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荒後,在京城開了家活死人醫館 第328章 帝王設宴?舊夢難圓
紫宸殿裡,鎏金燭台散發著暖光,把宮燈映照得暈黃一片。蘇晚小心翼翼地踩著青石板,剛一跨進殿門,繡鞋尖就正好碾過一片龍涎香燒儘後留下的灰燼。
“蘇醫正到
——”
通傳的聲音在雕龍柱上撞出回響,驚得廊下的雀兒撲棱棱地飛了起來,撲騰著翅膀,帶起一陣小小的氣流。
蘇晚抬起眼睛,就看到禦座上的皇帝正端著酒盞,那目光冷得像淬了冰的銀針,順著她腰間的玉佩一路往下掃。
這枚玉佩是顧昭前幾天塞給她的,還說
“留個念想”,可這會兒在這暖閣裡,玉佩泛著幽幽的光,卻像一塊燒得通紅的炭火,燙得她腰間生疼。
“蘇姑娘坐。”
德妃的聲音從左邊傳了過來。
這位先皇遺妃今天穿著一身月白色的宮裝,鬢邊的珍珠步搖隨著她的動作輕輕顫動,比起上個月在慈寧宮見到的時候,多了幾分生氣。
她身邊空著的案幾離顧昭的位置特彆近。顧昭這會兒正跪在丹墀下,身上的玄色暗衛服上還留著前幾天追捕刺客時濺上的血漬。不過皇帝特彆下旨
“免禮”,還賜了錦墊讓他坐著。
蘇晚坐下的時候,袖中的帕子都已經被她攥得皺巴巴的了。
她能清楚地聽到自己的心跳聲,“咚咚咚”
的,就跟擂鼓似的。從昨天接到聖旨開始,這鼓點就一直沒停過。
太後說的那句
“吃人的宮”,在她耳邊轉來轉去,可她又怎麼能拒絕呢?
顧昭還昏迷在醫館的後堂,而皇帝的聖旨裡明明白白地寫著
“顧統領的舊部都在宴席上,蘇醫正要是不來,恐怕會傷了他的體麵”。
“昭兒,嘗嘗這櫻桃鮓。”
德妃突然夾起一筷子像水晶一樣透亮的菜,輕輕放在顧昭的案頭。
蘇晚注意到,顧昭握著酒盞的手指關節微微收緊,喉結動了動,最終還是沒說話。
德妃卻好像沒察覺到他的異樣,指尖輕輕撫過案上的青瓷盞,聲音突然變得很輕,就像一聲歎息:“那年你才六歲,在禦書房背誦《兵法》,陛下還誇你‘最像朕’。”
她抬起眼睛的時候,眼角的細紋裡浸著點點水光,“後來先皇後病得很重,拉著我的手說‘昭兒要平安’,再後來...
再後來那床繡著並蒂蓮的小被子,就裹著你送出了宮。”
一瞬間,殿內的溫度彷彿都降了幾分,蘇晚感覺一股寒意從腳底升了起來。
她看到顧昭的睫毛在眼下投出濃重的陰影,他低著頭,玄色的發尾掃過頸後那道舊疤。那道疤,是他替她擋刀時留下的。
皇帝的拇指在酒盞邊緣輕輕摩挲著,鎏金雲龍圖案在他指腹下若隱若現:“德妃今日倒是像喝醉了。”
他突然笑出了聲,可那聲音卻冷得像臘月裡的雪,“昭兒,朕知道你這些年辛苦了。如今真相都已經大白,你可願意...
回宮?”
“臣隻是陛下的義子。”
顧昭終於抬起頭,眼底翻湧著蘇晚從來沒見過的複雜情緒,像一片暗潮洶湧的深海,“儘自己的職責而已,不敢有什麼僭越的想法。”
他的聲音平穩得就像刻在石碑上的字,可蘇晚卻看見他放在案下的手,正緊緊地攥著腰間的玉牌。那是暗衛統領的令牌,邊緣都已經被磨得發亮了。
皇帝的目光在他們兩人之間轉了一圈,突然舉起酒杯:“好一個‘職責所在’。”
他一仰頭,把杯中的酒一飲而儘,酒液順著嘴角淌到了龍袍上,“來人,換大盞!今天咱們要不醉不歸!”
