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香美人 第四十六章 該死之人
安如錦出了鹹寧宮，強撐著的一口氣在看見等候已久的秋荷時一下子泄了。
秋荷看見她蒼白的臉色，聲音都變了：“安女史你怎麼這個樣子？……”
安如錦再也顧不上回答她的話，撲倒在地上昏死過去。
……
她做了一個很長很長的夢。迷夢很深。她從沒有做過這麼長久的夢，就像可以過一輩子似的。
“你是傅冷香？今年一十六歲，剛及笄，不在赦免之列。”
冷冰冰的聲音從頭頂傳來。夢中的她抬頭看去，一位長相十分醜陋的太監冷笑著拿著手中黃絹。他的眼中有幸災樂禍。
她想開口說話，一旁一位更像自己的少女開始沙啞哭喊起來。她想要動卻渾身軟綿綿的一動不動。
“來人！拉走！”太監尖細的嗓音在牢房中響起。
頓時哭喊聲、嚎叫聲、鐵鐐叮當聲響成了一片。她眼睜睜看著兩個如狼似虎的獄卒抓起“自己”向外拖去。
那“傅冷香”拚命掙紮，可是一雙眼卻牢牢盯住自己。
“報仇……報仇……”
“傅冷香”的眼中冷漠地反複說著這兩個字。她想要上去拖住她的衣服，想要拉住那得意洋洋的太監，告訴他抓錯人了，那個不是傅冷香，她纔是……她纔是那個該死的人。
可是一切都徒勞無功，她倒在肮臟的地上眼睜睜看著牢房中另一個“傅冷香”被拖走，再也沒有回來。
死了，都死了……
父親死了、母親死了，傅家幾十口被一紙薄薄的聖旨賜死了。連牢房中那個總是嘲弄看著自己的千機娘子也替自己死了……
夢中的她看著幽暗牢房中那蜷縮的自己，漠然無語。然後她看著十幾日後，皇上病重大赦天下。她終於被獄卒像是丟一卷破草蓆一樣丟了出去。
頭頂陽光刺眼，她在牢房門口那臟臟的水窪中看見自己另外一張陌生的臉，然後她冷眼看著自己跌跌撞撞走出天牢，走向未知的所在……
……
“醒了！”有人拍了拍安如錦的臉頰。
安如錦猛地睜開眼，眼前天光一片刺目。她看見秋荷略帶疲倦的臉色。
“你總算是醒過來了。我還以為你熬不過去。”秋荷麻利地擰著手巾，為她擦去額頭的虛汗。
安如錦開口，聲音沙啞：“我睡了多久？”
“一天一夜了。”秋荷道，“你夢中一直再說胡話。我還以為你要糟糕。”
安如錦抿了抿乾澀的唇：“我說了什麼？”
長袖下她的手掌微微顫抖。現在的她叫安如錦，而傅冷香，是她最大最可怕的秘密。
秋荷不以為意：“誰知道你說了什麼？嘀嘀咕咕地，聽都聽不明白。不過好在你活了過來。不然的話，還真的沒有辦法。”
在宮中她們地位僅僅比宮女高一點，一旦生了重病怕是連醫女都請不到。
秋荷鬆了一口氣：“還好有人送來了一些傷藥還有幾貼退熱的草藥。”
她說著從一旁拿出一個小布包，裡麵有一些傷藥和打包好的退熱草藥。布包很粗糙，要不是在宮中，都以為是從哪裡隨便撿來的。
安如錦心神一鬆，想起一張醜陋的老臉來。她問：“送來的人叫什麼？”
秋荷道：“就是一個小宮女，還沒來得及問就跑了。”她說完又仔仔細細看了安如錦，古怪道：“安女史你怎麼認識宮中的人？先有慎刑司替你出頭，後有人送你上好傷藥。這可不是一般人可以做到的。”
安如錦含糊敷衍過去。秋荷見她麵色便識趣不再追問。
安如錦便在司飾典養傷。因為她的傷口又裂開，要再次好起來便難了些。幸好有那傷藥和退熱草藥，再加上秋荷和姚燕等在一旁照顧，她很快便好了起來。
說來也怪，鹹寧宮的錦婕妤為難了她一次後便不再派人來。既然禍事不找上門來，安如錦也自是不願意去招惹。
不過第三日秋荷悄悄前來，打聽了訊息說與她聽。
她道：“是王美人帶了禮物前去鹹寧宮。錦婕妤本是禦前女官出身，最是忌諱有女官可以在禦前出頭。也許王美人在錦婕妤麵前說了些什麼話。……聽說錦婕妤落榜的子侄托王美人那個當吏部侍郎的叔叔安排了個京中小吏……”
安如錦一邊喝著苦澀的藥，一邊淡淡聽著。
秋荷說完，又道：“總之一切都是王美人作怪，而王美人則是為了替茹佩出氣。一環套一環，總之就是這麼一回事。”
安如錦笑了笑，眸色深深：“竟沒想到王美人這麼愚蠢。”
秋荷看她的神色，不知為何心中泛起一股寒意。她問道：“你打算如何做？”
安如錦微微一笑，眸色冰冷：“在宮中要以和為貴，過去的事便不要再提，不是嗎？”
秋荷輕笑，隻是不信。
過了幾日，宮中因為冬至，按例大賞各宮各院。流水似的金銀珠寶、錦繡綢緞紛向各宮妃嬪送去。可是賞賜後第二日，忽然有人聽說鹹安宮的王美人得了風疹，風一吹整個人就開始起了疹子，紅紅點點甚是怕人。
王美人才剛二八年華，青春正盛，正是剛入宮新鮮之時。皇上寵幸過一次曾金口玉言說要給她賜號，沒想到一下子得了惡疾，賜號便不再下來。
王美人氣急敗壞，仗著恩寵求了禦醫前來看病。禦醫開了幾貼藥劑服下，好了兩日，沒想到過了兩日風疹再次得來。
王美人的病反反複複好幾日。整個鹹安宮中藥氣衝天，在同一個宮中的美人貴人等抱怨不已。最後不知從哪裡傳出風聲，說王美人得的不是風疹，搞不好是麻風病。
這下鹹安宮中小主們如喪考妣，紛紛跑到中宮皇後跟前哭訴，求著皇後給恩典讓她們搬離鹹安宮。在這麼個近年關的節骨眼上，皇後怎麼可能讓宮中人心惶惶？一份懿旨就命王美人前去西宮去養病。
聽說王美人接到懿旨整個人昏死過去。
西宮，那可是所有生了重病宮人的等死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