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香美人 第一百零一章 息子藥
屋中的幾位都愣了下。安如錦越眾而出,問道:“我就是安如錦,幾位嬤嬤有何貴乾?”
那位花白頭發的尚宮上下打量了她一眼,道:“我們是六尚中尚寢監的人。按著宮規,安禦侍沒有入彤書,就得喝息子藥。”
她說著一擺手,身後的尚宮提著一個食盒。食盒開啟,一碗尚有餘溫的藥呈在了安如錦的麵前。
屋中的幾位女官都錯愕。程杏忍不住道:“幾位嬤嬤,這樣欺人太甚了吧。為何要喝藥?”
姚燕道:“幾位嬤嬤放心,安禦侍不會不懂宮規的。不會先於皇後娘娘……”
她還沒說完,其中一位麵板黝黑的尚宮就陰陽怪氣出聲道:“什麼會不會的。宮中的規矩就是如此,侍寢又沒有上彤書的女子都要喝下這碗補藥。幾位要是不高興就去問皇後娘娘。”
秋荷冷笑:“皇後方纔都派人送來補品給安禦侍,難道是假惺惺的?”
她還要說,忽然袖子被人拽了下。她一回頭卻是發現是安如錦。
安如錦上前,對幾位尚宮道:“幾位嬤嬤說得對,宮規就是宮規。如錦會喝藥的。”
她說完拿起那碗藥一口氣喝了。
幾位尚宮等她喝完,這才緩和了麵上的神色。頭發發白的尚宮道:“這才對嘛。宮規就是宮規。安禦侍這麼明事理就好,省得我們還要大費口舌。”
剛才那位麵板黝黑的尚宮也涼涼道:“就是,早點喝不就是了。終究不是什麼正牌妃子,有幸伺候皇上已經是天大的福氣。想要龍嗣也要看看自己配不配。”
她的話引來秋荷等人的怒視。
安如錦卻是不怒。她看著這位帶著鄙夷的尚宮笑道:“嬤嬤說得是。如錦隻是禦前伺候的小小禦侍,的確不是妃子。不過呢,這女官成為妃子也不是沒有先例。嬤嬤小心禍從口出。”
那尚宮臉色變了變。她忽然想到了一件事,前朝的前朝敏睿太後就是出身女官……
這……她額上冒出冷汗來。
頭發發白的尚宮忍不住對安如錦多看了幾眼。她想過今日前來一定會碰釘子,但是沒有想到安如錦比自己想象中更加不同。
她並不是那種隻會以色誘君的繡花枕頭。
她輕咳,聲音放軟:“安禦侍也不要生氣,我們也是依著宮規辦事。若是到時候出了紕漏,我們可吃罪不起。”
安如錦淡淡道:“如錦不會讓嬤嬤為難的。既然事已辦好了,就恕如錦不送幾位嬤嬤了。”
送走尚寢監的幾位尚宮。屋子中一下子炸了鍋。
秋荷朝著她們的背影啐了一口:“什麼玩意啊!一群老不死的東西,活該一輩子做老姑婆老死在宮中。”
宮中的人一旦進宮為奴為婢後出宮的機會是很渺茫的。所以對宮人來說,罵他一輩子永遠無法出宮老死宮中是最惡毒的詛咒。
姚燕憂心忡忡拉著安如錦:“安禦侍,你喝了藥會不會不舒服?”
程杏擔憂:“聽說這種藥喝多了……會……會不太好。”
秋荷連忙問:“怎麼個不太好?”
程杏看了一眼安如錦,半天才吞吞吐吐道:“聽說喝多了就不能生……生孩子了。”
眾女吃驚得瞪大眼睛看著安如錦。
安如錦此時卻靜靜看著窗外,不知在想什麼。
良久,她淡淡道:“沒什麼,反正我也不想要什麼孩子。”
她說完轉身走了,留下眾女麵麵相覷。
……
安如錦走得很快很快,像是身後有什麼怪物在追趕。她終於走出甘露殿,來到宮渠旁。她伏在水渠劇烈的嘔吐。
可是除了一點點苦澀的藥渣,根本嘔不出什麼東西來。
她無力伏在地上。
這藥是她這輩子喝過最苦的藥,也是最絕望的苦藥。
她伏在地上,想要哭卻是發現竟流不出一滴眼淚來。
有什麼可哭的呢?這一切不是她想要的嗎?她成功侍寢了,也成功成為了宮中人人羨慕不得的人。那碗息子藥簡直來得恰到好處。
可是她為什麼不歡喜?