殿外的更漏
“滴答滴答”
地敲過了三更,蘇晚終於找了個藉口退席。
她緊緊攥著被冷汗濕透的帕子,穿過迴廊。月光灑下來,把漢白玉欄杆的影子投在地上,就像一條蜿蜒曲折的鎖鏈。
突然,身後傳來細碎的腳步聲,德妃的宮裝衣角掃過她的裙裾:“蘇姑娘可知道,昭兒在暗衛營的時候,總是把藥罐擦得比刀劍還要亮?”
她的手輕輕撫過蘇晚腰間的玉佩,“他說,等找到那個能陪他一起喝藥的人,就把這玉牌送出去。”
蘇晚的呼吸一下子就停滯了,心裡像是被什麼東西猛地撞了一下。
她望著德妃轉身時步搖上的珍珠,突然明白了太後說的
“吃人的宮”,原來它吃的從來都不是人的血肉,而是人心。皇帝想要顧昭的忠誠,德妃想要顧昭的過去,而她呢...
她想要的不過是醫館後堂那個會替她熬藥、會在她紮針的時候緊緊攥住她手的顧昭啊。
醫館的燈籠還亮著,昏黃的燈光透過窗戶紙,在地上投出一片溫暖的光影。
蘇晚輕輕推開門,熟悉的藥香混合著顧昭常用的沉水香撲麵而來,讓她心裡稍微安定了一些。
阿福趴在外間的藥櫃上打盹,聽到動靜猛地抬起頭,眼睛一下子亮了起來:“蘇姑娘,顧統領...
他剛才動了!”
蘇晚的心跳一下子漏了一拍,像是被一隻無形的手猛地揪住了。
她快步走進內室,月光從窗紙上的破洞透進來,正好照在顧昭蒼白的臉上。
他的睫毛輕輕顫動著,就像一隻想要掙脫繭束縛的蝴蝶,嘴唇微微動了動,啞著嗓子輕聲喚她:“晚晚...”
“我在。”
蘇晚趕緊跪在床前,握住他的手。
他的掌心燙得厲害,可還是習慣性地反過來握住她的手,指腹輕輕蹭過她腕間的針囊。那針囊,是他親手用蜀錦縫的。
她湊到他耳邊,聲音輕得彷彿怕驚擾了這如水的月光:“我知道你的身份了...
你是想當皇帝,還是...
隻想做個普通人?”
顧昭的拇指在她手背上緩緩摩挲著,像是要用儘全身力氣,把這溫度刻進自己的骨血裡。
他的眼皮又顫了顫,眼尾泛起一抹紅,好像馬上就要醒過來了。
蘇晚屏住呼吸,連窗外梧桐葉飄落的細微聲音都聽得清清楚楚。
“蘇姑娘!”
影十四的聲音像一道炸雷,猛地撞破門簾,帶起一陣風,把案頭的藥盞都掀翻了。
他腰間的暗衛腰牌撞在門框上,發出清脆的響聲:“不好了!沈相調動了西城門的禁軍,說是...
說是要清剿‘逆黨’!”
蘇晚猛地抬起頭,就看見影十四額角的冷汗正順著下頜不斷往下淌。
顧昭的手在她掌心裡緊了緊,又慢慢鬆開
——
他終究還是沒有醒過來。
殿外突然傳來急促的馬蹄聲,由遠及近,就像一陣狂風卷過。
蘇晚望著顧昭依舊緊閉的眼睛,突然想起紫宸殿裡皇帝最後那個笑容。那笑容,就像春天冰層剛剛融化時出現的裂縫,底下卻藏著深不見底的寒意。
而在更遠的地方,西城門的燈籠被風卷得劇烈搖晃,沈相的車駕正碾過滿地的碎瓊,車簾裡隱隱飄出半句低語:“顧昭的暗衛營...
該換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