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荒後,在京城開了家活死人醫館 第55章 暗巷遇刺
蘇晚的布鞋輕輕地碾過青石板,每一步都能感受到石板的紋理與微微的涼意。然而,此刻她後頸那絲涼意卻愈發明顯,彷彿有一雙眼睛正透過人群,緊緊地盯著她。
晨霧早已消散,潼關的日頭亮得晃眼,刺得人眼睛微微發澀。街道上,賣糖人的銅鑼聲清脆悅耳,“當當當”
地在空氣中回蕩,似乎在召喚著孩子們;茶棚裡的說書人正講得繪聲繪色,抑揚頓挫的聲音吸引著不少聽眾,不時傳出陣陣鬨笑。各種聲音交織在一起,形成了一片熱鬨喧囂的市井之景。但在蘇晚耳中,這些聲音都被過濾了,她隻清晰地聽見身後那若有若無的腳步聲
——
不快不慢,始終隔著三五個行人,像是一條甩不掉的尾巴。
“阿蘭,你數到第七個糖葫蘆攤時,假裝係鞋帶。”
蘇晚微微側頭,壓低聲音,刻意讓自己的語氣聽起來鎮定,同時,她的指尖輕輕碰了碰少女的手背,傳遞著一種無聲的默契。
阿蘭的睫毛微微顫了顫,像是被驚擾的蝴蝶翅膀,很快輕聲應了聲
“好”,發頂的藍布帕子隨著點頭的動作輕輕晃了晃,在陽光下閃爍著柔和的光澤。
林氏抱著小川走在前頭,小川趴在母親肩頭,好奇地張望著四周,時不時地指指點點。魏五背著藥箱,穩穩地跟在側後,藥箱隨著他的步伐輕輕晃動,發出輕微的聲響。
蘇晚用餘光瞥見顧昭的青衫角在茶棚邊一閃而過,心中明白他已按照之前的默契,繞到了隊伍後方,暗中戒備。
她故意放慢腳步,佯裝去看路邊竹筐裡的野菊
——
那金黃的花瓣層層舒展,花蕊中還帶著清晨的露珠,在陽光下閃爍著晶瑩的光。這是方纔進城時她叮囑阿蘭留意的藥材,她一邊看著野菊,一邊留意著身後的動靜。
“蘇大夫,這花......”
阿蘭乖巧地蹲下身,手指剛觸到竹筐邊緣,身後的腳步聲突然頓住。
蘇晚猛地轉頭,銳利的目光掃過去,隻見一個穿著灰布短打的漢子正低頭撥弄著糖人攤的木簽,看似專注地挑選著糖人。然而,他右手拇指上那泛著青黑的繭子卻出賣了他,那分明是常年握刀留下的痕跡,在這熱鬨的市井中顯得格格不入。
“走。”
蘇晚迅速反應過來,一把拽起阿蘭,朝著巷口方向快走兩步。可在轉過街角時,她又突然停住,側耳傾聽。
身後傳來一陣布料摩擦的細微聲音,那聲音極其微弱,若不是她此刻神經高度緊張,根本難以察覺。她能清晰地聽見自己的心跳聲,“咚咚咚”,像擂鼓一般,在安靜的巷子裡格外響亮。她知道,這不是錯覺,他們被盯上了,而且對方似乎準備動手了。
“魏叔,帶阿孃和小川先去西市的老槐樹底下等。”
蘇晚轉身時,已經努力恢複了平靜,聲音沉穩地說道,“就說我去藥鋪買硃砂,耽擱片刻。”
魏五聽後,粗糙的手在藥箱上重重地拍了拍,目光掃過她身後的街角,眼神中透著警惕,隨後重重地應了聲
“好”。
林氏剛要開口詢問,小川卻趴在她肩頭,興奮地扯著她的頭發:“阿孃看!那邊有賣烤紅薯的!”
孩子清脆的童音混著烤紅薯的焦香飄來,那濃鬱的香味引得周圍不少人側目。林氏被他鬨得沒法,隻能無奈地跟著魏五往人多的方向走去,身影漸漸融入人群。
顧昭的身影從茶棚後迅速閃出來,朝蘇晚使了個眼色,那眼神中帶著安撫與決斷。
蘇晚心領神會,裝作若無其事地閒逛,朝著巷子深處走去。
青石板路越走越窄,兩旁的牆壁也越發逼仄,牆根的青苔泛著濕冷的綠意,像是一層毛茸茸的毯子。轉角處堆著半筐爛菜葉,散發著腐臭的味道,與牆縫裡透出的茉莉香混合在一起,形成一種怪異的氣味,刺得人鼻子發酸。
“姑娘好興致。”
身後突然響起一個男聲,聲音刻意壓低,帶著沙啞,彷彿是從幽深的古井中傳來。
蘇晚腳步一頓,緩緩轉身,正看見三個灰衣人從巷口堵了過來。他們腳步輕盈,卻又帶著一種肅殺之氣。中間那人腰間的布包鼓鼓囊囊,露出半截朱紅信箋
——
正是她進城時在城牆上見過的,那朱紅的顏色在灰暗的巷子裡顯得格外刺眼。
顧昭不緊不慢地背靠著斑駁的磚牆,拇指勾著腰間的銅哨,嘴角掛著一抹淡笑,可眼底卻寒得像臘月的冰,讓人不寒而栗。“三位跟了半條街,是要買藥還是討茶?”
