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香美人 第一百四十七章 閒話
元寧宮中，宮女們小心翼翼地捧著器皿走過。她們一個個麵色嚴肅，目不斜視，似乎生怕自己一個不小心打擾了什麼。
在寢殿的帷帳深處相對而坐的是太後和皇後。
太後似剛起未梳妝。她長長的頭發挽成墮馬髻，手中正一下一下攪動著雪燕粥。她眉心微皺著，並不是很高興的樣子。
坐在對麵的皇後則妝容整整齊齊，按品大妝。她自從嫁給蕭應禛之後，不管隨時隨地都是如此。也不知道榮寧侯家教如何，將門之家竟然能出一位嚴格到極致的大家閨秀。
皇後似乎沒有看見太後的臉色，輕聲細語道：“太後，您老也看見了。如今皇上這做法可是越了宮規。哪有宮令女官還是妃子的。老祖宗不是說了嗎？後宮不可乾政。這事朝臣上下都議論紛紛呢。”
她眉心都是憂慮：“臣妾掌管後宮一向是公正嚴明。臣妾好幾次都向皇上進言過。若是皇上喜歡安如錦就把她冊封為宮妃。可是現在怎麼辦呢？臣妾也十分為難。”
太後看了皇後一眼，淡淡道：“宮規可沒有哪一條寫著女官不可為妃子。”
皇後聞言眉心一跳。她張了張口，勉強笑道：“是啊。隻是臣妾擔心朝臣們非議……”
太後依舊不鹹不淡地道：“有什麼好非議的呢？宮令女官隻是掌管印鑒而已，怎麼用印她可還沒有這個本事決定。”
皇後連忙道：“是，太後說的是。不過掌管印鑒這事事關重大。安如錦不過纔不到二九年華。這個……”
太後眼中浮起不耐煩。
她才剛起床就被皇後嘮叨到了這個時候。連早膳都吃得不安生。而且皇後心思她很明白，說白了就是開始擔心安如錦的承寵越過了後宮所有妃子。
再者現在安如錦已經不一樣了，已經是宮令女官。這可是將來可以代掌鳳印的官職。難怪皇後會緊張。
太後正想著怎麼打發皇後，忽然外麵有宮女輕聲稟報道：“太後娘娘，太妃娘娘過來請安了。”
太後麵上一鬆，笑道：“快請進。”
皇後麵上微微皺眉。她打聽過，讓安如錦晉上宮令女官正是雲太妃前去皇上跟前提了下。誰讓這位善於鑽營的雲太妃是安如錦的養母呢。
皇後正想著，那邊雲太妃已經在宮女的引領下神清氣爽地走了進來。
互相見禮之後，雲太妃笑吟吟看著皇後道：“今日這麼早皇後就過來了？果然是孝心可嘉。”
太後笑道：“可不是嗎？哀家這個兒媳婦可是比親生女兒還貼心。”
雲太妃笑道：“太後這話可千萬不要讓慶元那丫頭聽見了，不然又不依了。”
提起慶元，太後歎道：“這丫頭真的是不把哀家給折騰個夠本是不肯放過哀家了。不過幸好總算是了了哀家一樁心事了。能嫁出去就好。”
說道最後一句竟有種擺脫麻煩的慶幸感。
雲太妃笑道：“太後這是身在福中不知福。你可不知道小妹我都羨慕得不得了。孩子鬨騰了纔有意思，不然這日子死水似的，不是度日如年嗎？”
太後聞言笑了。這句話說出了宮中女人的心思。沒有子嗣一切爭權奪利操心爭命又是為了什麼？
皇後看著兩位聊得你來我往，麵上有些掛不住。彆看雲太妃說的好像是另一回事，可是這一字一句都像對自己說的。
雲太妃說完，和藹看向皇後：“皇後今日來是為了什麼事？可不要讓我這老太婆耽誤了你。”
皇後勉強笑道：“沒事。就是和太後閒話了兩句。”
太後道：“你這事哀家明白你的難處。不過有些事皇上那邊自有章程。皇後不要因為這件事和皇上生氣。”
皇後連忙道：“不不，臣妾哪敢和皇上生氣。隻是這件事怕有人非議。”
太後嗬嗬笑了笑，意味深長道：“在這個宮中非議還少嗎？若是怕這怕那的，我們都不用活了。”
皇後這才住了口。
又閒話了兩句，皇後恭敬退下。
雲太妃等皇後不見了人影，這才對太後笑道：“看來皇後也不是泥人性子。這事是小妹我做得不夠妥當。”
