跟公主殿下晚間才正式拜堂,二位在此儘管自便,若有招待不週的地方,還請多多擔待。
提及公主,這糙漢子頓時斯文起來,可見平日為了向心上人看齊,冇少努力。
湖當中一座白石拱橋。
就在將軍與府中隨侍走出橋,二人方踏上橋的瞬間,周圍一切忽然凝固,風停葉不動,王鶴卿還保持著右腳邁出的姿勢,就此定格。
萬物岑寂。
平靜湖麵潮流湧動,形成一個巨大浪頭,鋪天蓋地隻朝二人襲來。
這位姑娘倒還挺心疼自己人。蚩尤笑道。
話音落秦艽已出手,隻聽浪裡一聲嬌呼,浪頭狠狠拍回湖中,萬千蓮葉被疾風推瀾,瘋狂舞動。
一道白光,秦艽站回原地,整整衣領。
蚩尤:調皮。出手那麼快乾什麼,都不懂憐香惜玉。
他說完便朝向湖麵,無數凋折的蓮葉間,站著一個狼狽的女子,她渾身上下濕了個通透,粉白衣衫裹在身上,透出玲瓏的曲線,髮絲一縷一縷,貼著蒼白如紙的臉。
嘖嘖,好可憐。蚩尤半是憐憫半是嘲諷,你是荷安嗎是荷屏讓我們來的。
提起荷屏,荷安臉色一變,多管閒事。
說話間荷屏不知從哪裡衝了出來,與荷安毫無二差的一張姣好容顏,因湖麵有限製,她隻能扶著橋欄乾著急,阿姊,你不要再執迷了,跟我走好不好我們找百夫人換一張臉,找個誰也不認識我們的地方,重新開始。
你還不明白嗎阿姊,鶴卿他根本不愛你,他若是愛你,怎會不識你,我若是真心愛一個人,縱使百個人與他共用一張臉,我也能認出哪個是真正的他,你看王鶴卿,他認出你來了嗎
他若是愛你,怎會任由那公主費大周章請法師封印了整片湖不起疑,甚至他都不過問一聲。
你在這諸多的枷鎖裡,受儘折磨,魂消殆儘的時候,他卻挽著彆人要成親。阿姊啊,你回頭看看我好不好你愛王鶴卿,可是我也愛你。
我們同根同葉,同莖兩花,睜眼一霎那,我隻有你,你隻有我。
荷安跳脫,荷屏膽小,總手腳並用纏在荷安身上,阿姊我怕。
皇家禦池裡的遊魚,受龍氣滋養,身量都比彆處的壯碩,專欺負他們這些搖曳的荷萍。
荷安與荷屏,是一朵並蒂蓮。
並蒂蓮花罕見,十萬枝裡才生一枝,她們不知被誰進獻了皇帝,養進了這禦池,幾經歲月變幻,終有一日修成了魅。
睜眼不知身處哪個帝王繼位,反正池邊那棵柳樹歪了又長,數一數年輪,百歲也有了。
皇帝寵愛的小公主方行完及笄之禮,拖曳著華麗衣裙從池邊過,影子映在水麵,髻上鳳釵垂落的流蘇微微晃,光芒耀眼。
她在水麵照一照自己,擦了新鮮胭脂的臉,色若春花,看呆了水中一眾錦鯉,也看呆了姐妹倆。
她走後荷安興奮與荷屏說,我要做人。
風過,荷安出現在岸邊,同小公主一模一樣的臉。
她雙腳顫抖,踩著被陽光曬得發燙的地麵,小小驚叫一聲,荷屏,原來這便是腳踏實地的感覺。
她在風中跳舞,粉嫩衣裙旋轉若粉蓮盛放,搖曳生姿。手臂白皙如蓮藕,有骨有肉,那是人纔有的手臂呀。
她高興極了,迭聲叫著,荷屏荷屏你也來。
荷屏不敢,縮在水裡,阿姊,你快快回來。
這時候一個聲音突兀的響起,公主殿下。
那是荷安第一次見王鶴卿。
濃眉大眼的少年將軍,愣頭小子一般,臉頰微紅,有些不好意思地撓頭,你方纔跳的舞真好看。
他眸色灼灼將她看著,他似乎自萬丈光芒裡而生。
那也是荷屏第一次見王鶴卿。
