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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來天欲雪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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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落民間的福嘉公主回宮後,奪走了我的一切。

宮中女子皆循規蹈矩,唯她恣意鮮活。

人人都偏愛福嘉,連自幼授我詩書的傅清臣,也未能免俗。

花朝節眾公主獻詩,她隨口胡謅的打油詩,被他含笑捧為頭彩。

而我字字斟酌,徹夜推敲的詩稿,隻換來他一句過於呆板。

更無需提,她絞死我的狸奴,推我跌入冰湖的種種。

所有人說淑和公主溫婉知禮,不會哭,不會鬨。

傅清臣也這麼以為。

可他不知道。

在落水那晚,我渾身濕透的跪在父皇階前。

那時他正煩憂,本應與將軍府訂親的三皇姐,病得下不了床。

於是,燭影搖曳中,我輕聲開口:

“女兒願嫁嚴鐸將軍,為父皇分憂。”

福嘉把我推進荷花池後,我病了一個月。

這期間,傅清臣隻來過一次。

他站在榻前,好似庭外玉樹,清冷得不沾半點塵埃。

“淑和,福嘉公主並非存心。她自小流落民間,不識宮規,你身為長姐,莫要與她計較。”

我裹著厚重的狐裘大氅,望著窗外紛揚的雪,忽然覺得好冷。

曾幾何時,他不是這樣的。

猶記豆蔻年華,傅清臣奉旨入宮,成了我的太傅。

他是國公府嫡子,學識淵博,風姿清卓。

授課時,總是溫和守禮,仿若春風。

我會因他一個讚許的眼神而心絃微動。

也會因他一句不經意的提點,暗自雀躍許久。

那時,闔宮上下誰人不曉,傅家清臣,便是淑和公主內定的駙馬。

我亦曾懷揣著不可言說的憧憬,幻想過和他舉案齊眉的未來。

可一切,都在福嘉回宮後,天翻地覆。

那個據說在民間吃儘苦頭才被尋回的妹妹。

像一簇野火,驟然闖入這沉寂的宮闈,將所有規矩體統燒得七零八落。

她也來了上書齋,名義上與我一同受教。

可她大字不識幾個,坐不住半柱香。

還總扯住傅清臣的衣袖,問些天真到近乎粗鄙的問題。

傅清臣非但不惱,反而會極有耐心地俯身,手把手教她執筆。

我親眼見過,他那雙慣執書卷,撫琴絃的手。

是如何包裹住福嘉的手背,在宣紙上落下歪扭的筆畫。

教著教著,兩人的耳根竟都泛起可疑的薄紅。

他待她,越來越偏袒。

花朝節眾公主獻詩,福嘉交上來的句子狗屁不通。

他卻力排眾議,為她奪下頭彩。

讚她“靈動機敏”,轉頭卻評我的詩“工整太過,失於呆板”。

他帶她去禦花園放紙鳶,風箏線絞死了我養在廊下的狸奴。

那是我母妃生前最愛的貓兒,伴我度過無數孤寂長夜。

傅清臣卻隻是蹙緊眉頭,看著撲進他懷中啜泣的福嘉,冷聲定論:

“這畜生險些驚了福嘉,死了也罷。”

我悲憤交加,據理力爭。

換來的,是福嘉“受驚失措”下的狠狠一推。

冰冷的池水滅頂而來,四肢百骸瞬間被寒意刺穿。

可那一刻,意識反而奇異地清醒。

視線模糊渙散前,我清晰地看到傅清臣急切奔至池邊的身影。

他毫不猶豫,第一個扶住的,是福嘉。

心,彷彿就在那一瞬間,沉入了湖底最深的淤泥裡,再也不想撈起。

罷了。

我不要喜歡傅清臣了。

真的,不要了。

是夜,我拖著虛浮的腳步去麵見父皇。

他正為與嚴家聯姻之事煩憂。

原定下嫁的三皇姐突發怪疾,不良於行。

我跪在冰冷刺骨的金磚上,聲音沙啞:

“父皇,女兒願嫁嚴鐸將軍,為父皇分憂。”

父皇明顯一怔,眼底掠過複雜神色。

最終化作一聲摻雜著如釋重負的歎息,輕拍我的頭頂:

“還是朕的淑和最是懂事。”

我垂首謝恩。

嚴鐸,是那位傳聞中桀驁難馴,殺人如麻的少年將軍。

前程是吉是凶,我不知曉。

但我深知,唯有此法,才能離開這座吃人的牢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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