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香美人 第一百二十七章 舊案
安如錦自然知道他找的是藉口,冷淡道:“關照他的不是我,是皇上。你要謝就謝皇上吧。”
福英點頭哈腰:“是是,小的說錯話了。安尚宮莫怪!莫怪!”
安如錦不願意看見他,藏起眼底的厭惡就要尋個藉口趕緊離開。
忽然福英低聲道:“安尚宮,其實小的今日來也是有事。安尚宮要常公公查的事……”
他的話說了半截故意不說。
安如錦麵色一緊:“你隨我來!”
她說著轉身就走。福英眼中精光一閃,悄悄跟上前去。
閣中,香爐點燃上好的香。安如錦眸色幽冷看著眼前的福英。
福英長得十分喜氣,圓圓胖胖的臉,圓圓胖胖的身子和四肢。可誰能想到這樣討人喜氣的太監卻最喜歡折磨人,特彆是折磨男人。
她一想到自己老邁的父親在他手中吃儘苦頭就渾身氣血逆流,恨不得立刻把他碎屍萬段。
恨,綿綿不絕。她能壓下是因為時機不夠成熟。
恨從未有過斷絕,隻要她還有一口氣在。
福英時不時偷偷看著眼前沉默的安如錦。不知道為什麼,對常年和形形色色打交道的他而言,看人的本事已經是如火純青。
他有種不好的預感,眼前這後宮大紅人安尚宮好像一點都不喜歡他。
不但不喜歡他,好像還很厭惡他。
福英心中開始猶豫,是不是要按著既定計劃走下去。
正在這時,安如錦終於開口:“福英公公莫怕,這幾日你也瞧見了,後宮中不少人對我十分不滿。小心點總是沒錯的。”
福英心中那點不安立刻煙消雲散。他笑道:“是是,安尚宮放心,小的可不敢這麼想。安尚宮是皇上跟前的紅人,又是常公公的朋友,在這宮中已經是得了半邊的天下了。”
安如錦看見福英胖臉上那滿滿的諂媚,心中僅剩的一點疑慮漸漸消散。
福英沒有認出她來,他今日來是巴結討好她的。
安如錦心中千百個念頭不斷閃過。她聽見自己的聲音波瀾不驚:“福英公公過獎了。可是公公是宮裡的老人,知道有時候表麵風光並不能長久。誰不知道禍事什麼時候找上門來。”
福英以為她還對先前的事心有餘悸。他立刻道:“安尚宮放心。此事絕對沒有第二次了。那齊王妃閔氏以後要是敢動安尚宮一根寒毛,小的就把讓齊王府的人進得宮來,出不得宮去!”
他臉上掠過陰狠。安如錦眼皮跳了跳。
都說慎刑司凶名在外,看來果然是真的。這福英敢這麼說,應該有**分把握敢留下齊王妃閔氏的人。
福英說完心中洋洋得意。閔氏他不敢碰,找幾個下人的茬他可是一點都不懼。宮中都知道,誰讓慎刑司的人盯上絕對沒有什麼好果子吃。
兩人各懷心事,一時間沉默下來。
安如錦抿了一口茶,問:“福英公公方纔說的事……”
福英聞言立刻獻媚似的從懷中掏出一張皺巴巴的紙:“這是安尚宮要找到人的底細。您看看。”
安如錦看了一眼,眸光微閃:“當真嗎?”
福英立刻道:“那當然是真的。這唐三娘叫做唐桃杏,若活到今年應該四十歲,十三年前是靜王府上小世子的一個奶孃。後來靜王府出了一件大事,王妃暴斃,小世子也被丟在井裡溺死。當時聽說靜王府鬨鬼。不過也有人說是仇家報複。總之,靜王府那陣子亂哄哄的,人心惶惶。靜王府用了不少手段才壓了下來。小的當時剛在常公公手下開始辦事,隻是聽說,沒有跟著去查案。所以不知道到底是真的鬨鬼還是仇人報複。”
“後來,這唐桃杏就被遣出王府。小的還去唐三孃的老家問,她好像沒有回老家,下落不明。”
安如錦隻是靜靜聽著。
福英說完,悄悄打量安如錦的麵色:“安尚宮,這唐三娘是你家親戚?”
安如錦冷冷看了他一眼。福英頓時噤聲。
福英趕緊道:“小的什麼都不知道。安尚宮莫見怪。”
安如錦沉了沉心氣,從袖中掏出一張薄薄的銀票遞給他。
“福英公公做得很好。這訊息恐怕是常公公讓你帶來的吧。你回去跟常公公說一聲,就說這事我知道了。”
福英接過銀票一看,眼中浮起貪婪的神色。安如錦給他的銀票足足有五百兩。想他在慎刑司累死累活每一年也才堪堪一百兩的油水。
這安尚宮果然是皇上跟前紅人,一出手就是不一樣。
福英小心翼翼把銀子收入懷中,千恩萬謝地道謝。
安如錦神色無波,淡淡道:“福英公公查案子果然有一套。這唐三娘其實就在宮中。”
福英立刻警惕:“當真?”