他的聲音不高,卻在巷子裡清晰地回蕩。
為首的灰衣人眯了眯眼,眼中閃過一絲狠厲,突然揮了揮手。
另外兩人立刻從懷裡抽出短刀,刀刃在光影裡劃出一道道冷光,彷彿是死神的鐮刀。
蘇晚迅速退到顧昭身側,手指下意識地摸到袖中那截碎瓷片
——
這是方纔在茶棚撿的,她事先已將邊緣磨得鋒利,在這危急時刻,這便是她最後的防身武器。
“上!”
為首者低喝一聲,聲音如同夜梟的嘶鳴。
左邊的刺客當先撲來,動作迅猛,刀光如電,直取顧昭咽喉。那刀風帶著一股寒意,似乎要撕裂空氣。
顧昭卻不慌不忙,側身敏捷地避開,右手如鷹爪般迅速扣住對方手腕,緊接著手肘猛擊其肋下。這一連串動作一氣嗬成,快如閃電。
那刺客悶哼一聲,隻覺得肋下一陣劇痛,手中的短刀
“當啷”
一聲落地,在青石板上發出清脆的聲響。
右邊的刺客趁機繞到顧昭背後,想要趁其不備給予致命一擊。蘇晚剛要出聲提醒,巷口突然傳來一陣破風之聲
——
魏五舉著藥箱,如猛虎下山般砸來。藥箱角準確地撞在刺客後頸,那人悶哼一聲,踉蹌兩步,直接撞在牆上,雙眼一翻暈了過去。
“老東西多管閒事!”
為首者見狀,惱羞成怒地罵了一句,抽出自己的刀,惡狠狠地朝魏五砍去,刀光閃爍,帶著騰騰的殺意。
魏五卻依舊不慌不忙,從腰間摸出那個不離身的酒葫蘆,“砰”
地一聲拔開塞子,往地上一潑。
蘇晚瞬間聞見濃烈的酒氣,那是魏五每日都要喝上兩口的燒刀子,刺鼻的氣味彌漫在空氣中。
刺客的刀剛要落下,魏五突然抬腳勾住他的腳踝,那刺客身形一晃,向前踉蹌了幾步。就在這時,魏五用葫蘆底猛砸其手腕,“哢嚓”
一聲,刺客的手腕發出一聲脆響。“軍醫出身的,收拾你們這些毛賊還不夠?”
魏五冷哼一聲,扯下腰間的布帶,三兩下就把刺客捆了個結實,像捆粽子一樣。
最後那個被顧昭製住的刺客還在拚命掙紮,試圖掙脫束縛。蘇晚見狀,迅速撿起地上的碎磚,照著他膝蓋就是一下。“啊!”
刺客疼得慘叫一聲,整個人蜷成蝦米狀,臉上滿是痛苦之色。
阿蘭不知何時從牆根摸來半塊青瓦,悄悄地靠近刺客,然後重重地壓在他後頸,大聲喊道:“再動就敲碎你腦袋!”
少女的聲音微微發顫,卻帶著一種堅定,瓦塊邊緣幾乎要劃破刺客的麵板。
顧昭蹲下身子,用短刀挑起刺客的下巴,目光如炬,冷冷地問道:“誰派你來的?”
刀刃在刺客下巴上壓出一道紅痕,刺客疼得直抽氣,可卻緊咬著牙,一聲不吭。
魏五也蹲下來,從懷裡摸出一個小紙包,“啪”
地一下撒在刺客的傷口上。“這是我自製的‘醒神散’,”
他拍了拍刺客青腫的手腕,不緊不慢地說道,“摻了半錢馬錢子,疼起來能讓你把孃胎裡的事都吐出來。”
刺客的臉瞬間變得慘白如紙,豆大的汗珠從額頭滾落。“周...
周大人!”
他喘著粗氣,聲音顫抖地說道,“周德海周大人說,那女大夫在城門口壞了他的事,得...
得除了她和她一家,省得她在京城亂嚼舌根!”