明明都是她想要的……
“安禦侍?”身後傳來聲音。
安如錦回頭,眼瞳猛地一縮。身後正是常何在。
他今日穿著暗藍滾黑邊的首領太監服色,一張年輕的臉上依舊是平日令人聞風喪膽的沉冷。他整個人本來就很冷,如今著了這冷色的袍子,更令人覺得在他周身三尺都要被凍僵了。
他朝著安如錦走來。
“你在這裡做什麼?”他問道。
安如錦眼露警惕,立刻起身:“沒什麼。”
常何在看了一眼她過分蒼白的臉色,頓了頓才道:“喝息子藥是宮中的規矩。”
安如錦沉默。
常何在看了她的臉色,似解釋道:“你喝不多,對身子無礙。若是不放心,改日我讓福泰公公給你點活血藥丸……”
他還沒說完,安如錦忽然冷冷笑了起來。
常何在慢慢皺起了眉:“你笑什麼?”
安如錦不看他,隻是冷然道:“沒什麼,隻是覺得好笑。慶元公主失蹤了好幾日,常公公竟然還有心思管如錦喝了息子藥。”
常何在似乎沒有聽出她語氣中的譏諷。他道:“其實慶元公主行蹤大概已經知道了。大概今日就可以到宮中。”
“哦?”安如錦淡淡應了一聲。
常何在很有耐心:“慶元公主去了城郊皇莊遊玩。皇莊管事在昨天認出慶元公主後就來稟報了。之所以不聲張不過是為了公主的名聲著想。”
安如錦靜靜聽著,等聽完了,她忽然道:“與我說又有什麼用?我不過是禦前小小的禦侍罷了。”
她說完越過常何在就走。
“等等!”
安如錦頓住腳步。
常何在深深看著她:“這次慶元公主能找到,你應該有一份功勞。”
安如錦淡淡道:“功勞?我不記得了。”
常何在慢慢道:“是你提醒雲太妃背後有人指使。雲太妃順藤摸瓜找到製造謠言的人,然後才能查出公主的去向。”
安如錦忽然笑了笑:“常公公果然聰明。什麼都瞞不住常公公。常公公現在查出慶元公主下落,在皇上麵前一定又是大功一件”
她忽然回頭,似笑非笑看著常何在。
“有人跟我說過,常公公雖然年紀輕輕可是卻是宮中的人才,無論什麼樣的人在常公公的手中都乖乖聽話。這幾日為了查出慶元公主的下落,常公公沒少在慎刑司下功夫吧?”
常何在看著她的臉色,眉心擰得更緊了。
安如錦深吸一口氣,突然嫣然笑道:“如錦一直在想,常公公是如何年紀輕輕就當上慎刑司的首領太監,後來想明白了。常公公能居如此高位,一定有過人之處。這一樁樁一件件的功勞,染了多少人的鮮血,踩過多少人的骸骨。”
她笑得猶如罌粟花:“如錦下定決心,將來一定要好好學一學。”
她說完冷然轉身離去。
常何在皺眉,久久沒有收回目光。
……
常何在說的果然沒有錯。第二天慶元公主果然被送了回來。她一進宮就被送到元寧宮中關了起來。至於太後是怎麼教訓她已經不得而知。
隻知道從那日起不斷有越秀宮的尚宮進去教導公主。而慶元公主據說在出嫁之前都無法出元寧宮一步了。
伴隨著慶元公主的回宮,一些原本被刻意壓住的訊息流傳開來。聽說,先前伺候公主的尚宮、女官、內侍統統都被亂棍打死。屍首被拖出宮外丟在了亂葬崗。
傳謠言最凶的幾個禍首也被不問緣由打死在慎刑司。
太後的震怒、公主的名譽要用鮮血洗淨,不然何以平息天家的震怒?
隻不過這一切因為都是秘密處置,等到傳到安如錦的耳中時,恐怕這些人的屍首早就開始腐爛了。無論當局者如何,旁觀者永遠是無關痛癢。
可是一個訊息還是令安如錦沉默了很久。
卿卿死了。
據說就是她引了慶元公主想出宮玩的念頭,而且也是她為公主拿來宮女服飾。又聽說她死的時候很慘。
震怒的太後命人扒光她的衣服,然後命人當著整個元寧宮宮人的麵活生生打斷卿卿的每一寸骨頭。
據說直到很久以後,元寧宮每個宮人都能在夜半聽見卿卿的哀嚎。
宮廷深深,深的不僅僅是宮門,更是那一錯就萬劫不複的險境。
……
“嘶”安如錦被蠟油燙了下,不由輕呼一聲。
“怎麼了?”一道醇厚的聲音從身後傳來。
安如錦心頭一跳,轉身看見一張冷峻年輕的臉。她心頭大大跳了起來,跪下:“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