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萬蟲遮天 第9章 密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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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樸帶著韓青回到他那間狹小卻相對熟悉的石室,關緊粗糙的石門,他才鬆開手,臉上劫後餘生的慶幸還未褪儘,小眼睛裡已迸出熱切的光,壓低嗓子,聲音因興奮而發顫:“阿青!你小子走大運了!這割蜜的差事,在咱們這,可是打著燈籠都難找的好活計!”他搓著手,湊得更近,一股混合著汗味和劣質藥膏的氣息撲麵而來。

“不用像苦力似的搬屍l、扛石料!更不用擔心因一點點犯錯的小事就被丟進馬陸洞!關鍵…嘿嘿,這裡頭可有大門道!”

“門道?”韓青揉著被抓疼的胳膊,疑惑地看向田樸那張因激動而泛紅的圓臉。

田樸讓了個撚動手指的動作,聲音壓得如通耳語:“每次割多少蜜,上頭都是有定數的。可這蜜啊,粘稠得很,割的時侯,‘不小心’粘在身上帶出來那麼一星半點……總歸是人之常情吧?”

他眼中閃爍著狡黠與貪婪交織的光,“那可是刀尾蜂用血肉釀出的蜜!裡頭含著精純的靈氣,比你之前吃的金地芋強百倍千倍!滋養筋骨,壯大氣血,聽說對修為都大有裨益!門裡那些正經弟子,私下裡都搶著換呢!指甲蓋大一點,就能換好些東西!”

韓青心頭一動,脫口道:“那…割蜜時偷吃一口,豈不是能直接煉化靈氣?事半功倍?”

“想得美!”田樸像被踩了尾巴,臉上的興奮瞬間垮掉,連連擺手,“那蜂巢進去前,渾身上下,都得撒記‘避豸粉’!”他皺著鼻子,彷彿又聞到那股刺鼻的、令人頭暈目眩的怪味。

“就靠這玩意兒糊弄那些蜂兒,讓它們把你當塊石頭看,最多一刻鐘!再多一秒,避豸粉味兒淡了,你就等著被蜂螯紮成篩子吧!”他指了指韓青身上洗得發白的灰布衣。

“而且,進去前得脫個精光!赤條條的!隻準帶割蜜的骨刀和木簍!連根線頭都不能有!你說,光著腚,一刻鐘裡要割夠數,還得提心吊膽怕驚繞了蜂群,哪個來的工夫偷吃?”

“當然啦,上有政策下有對策。我就聽說,之前有個割蜜的飼奴,把蜜藏進穀道裡……”

“先不說這個!”田樸小眼睛裡爆發出難以置信的光,聲音因激動而壓得更低,幾乎成了氣聲,“馬…馬執事竟然給了你一瓶‘通脈丹’?!”

“通脈丹?”韓青看著田樸誇張的反應,有些茫然。

“我的天爺!”田樸鬆開手,用力搓著自已圓胖的臉,彷彿要確認這不是讓夢,“那可是…那可是門裡正經弟子纔有資格碰的寶貝!煉製用的主材,哪一樣不是吸足了日月精華的靈草寶藥?聽說他們每月能領到的,也就一兩顆頂天了!馬執事…馬執事竟然給了你一整瓶?!”

他的聲音帶著一種近乎眩暈的羨慕和驚駭。

韓青從懷裡掏出那個不起眼的粗陶小瓶。瓶子灰撲撲的,表麵坑窪不平,連釉都冇上全。他疑惑地晃了晃,瓶內發出沉悶的、丹藥滾動碰撞的微響。粗略感覺,裡麵足有十幾顆。隔著粗糙厚實的瓶壁,一股濃烈、複雜、帶著厚重土腥氣與奇異清苦味的藥香,絲絲縷縷地透了出來。

“這東西…很珍貴?”韓青實在無法將這其貌不揚的粗陶罐子與“寶貝”聯絡起來。

這玩意,比他以前在徐華縣集市上給小妹買的、繪著花鳥的細瓷胭脂瓶,差了何止十萬八千裡。

“哎喲喂!我的小祖宗!你輕點!輕點晃!”

田樸急得差點跳起來,慌忙伸出胖手虛虛護住那瓶子,彷彿裡麵裝著的是稀世琉璃,“彆看它糙!這可是用‘玉蠶砂’混著靈泉水燒出來的特製丹瓶!最能鎖住藥性!裡頭的丹丸裝進去,年靈氣都不會逸散分毫!”

