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荒後,在京城開了家活死人醫館 第41章 龍紋印記,暗潮翻湧
晨霧如輕紗般彌漫在營地四周,遲遲未曾散去,給整個世界都蒙上了一層朦朧的薄紗。顧昭與蘇晚小心翼翼地摸回營地的竹棚,腳步輕緩,儘量不發出聲響,彷彿怕驚擾了這片寂靜中的暗流。
蘇晚輕輕解下腰間的藥箱,箱上的竹片匕首不經意間磕在木箱上,發出一聲清脆的輕響,在這安靜的氛圍中顯得格外突兀。
顧昭將裹著帕子的賬冊輕輕放在案幾上,指腹無意識地摩挲著帕角
——
那上麵有小川用野蠶絲繡的歪歪扭扭的
“晚”
字,帶著孩子特有的天真與拙樸。
“這印。”
他突然開口,聲音彷彿是從霧水凝結而成,透著徹骨的涼意。
蘇晚原本正要去倒熱水的手瞬間頓住,動作凝固在半空中。
她順著顧昭的目光看過去,隻見帕子半掀開,賬冊最後一頁那龍紋印記正泛著暗金色的光,金線脫落的地方猶如被利刃劃開的傷口,觸目驚心。
顧昭的喉結上下動了動,指節因為用力抵在案幾上而泛白,聲音低沉地說道:“太子府的私印。”
蘇晚的指甲不由自主地深深掐進掌心,留下一道道月牙形的痕跡。
她的腦海中瞬間浮現出昨夜在敵營主帳裡翻到的密令
——“晉州糧船改道幽州”
的字跡彷彿還在眼前晃動。原來,那些被無情截下的賑災糧,那些在饑寒交迫中餓死的老幼婦孺,這一切悲劇的背後,竟然不是那些貪圖錢財的小官,而是太子。
“難怪敢把糧船改道改得如此明目張膽。”
她的聲音乾澀而沙啞,彷彿喉嚨裡被塞進了一把沙子,“太子監國三年,連內廷司的王公公都敢收他的銀子......”
顧昭突然伸出手,緊緊握住她的手。他的掌心帶著長途跋涉後的涼意,卻比她的手沉穩有力。“這些賬冊足夠掀翻太子,但......”
他緩緩垂眸,目光落在她腕間那串小川編的草繩手鏈上,眼神中透露出一絲擔憂,“我怕牽連到你們。”
“牽連?”
蘇晚反握住他的手,草繩硌得手腕生疼,卻彷彿感覺不到。“晉州逃荒時,我背著母親過黃河,小川餓得隻能啃樹皮。這些賬冊裡的每一頁,都記錄著我親眼見過的那些悲慘死去的屍體。”
她微微扯動嘴角,露出一絲苦澀的笑容,“要牽連,也是我牽連你。”
就在這時,竹棚外傳來一陣粗重的腳步聲,打破了這略顯沉重的氛圍。
趙鐵柱猛地掀開簾子走進來,他身著粗布短打,上麵沾滿了草屑,腰間還彆著半截沒吃完的玉米餅
——
這是他從難民手中省下的珍貴乾糧。
“蘇姑娘,顧統領。”
他單膝跪地,膝蓋壓在竹板上,發出一陣吱呀的聲響。“我想去京城打探訊息。”
蘇晚愣了一下,疑惑地問道:“你不是說從前在京城做搬運工?”
“是,我給米行扛過糧,給綢緞莊搬過貨,京城九門怎麼走,哪家茶樓是官差歇腳的地兒,我都門兒清。”
趙鐵柱撓了撓後腦勺,憨厚地笑著,“你們要扳倒太子,總得知道他在京城有多少爪牙。”
顧昭盯著他沾著泥的鞋尖,憑借暗衛敏銳的直覺,他能感覺到這漢子眼中沒有絲毫算計,隻有一團燃燒得旺盛的正義之火。
他伸手虛扶了一下,說道:“起來。我派周影跟你,他扮成挑夫,你倆走水路,明日寅時出發。”
“得嘞!”
趙鐵柱興奮地搓著手站起來,“我這就去收拾兩件舊衣裳,再跟媳婦說兩句話
——
她要是問,我就說去南邊找活計。”
他轉身掀簾出去時,清晨的微風輕輕吹進竹棚,將裡麵的藥香吹得微微晃動。
蘇晚望著他離去的背影,忽然聽見西邊傳來一聲抽氣聲。
她繞過竹簾,隻見小翠正蹲在草堆旁,手裡緊緊攥著一塊染血的布,麵前坐著一個十五六歲的少年,右臂上有一道三寸長的傷口,紅肉外翻,鮮血淋漓。
“蘇姐姐!”
小翠抬頭,鼻尖上沾著一些藥粉,模樣有些狼狽。“他被流箭劃傷了,我用酒洗過傷口,可......”
蘇晚趕忙蹲下來。少年疼得身體直哆嗦,牙齒緊緊咬著嘴唇,硬是不吭一聲,豆大的汗珠從額頭滾落。
她接過小翠手裡的酒壇,倒出半盞酒,輕聲說道:“你做得對。”
她用指腹輕輕按壓傷口周圍,仔細檢查著傷勢,“沒傷到筋骨,縫五針就行。”
小翠立刻熟練地翻出針線包。蘇晚注意到,那包上的補丁是新縫的,針腳比自己前日教她時更加齊整。“記住,進針要順著肌理。”
她輕輕捏著小翠的手,耐心地指導著,“像這樣,先從左邊肉厚的地方紮進去......”