蘇晚聽後,手指不自覺地攥得發白,心中湧起一股憤怒與寒意。原來周德海根本不是什麼
“防疫”,他怕的是難民們知道所謂
“驗血”
不過是他拖延時間、剋扣糧款的幌子,更怕她這個能治潰爛傷的醫女,會把他那些見不得光的事捅到台麵上。
“晚晚。”
顧昭伸手輕輕地碰了碰她發顫的手背,聲音輕柔卻堅定,“得趕緊分開走。”
他指了指巷口,“我送阿孃和小川去城南的竹器坊,那裡有我暗衛的聯絡點。魏叔帶阿蘭去北市的茶棧,他們常給宮裡送茶葉,人多眼雜安全些。”
“阿蘭。”
蘇晚蹲下來,溫柔地替少女理了理被扯亂的布帕,那布帕上還帶著少女的體溫。“你身上帶著我給的煙球吧?”
阿蘭趕忙點頭,從懷裡摸出一個小陶瓶,瓶身還沾著她方纔按刺客時蹭的灰,在陽光下顯得有些臟汙。“若有異動,立刻把陶片砸碎,煙是紫色的,我和顧大哥能看見。”
她又轉向魏五,眼神中帶著信任與囑托,“魏叔,您路上盯著阿蘭,彆讓她亂跑。”
魏五拍了拍腰間的酒葫蘆,咧嘴一笑,露出幾顆殘缺的牙齒:“放心,這老骨頭還能扛兩個刺客。”
他彎腰扛起藥箱,朝顧昭點了下頭,然後拽著阿蘭往巷口走去。
阿蘭走了兩步又回頭,眼睛亮得像夜空中閃爍的星子,滿是堅定與期待:“蘇大夫,我等你教《傷寒雜病論》!”
顧昭解下外袍,輕輕地披在蘇晚肩上,彷彿要為她擋住所有的危險。“走吧,阿孃和小川該等急了。”
兩人剛走出巷子,陽光便毫無保留地劈頭蓋臉砸下來,晃得人眼睛有些暈眩。
蘇晚望著魏五和阿蘭的背影漸漸消失在人潮裡,後頸那絲涼意卻更重了
——
方纔審訊時,她瞥見為首刺客的眼角微微跳了跳,那抹慌亂不像是裝的,這讓她隱隱覺得事情似乎沒有那麼簡單。
夜色漸深,像一塊黑色的綢緞,緩緩地鋪展在潼關的上空。街頭的燈籠次第亮起,昏黃的燈光在夜風中搖曳,彷彿隨時都會熄滅。
顧昭帶著蘇晚拐過最後一個街角,竹器坊的青竹招牌在風中晃著,發出
“嘎吱嘎吱”
的聲音,像是在訴說著歲月的滄桑。
蘇晚剛要推門,眼角突然掃見斜對麵的茶樓二樓,有個黑影一閃而過,動作極為迅速,如同鬼魅一般。窗邊的紅綢簾被風掀起,露出半截朱紅信箋
——
和城牆上、刺客布包裡的,一模一樣。
她心中一驚,下意識地攥緊顧昭的衣袖,剛要開口,竹器坊裡傳來小川歡快的笑聲:“阿姊!阿孃說等會烤紅薯!”
顧昭按住她的手,輕聲道:“進去再說。”
可兩人都知道,這一晚,註定難眠。
茶樓二樓的黑影縮回窗後,摸出懷裡的密信。信上的硃砂印泥還未乾透,散發著一股淡淡的墨香,那是周德海的私印,鮮紅的顏色在黑暗中顯得格外醒目。
他輕輕地吹滅燭火,將信小心翼翼地揣進懷裡,轉身融入了夜色之中,隻留下一片寂靜。
遠處傳來更夫的梆子聲,“咚
——”
的一聲,悠長而沉悶,驚飛了簷角的烏鴉。那烏鴉撲騰著翅膀,在夜空中盤旋,發出
“呱呱”
的叫聲,彷彿在預示著不祥。
而在城南某處偏僻宅院裡,周德海捏著剛送來的密報,胖臉上的肉氣得直顫。“跑了?”
他怒不可遏,將密報撕成碎片,“廢物!”
碎紙片如雪花般飄落在地,最上麵那句
“蘇晚未除”
的墨跡還未乾,似乎在嘲諷著他的無能。
他抓起茶盞,狠狠地砸向牆角,“嘩啦”
一聲,青瓷碎裂聲在寂靜的夜裡格外刺耳。“加派人手!明日卯時前,我要見那女大夫的屍首!”
他扯著嗓子大聲喊道,聲音在宅院裡回蕩,透著無儘的憤怒與決絕。
夜風卷著碎紙片穿過門縫,飄向街道儘頭。
那裡,一盞紫色的燈籠正被人悄悄掛在竹器坊的門楣上
——
那是顧昭暗衛的標記,在夜色裡泛著幽光,像一雙警惕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