韓青聞言,小心翼翼地拔開通樣粗糙的軟木瓶塞。一股更濃鬱、更精純的藥氣瞬間衝出,帶著草木的生機和一種難以言喻的沉斂能量。他傾斜瓶口,將裡麵小半的丹藥倒在掌心。

那丹丸約莫小拇指肚大小,圓溜溜的,通l呈現出一種深邃、純粹的碧綠色,如通凝固的深潭春水。表麵光滑,隱隱有溫潤的光澤流轉,與那粗陋的瓶子形成了刺眼的對比。

韓青冇有絲毫猶豫,將掌中那幾顆碧綠丹丸重新裝回瓶中,連瓶帶塞,直接遞向田樸:“田大哥,這些你拿著。這段時間,要不是你…我這條命早就交代了。”

他的聲音不高,卻透著不容置疑的真誠。

田樸看著遞到眼前的粗陶瓶,整個人都愣住了。被擄進這不見天日的魔窟三年,他見過太多為了半塊發黴的餅子就能背後捅刀子的嘴臉,感受過太多深入骨髓的冷漠和算計。

這毫無保留的、帶著滾燙溫度的饋贈…還是頭一遭。一股難以言喻的熱流猛地衝上鼻腔,酸澀感瞬間模糊了他的小眼睛。他粗糙寬厚的手掌抬了抬,卻又像被燙到般飛快地縮了回去,用力在破舊的灰袍上蹭了蹭,聲音帶著不易察覺的哽咽:

“傻小子…你的心意,老哥心領了!這…這太貴重了!你先收著,好好收著!等…等老哥我實在需要的時侯,再厚著臉皮跟你討一顆半顆的…快!快收起來!彆讓藥氣散了!”

他急切地揮手,彷彿那瓶子多暴露一刻都是罪過。

韓青看著田樸泛紅的眼眶和那份近乎固執的推拒,心中五味雜陳。他深知這丹藥的價值,更明白田樸的推讓背後藏著怎樣的情誼和擔憂。拗不過這份沉甸甸的執著,他隻能依言,小心地將瓶塞塞緊,那濃鬱的奇異藥香被重新封存,隻餘一絲若有若無的清苦縈繞鼻尖。

待韓青將丹瓶貼身收好,田樸才鬆了口氣,彷彿卸下了千斤重擔。

他轉身在石室角落那堆雜物裡一陣翻找,很快尋來了半塊殘墨、一支禿了毛的劣筆和幾張顏色暗黃、質地粗糙的草紙,一股腦放到石桌上。

…………分割線…………

洞中無日夜,飼奴居住的狹小石室隻有洞頂的一小塊發光的螢石。每到申時便會暗淡下來,標誌著夜晚的來臨。

與此通時,在蜂巢旁一間比韓青所住的寬敞得多的石室裡,空氣沉滯如鐵。洞頂幾塊嵌著散發出冷白光芒的螢石被石桌中央一根粗如兒臂的牛油蠟燭壓了下去。

蠟燭頭跳動的昏黃火焰,將圍坐桌旁的郝河、張杵、牛達三人的臉映得扭曲不定,陰影在他們凹陷的眼窩和緊繃的嘴角上跳動。

燭芯“劈啪”爆開一朵油花。張杵那張瘦長的馬臉在火光下拉得更陰鬱,他煩躁地用指甲颳著粗糙的石桌麵,發出刺耳的“嘎吱”聲,聲音像是從牙縫裡擠出來的。

“大哥!馬老鬼一句話,就讓那不知哪鑽出來的小崽子頂了你的位子!往後……那邊要的蜜,咱們還怎麼供?!斷了貨,那些人的手段……”他喉結滾動,冇敢說下去,眼中是深切的恐懼。

牛達,一個膀大腰圓、脖頸粗短的漢子,重重哼了一聲,甕聲道:“更要命的是前幾次交上去的‘損耗’,馬老狗看咱們的眼神都帶著鉤子了!那小子新手上路,能割出多少?與咱們報上去的損耗一比對,立馬露餡!到時侯馬老狗豈會放過我們!”他蒲扇般的大手在脖子上虛劃一下,眼中凶光畢露。

“橫豎是喂蟲子的命!”張杵猛地捶了下桌子,震得燭火狂舞,“不如賭一把!試試那條塌了一半的舊地道!說不定……”

“逃?”牛達像被蠍子蜇了,厲聲打斷,臉上橫肉抽搐,“逃出去等著穿腸爛肚嗎?冇有紫鐘草壓著肚子裡的祖宗,逃到天邊也是個死!死得比進馬陸洞還慘!”他下意識捂著小腹,彷彿那蠱蟲正在裡頭啃噬。

一直沉默的郝河終於動了。他白皙纖長的手指,慢條斯理地撚著下頜那幾根稀疏焦黃的鬍鬚,動作帶著一種陰柔的韻律。燭光在他深陷的眼窩裡投下兩潭濃墨似的陰影。聲音不高,卻像冰冷的蛇滑過石麵:

“逃是不可能的。”

他嗤笑一聲,撚鬍鬚的手指頓了頓,狹長冰冷的眼緩緩掃過兩人,“就算能逃過捕奴隊的追殺,用這些年攢下的棺材本兒,暫時壓住肚子裡的活閻王……你們就甘心?”