少年疼得忍不住悶哼了一聲,而小翠的手卻穩穩當當,沒有絲毫顫抖。
蘇晚看著她緊繃的小臉,不禁想起半月前這姑娘還在逃荒路上哭著說
“見血就暈”,如今卻能鎮定自若地捏著針為傷者縫傷口了。
“好了。”
小翠打了個漂亮的結,臉上露出自豪的笑容,“蘇姐姐你看,和你縫的一樣!”
蘇晚剛要開口誇讚她,竹棚裡突然傳來一陣劇烈的咳嗽聲。
她心頭猛地一緊,臉色瞬間變得煞白,毫不猶豫地轉身衝進竹棚。
隻見林氏正蜷縮在鋪著草蓆的土炕上,用帕子緊緊捂在嘴邊,指縫間滲出暗紅的血跡。
蘇晚急忙伸手摸她的額頭,觸手滾燙,比小川發燒時的溫度還要驚人。
“阿晚......”
林氏氣息微弱地喘著氣,“我這老毛病......
不打緊的......”
“不打緊?”
蘇晚的聲音忍不住顫抖起來,眼眶也瞬間紅了。
她想起母親從前做醫婆時,總是說
“咳血是肺裡燒著一把刀”,心中一陣刺痛。
她慌亂地翻出藥箱,指尖因為焦急幾乎要戳穿油紙包,嘴裡唸叨著:“上次在山神廟采的紫菀呢?還有雪蓮......
對,雪蓮!”
顧昭不知何時悄然站在她身後,手裡舉著一個布包,輕聲說道:“今早周影去後山,采了兩朵。”
蘇晚一把抓過雪蓮,指甲用力掐碎花瓣,混著紫菀、貝母一起塞進藥罐。
柴火燒得劈裡啪啦作響,火星四濺,蘇晚守在灶前,眼睛緊緊盯著藥罐裡翻湧的深褐色藥汁,耳邊是母親壓抑的咳嗽聲,每一聲都像重錘般敲在她心上。
“阿晚,彆忙了......”
林氏虛弱地輕聲說道,“我這把老骨頭......”
“閉嘴!”
蘇晚突然大聲吼出來,聲音帶著一絲失控的顫抖。
她想起穿越那天,自己在急診科搶救車禍病人,家屬在外麵焦急地哭泣,她舉著手術刀堅定地說
“再堅持五分鐘”。
而現在,她舉著藥碗,眼淚忍不住砸落在碗裡,聲音帶著哭腔卻又無比堅定地說道:“媽,你給我再堅持五個時辰。”
藥汁終於熬好時,天色已經完全黑透,整個世界彷彿被黑暗吞噬。
蘇晚小心翼翼地喂母親喝下半碗藥汁,又在她後背的肺俞穴紮了三針。
慢慢地,林氏的呼吸漸漸平順,額頭的汗水也逐漸收了回去。
蘇晚緊緊握著她的手,眼睛一刻也不敢離開母親的臉龐,直到東方泛起魚肚白,晨曦的微光悄悄透進竹棚,她纔敢微微閉上酸澀的眼睛。
“蘇姑娘。”
顧昭的聲音從竹簾外傳來,帶著夜露的涼意,“來議事棚,我有安排。”
議事棚裡點著三盞油燈,昏黃的燈光搖曳不定,暗衛們或坐或立,腰間的劍在燈光下映出一道道冷光,彷彿隨時準備迎接未知的挑戰。
顧昭站在地圖前,手指輕輕點著京城的位置,神情嚴肅地說道:“我扮成綢緞商人混進去,明日啟程。趙鐵柱和周影走水路,應該比我早到兩日。”
“那我們呢?”
蘇晚焦急地問道。
“你們留在城外的破廟,繼續接應逃荒的百姓。”
顧昭看著她,眼神中帶著一絲擔憂與叮囑,“若我七日內沒回來......”
“沒有若。”
蘇晚果斷地打斷他,眼神堅定得如同燃燒的火焰,“你不回來,我就帶著小川、帶著小翠、帶著所有信得過的人,去京城找你。”
顧昭望著她眼底布滿的血絲
——
那是守了母親整整一夜的疲憊痕跡,心中一陣心疼。
他輕輕伸手替她理了理淩亂的頭發,聲音不自覺地放軟,溫柔地說道:“傻姑娘......”
“我不傻。”
蘇晚緊緊抓住他的手腕,目光灼灼地看著他,“顧昭,你記不記得在逃荒路上,你被土匪砍傷,是我用線縫的傷口?你說過,活下來的人要一起看春天。”
她吸了吸鼻子,聲音帶著一絲倔強,“現在春天還沒到,我不準你食言。”
顧昭的喉結動了動,剛要開口說話,棚外突然傳來一陣急促的馬蹄聲,打破了這略顯溫情的氛圍。
“籲
——”
那馬嘶聲帶著幾分熟悉,彷彿帶著某種不祥的預感。蘇晚和顧昭對視一眼,同時迅速掀開簾子衝了出去。
晨霧中,一道身影從馬上直直栽了下來。
那人滿身塵土,衣衫襤褸,褲腳被撕開了一道大口子,露出的小腿上還沾著斑斑血跡。
他艱難地抬起頭,蘇晚看清了那張被曬得黝黑的臉
——
竟然是趙鐵柱。
他,提前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