安如錦看了他一眼,看他的樣子不似作偽。這才繼續道:“當然是真的了。她若是不躲入宮中怎麼能躲過靜王府的追殺?要知道天下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當年靜王府的事肯定彆有內幕。唐桃杏雖然隻是個奶孃,但是小世子死了,你想她身為奶孃怎麼可能不以死謝罪?她要麼知道了什麼,要麼就是事後覺得自己難逃一死,趕緊躲了起來。”
福英一拍大腿,恍然大悟:“難怪小的到處查都查不到這唐桃杏到底去了哪兒。”
他說完立刻問:“安尚宮知道此人在在哪兒嗎?”
安如錦唇邊勾起一抹詭異的笑容:“她啊,人在冷巷。人稱唐婆子。”
……
福英走了。他走得心滿意足,而且他還厚著臉向安如錦討要了幾枚可以助安神入眠的香丸。這才千恩萬謝地走了。
安如錦冷冷目送他離開,這才慢慢走回甘露殿。
心頭久久盤踞的疑雲終於揭開一點點光亮。
千機娘子、靜王府,唐桃杏……這三個串起來,舊事終於有了一點點輪廓。當年靜王府的慘案恐怕和千機娘子逃不了關係,至於唐婆子,不是當年的參與者,就可能是至關重要的人證。
千機娘子已經死了,唐婆子也垂垂老矣,至於靜王府她根本無從接觸。
十幾年前的疑案又一次呈現在眼前,她隱約抓到了其中的脈絡,卻又覺得心灰意冷。
就算查清楚了又能怎麼樣?頂多隻是給故人一個交代罷了。而自己傅家的血案,何時纔是能真正解開?
她看著遠處的紅霞遍佈,潑天的通紅霞光籠罩在延綿不斷的宮殿上,天地間一片血色。
……
夏,隨著幾場暴雨悄然而至。
天氣彷彿一夜之間熱了起來。甘露殿中到了晚上要在龍榻旁放上幾盆冰盆。冰鑒裡麵時常有瓜果放著,隻等皇上想到了就可以消暑解渴。
甘露殿中常年焚香,可謂日以繼夜。安如錦把焚香改為熏香,還拿了不少香花放入水中,以水汽化去燥熱。
蕭應禛更忙了。他每日日理萬機,午夜纔回。時常他到了甘露殿,隻剩下安如錦一人獨自守著。
他讓她早點歇息,安如錦婉拒。她道:“皇上如此辛苦,如錦隻是在殿中安心等待而已,並不累。”
蕭應禛見她如此固執,欲言又止。不過過了兩日,安如錦便發現他早些回來了。
他能早些回來,她自然也不用等到半夜。
她以為他是政事少了,直到福泰玩笑說起蕭應禛批閱奏摺更快了。她這才恍然明白他是為了她早些回來。
聽著福泰的玩笑話,她無言沉默。
她不知道蕭應禛是否還出宮去探望納蘭韻,也不知道他心中到底喜歡的是誰,但是這一方天地,她卻隱約覺得似乎有點不一樣了。
……
宮中無新事。來來回回都是那幾樣。不過太後的宮中卻是最近有了新的傳聞。聽說太後親自召見了蘇淵蘇侍郎。又聽說太後還親自挽留了他在宮中用午膳。
看來太後是決定順從慶元公主的心意,去說服蘇淵休了發妻,娶公主為妻。
安如錦不知蘇淵是怎麼決定,她也不想知道。
圓子在一旁細細地說:“聽說太後十分滿意蘇侍郎,還贈了不少金銀珠寶。嘖嘖……這蘇侍郎還真的有福氣,明明都娶了妻子還被公主看上……”
“哐”的一聲,安如錦的手被銀炭燙了下,她的手一抖填好的香爐立刻掉在地上,落了一地的香灰。
秋荷和姚燕等驚呼起來。圓子被嚇了一大跳,呆呆跪坐在那邊不知所措。
安如錦看見自己的手背燙了一個水泡,不由皺起眉。她抬頭看見圓子被嚇壞,勉強笑著道:“沒你的事了,你先下去吧。”
圓子趕緊退下。
安如錦看著手背上的水泡,疼痛入心。她低了頭回了甘露殿中,在那邊有上好的傷藥,關鍵是,在那邊無人敢去。
沒人可以看見她哭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