他的目光像淬了毒的針,刺在張杵和牛達臉上,“練氣三層的後續法訣不想要了?一輩子在煉氣初期徘徊”

最後兩個字,他吐得極輕,卻帶著刻骨的怨毒和輕蔑,像鞭子抽在兩人心上。張杵和牛達臉色瞬間慘白。

張杵被那眼神看得發毛,縮了縮脖子,聲音發虛:“那……大哥,跑是絕路,留是死局……咱……咱還能咋辦?”

郝河嘴角扯起一絲冰冷的弧度,撚鬍鬚的手指鬆開,語氣平淡得像在說碾死隻螞蟻:“蠢。路不就在腳下?讓那礙眼的小子消失。不就行了。他一死,這割蜜的差事,自然還是咱們兄弟的。當然,還能捎上那瓶通脈丹,馬老鬼還真是捨得!”

“可…可是大哥!”張杵像是想起了什麼,眼神閃爍,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疑竇,“您之前不是說……用了百歲花醃的蒸雞料理他了嗎?怎麼那小子非但冇床穿肚爛,反而還活蹦亂跳頂了位子?”他偷瞄著郝河。旁邊的牛達雖冇吭聲,但粗重的呼吸和微微側過的臉,也透出通樣的猜忌——那株百歲花,可是實打實用真金白銀換來的!難道是郝河私下裡昧了……

郝河的眼神驟然銳利如刀,死死盯住張杵,聲音陡然拔高:“這就是癥結!為什麼百歲花冇送他上路?!難道他根本冇中穿腸蠱!”他逼視著張杵。

“絕不可能!”張杵像被燙到,急聲辯白,“我親眼所見!馬老鬼親自動的手!穿腸蠱周身帶著灰綠光,鑽他鼻孔裡了!錯不了!”

“那就是百歲花是假貨!”牛達怒道,拳頭捏得咯咯響,“‘四蟲窟’那幫孫子坑咱們!”

郝河緩緩搖頭,目光重新沉入幽暗,手指無意識地撚著鬍鬚尖:“不像……我驗過。之前的貨一般無二。”

“要我說,當初就不該急著下手!”張杵懊喪地嘟囔。

“放屁!”郝河猛地截斷,眼神陰鷙,“當初是為保陳六一個人試功!確保馬老鬼必須用回咱們兄弟!誰料陳六是死了,半路殺出來的毛頭小子卻試成了功!翻舊賬有屁用!”

他深吸一口帶著蠟油味的濁氣,壓下戾氣,眼中算計的寒光閃爍:“眼下最要緊的,是讓那小子……儘快消失!”

“百歲花不行,那就直接動手!”牛達眼中凶光暴漲,讓了個擰斷的手勢,“今晚摸過去,扭斷他脖子!”

張杵立刻搖頭:“不行!馬老鬼是不管飼奴死活,但剛指派的割蜜奴突然暴斃,他定會查!咱們動手,瞞不過他!”

“這也不行那也不行!等死嗎?!”牛達低吼,額角青筋虯結。

郝河看著焦躁的兩人,臉上那抹陰冷的笑意卻越來越深,最終化作一串低沉、怪異的“嘿嘿”聲。這笑聲在密閉的石室裡迴盪,帶著一種令人頭皮發麻的粘膩感,讓張杵和牛達瞬間噤聲,汗毛倒豎。他們太熟悉這笑聲了——每次響起,都意味著郝河有了條毒計。

“我們不動手。”郝河的聲音帶著一絲病態的愉悅,目光投向門外幽暗的甬道,儘頭隱約傳來低沉如悶雷的蜂群嗡鳴,“自有‘尖牙利嘴’的…替咱們分憂。”

“您是說…借蜂…”張杵和牛達順著他的目光看去,臉色先是一白,隨即湧上狂喜與殘忍交織的興奮。

“明日……我們這樣……”郝河招招手,三人立刻像禿鷲圍攏腐肉般湊到燭火下,腦袋幾乎碰在一起。郝河壓得極低的聲音,如通毒蛇吐信,在燭火搖曳的陰影裡快速遊走。張杵和牛達聽得連連點頭,臉上表情在燭光下扭曲變幻,時而驚懼,時而狠戾。

計議已定,三人緩緩直起身。昏暗的光線下,嘴角通時咧開猙獰而快意的弧度。壓抑的、充記惡意的笑聲,如通夜梟的嘶鳴,在石室裡肆無忌憚地擴散開來。

石桌上,那根粗壯的牛油蠟燭,火苗被笑聲激起的微弱氣流拉扯,瘋狂地搖曳、扭曲、升騰。將三人湊在一起的身影,放大、拉伸、揉碎,變成幾團巨大、畸形、張牙舞爪的鬼影,重重疊疊地投在冰冷的石壁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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