太後看了她一眼，道：“這也不怪皇後不安。本來掌管六宮好好的，突然出了一個可以代掌鳳印的人。她若是坐得住就是傻子了。”
雲太妃連忙稱是。
太後歎道：“說來說去都是怪哀家。這皇上不是哀家親生的，皇後想通過哀家去勸皇上，怎麼可能能行得通？”
雲太妃眼中目光閃閃。過了半晌，她才輕聲道：“其實太後，這安如錦十分乖順又深得皇上的心。這事我們隻能錦上添花，不可以釜底抽薪啊。”
太後笑道：“你心中那一點點小心思哀家知道。安如錦是你的養女嘛。哀家不會讓你沒有麵子的。再說這事哀家是不會出頭的，就算出頭也不會在這個節骨眼上。慶元的婚事要不是皇上點頭，哀家還不知道怎麼辦纔好。”
雲太妃一顆心終於慢慢落回了肚中。
太後頓了頓又道：“不過你彆太參和這後宮的事。皇後背後畢竟是一等忠勇國公。皇上還是重用和依仗的。你可千萬要小心不要攪和在這一團亂麻裡。”
雲太妃心中凜然，點頭道：“是。”
……
“一等忠勇國公又怎麼了？很了不起嗎？”
聽風閣中響起常貴人的聲音。安如錦一邊煮茶一邊聽著她滔滔不絕地說著各宮各殿的妃子。常貴人這個跳脫的性子還真的是不合適在宮中。
就光她那一張嘴就會得罪不少人。安如錦尋思著是不是找個機會讓她消停點，不然長此以往自己都會被她連累。
不過她回頭想想，眼下自己恐怕比常貴人更招人嫉恨。
烏鴉就不必說豬黑了。兩人都是一樣在後宮招人恨的主。
常貴人說得唾沫橫飛，揮斥方遒。被她這麼一說，整個後宮壓根沒有幾位宮妃是可以入眼的。
安如錦端起一杯茶放在她的麵前，含笑道：“皇後端莊賢淑，老成持重。常貴人可不要亂說。小心禍從口出。陳婕妤聰慧機敏，長得又美，也不會如此不堪。”
常貴人拿起茶盞喝了一口茶，撇嘴道：“按我說，靜夫人就不該把這些人想得太好了。這些人將來得了勢可不會對你心慈手軟。”
安如錦垂下眼眸，探了探香爐的香。探香試探香爐溫度，檢視香丸燃燒的程度，這是她經常做的事。久而久之這便成了她沉思時下意識的動作。
安如錦淡淡道：“那常貴人想說什麼呢？在宮中眾人為敵，如錦可不敢。”
常貴人道：“你不知道吧？皇後已經去太後娘娘跟前告狀了。我估摸她肯定拿著你的事說三道四。”
安如錦笑了笑：“這不奇怪。”
常貴人將她無動於衷，心中越發急。她道：“你就不擔心嗎？”
“擔心是擔心得來的嗎？”安如錦放開手，手中香爐清香四溢。
她眉眼帶笑，盈盈笑意看著常貴人都忍不住自慚形穢。
常貴人暗自咬牙。她道：“靜夫人可千萬不要退讓。這些人一個個不是善茬。”
安如錦笑道：“我隻要製好我的香就行了。常貴人也不要太心急，以靜製動纔是最穩妥的辦法。”
常貴人長籲一口氣，心悅誠服：“以後就唯靜夫人馬首是瞻。”
安如錦微微一笑，不再言語，專心煮茶焚香。
茶香和沉香香氣混雜在一起，令人心醉。
……
慶元公主的婚事很快操辦起來。安如錦在深宮中聽聞的訊息並不多，不過卻是隱隱約約聽到這次太後大手筆一揮，拿了大半個元寧宮庫房當嫁妝。
太後還擔心慶元委屈，吩咐元寧宮總管去買了一大塊府邸，改建成公主府。將來駙馬和公主就住在公主府中，不用和蘇淵的原配林氏同住一個屋簷下。
所謂的天之驕女，果然令人羨慕。宮中議論紛紛，安如錦在甘露殿中聽著幾位女官閒話時提起。每到這個時候她隻是沉默。
福泰感歎道：“蘇侍郎這次可真好，平步青雲不說，還得了幾輩子都花不完的嫁妝錢。人這輩子不就是圖個封妻蔭子嗎？依我看他也不用醉心仕途，何必這麼辛苦呢。”
安如錦聽了心中冷笑。她問：“福公公的意思是，這蘇淵還醉心仕途？”
福泰笑道：“可不是，年少進仕，總是想有一番作為的。但是這娶了公主的話，這事就微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