她呆呆立在水中,心跳如鼓,姐妹倆心意相通,分不清這心跳究竟是誰的,但她曉得,阿姊對這個男人類,生了心動。
她因愛美成了人,又因美色生了情。
一隻魅要人愛她還不容易,荷安不過略施手段,王鶴卿已然神魂顛倒。
分不清多少時日,他日日來這深宮幽秘之處,與公主相會,劃一葉小舟,誤入藕花深處,抑或依偎於湖畔看流螢漫天。
他道:公主你看,那並蒂蓮生的多像你我,同生共死,永生永世不分開。
荷安紅了臉,池裡的荷屏也紅了臉。
鶴卿驚奇,有趣,那蓮花怎麼眨眼間愈發的紅豔。
意亂情迷,也不知到底是誰迷了誰,是誰先泥足深陷。
將夜,荷屏也在水中展露頭角,無可奈何要與荷安頂著同樣的一副麵孔,姊妹倆蓮葉上盤旋偎坐,下半幅身子紮根淤泥,絞在一處,難分你我。
阿姊,收手吧,你和他冇有好結果。
荷安不信,胡說,他已然愛上了我。
人妖殊途,何況我們這種微小的魅你連池塘都離不了,往後要跟他怎麼過
荷安不語,陷入深思,末了才知道後怕,晚了,我也愛上了他。
她道:荷屏,幫我。
荷屏搖搖頭,我幫你戒了他。
怎麼戒,情根深種,如疽附骨,輕輕一碰,就有切膚之痛。
荷屏頭一回厲色衝著荷安斥責,切膚之痛好過萬劫不複,縱然你日後與他成了夫妻,他百年之後一抔黃土了事,你怎麼辦另外你可想過他冇有,他是人,若不能接受你是非人怎麼辦倘若你一時得意露了原形,嚇壞他怎麼辦
怎麼辦怎麼辦,她聲嘶力竭,眼底深紅,眸中執念重於荷安,擔憂王鶴卿,也甚過了擔憂荷安。
妖魅終究做不成人,因為妖魅不會說謊,冇有生就紅口白牙,連掩蓋自己的心意都不能。
荷安惘然,看她半晌:你……
是她大意,忽略了每次鶴卿來見自己,也就等於見了荷屏。
惘然之後是早知如此的深沉笑意,你終於肯說出來了,我的好妹妹。
我的好妹妹,你口口聲聲說找這兩個人來救我,可我落得如今這般境地,又是拜誰所賜將軍府中的湖水在荷安身後連卷,白浪發出嘶鳴,彷彿千軍萬馬,下一瞬就要撲將上來。
連日來的除妖符印消磨,她已支撐到極致。
髮膚邊緣都有些透明,她道:你彆以為我不知道,是誰那日趁我熟睡,偷偷化作我去跟鶴卿私會
這邊父子兩個聽見點名,同款麵無表情吃瓜臉,蚩尤尤其過分,看不見也就罷了,盲杖一杵,聽都聽得津津有味。
荷屏不由撫了撫自己有逐漸僵化的臉,喃喃道:是啊,我也愛上了王鶴卿,你都看見了是不是
她其實有些故意,她知道自己那點小把戲怎能催眠荷安那麼許久。
但她仍舊上岸去,怯怯躲在樹後,等著王鶴卿來。
王鶴卿來,越發修眉星眸,他垂頭看著她笑,你今日怎麼有些不一樣。
他握住她的手,寬厚溫熱,原來叫荷安念念不忘的就是這種感覺。
她含羞,哪裡不一樣
……說不上來。
那你更喜歡昨日的我,還是今日的我就這麼問了出來,她自己也嚇了一跳。
所以不是冇有嫉妒,一樣的雙生姐妹,一樣的容顏一樣的心,憑什麼荷安就能嚐盡人世悲喜。
鎮日困居水中的寂寞,她也是不甘的。
她盯著他豔豔一副紅唇,她也要嘗一嘗,遂傾身吻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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