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荒後,在京城開了家活死人醫館 第275章 幕後皇子·棋局再開
蘇晚捏著那枚從烏鴉頸間摸出的玉佩,指腹被玉麵粗糙的棱邊硌得生疼,彷彿要在皮肉上刻下同樣的印記。火盆裡的餘燼還在不甘地劈啪作響,焦黑的鴉羽蜷成一團灰絮,被偶爾竄起的火星燎得更碎。她借著跳動的火光反複翻轉玉佩——正麵那朵歪歪扭扭的並蒂蓮雕工粗陋,花瓣邊緣甚至帶著未打磨乾淨的毛刺,背麵卻藏著一道淺得幾乎要被歲月磨平的刻痕,凝神細辨,那輪廓竟清晰地構成一個字。
阿姐?阿九在她懷裡不安地動了動,溫熱的小手指輕輕戳了戳她發緊的手背,帶著孩童特有的軟糯,手疼嗎?
蘇晚猛地回神,迅速將玉佩塞進袖中暗袋,低頭時,睫毛輕輕掃過弟弟柔軟的發頂,帶來一陣微癢的觸感:不疼。阿九先去裡屋睡,阿姐和趙叔叔說兩句話就來陪你。她轉向靠牆站著的趙將軍,對方正一瞬不瞬地盯著她袖中微微鼓起的輪廓,眉心擰成了深深的川字,顯然也在猜測那物件的來曆。
趙將軍是前日才投誠的晉州舊部,厚重的鎧甲早已卸下,隻穿一件洗得發白的青布短打,袖口磨出了毛邊,可此刻往那一站,脊背挺直如鬆,竟比穿甲冑時更顯沉凝威嚴:蘇姑娘,這玉佩...
背麵有個字。蘇晚直接攤開掌心,玉佩在她蒼白的手心裡泛著冷冽的光,映得指尖都染上一層青幽。最近朝堂都在傳,二皇子雖無封王之名,卻在暗中蓄養勢力。趙將軍在晉州駐守多年,訊息靈通,可聽過他的動靜?
趙將軍的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腰間空蕩的刀鞘,那是他當年在沙場上養成的習慣,每逢心緒不寧便會如此。他沉聲道:二皇子李珣,母妃早逝,自小便在太後宮裡長大。老臣當年隨晉州藩王進京述職,有幸見過他一麵——當時他穿件青衫,安安靜靜坐在廊下抄經,連手中的茶盞都捧得穩穩當當,怎麼看都是個悶頭讀書的文弱皇子。他突然話音一頓,目光猛地縮緊,像是想起了什麼關鍵線索,可...晉州賑災糧被貪墨那事,最早遞上摺子揭發的,正是二皇子的侍讀。
蘇晚的指甲輕輕叩了叩玉佩上的蓮瓣凹槽,發出細微的聲:遞摺子的是侍讀,查案的是他的人,連幽冥門的烏鴉傳信都用他母妃的並蒂蓮玉佩...趙將軍,您說,這世上真有這麼多巧合嗎?
院外突然傳來急促的馬蹄聲,由遠及近,踏碎了夜的寂靜。影十四掀開門簾快步進來,發梢還沾著晶瑩的夜露,顯然是一路疾馳而來:顧統領回來了。
顧昭跨進門檻時帶起一陣寒風,玄色披風的下擺還凝著細碎的白霜,腰間的玉牌隨著動作撞在門框上,發出清脆的響。他目光如炬,一眼就瞥見蘇晚手中的玉佩,腳步微微一頓,沉聲道:從烏鴉身上找的?
蘇晚將玉佩遞過去,指尖相觸時,能感覺到他指腹的薄繭,背麵有個字。
顧昭的拇指緩緩撫過那個淺淡的刻痕,燭火在他深邃的眼底明明滅滅:我今日進宮,借醫館遇襲的由頭提了幽冥門。陛下隻淡淡說了句朕的兒子們,各有心思,還反問我...覺得誰最像幕後之人。他忽然抬眼,目光銳利如刃,直直看向蘇晚,蘇晚,陛下或許早就知道這一切。
蘇晚的後頸驟然泛起一陣涼意,彷彿有冰冷的蛇悄然爬過。她想起前日在禦藥房見到的那疊密報,皇帝批紅的朱筆在晉州災情四個字上圈了又圈,墨跡層層疊疊,幾乎要穿透紙背——原來從三年前大旱開始,這盤棋局就早已佈下,他們不過是棋盤上後知後覺的棋子。
咚——
一聲清脆的瓦片碎裂聲驚得燭火猛地一顫,光影在牆上扭曲成怪異的形狀。蘇晚猛地轉身,就見廢墟堆起的斷牆上立著一道黑影,麵覆猙獰的青銅鬼麵,月光從眼洞處漏進去,恰好映得他嘴角勾起的笑意格外森然:蘇大夫,你真的以為你能改變什麼嗎?
影十四已經閃電般摸出袖中短刃,寒光乍現,卻被蘇晚按住了手腕。她死死盯著鬼麵喉結處晃動的銀飾——那是一枚小巧的狼牙吊墜,和前日截殺顧昭的殺手頸間掛的一模一樣,是幽冥門死士獨有的標記。
改變什麼?她向前走了兩步,火盆的光映得她眉峰冷硬如石,改變晉州餓死的三萬百姓?改變被你們燒得隻剩殘垣的醫館?還是改變...你們這些躲在陰溝裡不敢見光的鼠輩?
鬼麵低笑一聲,笑聲從麵具後傳出,帶著沉悶的回響,如同來自地獄的嘲諷。他指節輕輕叩了叩鬼麵,發出的輕響:你救得活皮肉外傷,救不活這腐朽的人心。等你明白這京城的水有多深——他突然俯身,指尖如電般掠過蘇晚發頂的木簪,帶起一陣刺骨的寒風,或許會願意來我幽冥門,做個隻醫死人的活醫。
話音未落,他足尖一點斷牆,身形如鬼魅般躍上屋簷,幾個起落便消失在濃稠的夜色裡,隻留下幾片被帶落的碎瓦,一聲砸在焦土上。
影十四追出兩步又懊惱地折回來,拳頭重重砸在斷牆上,震下簌簌塵土:屬下沒用,沒追上!
不怪你。顧昭的披風掃過蘇晚身側,帶起一陣淡淡的雪鬆香。他望著鬼麵消失的方向,聲音沉得像壓了塊千斤鐵,能在巡防營眼皮子底下進出醫館,又能讓秦大人心甘情願當棋子...這局棋,比我們想的還要大。
影十四。蘇晚突然開口,目光沉靜如水,你今夜跟去。
影十四眼睛一亮,瞬間明白了她的意圖,重重點頭:是!屬下這就換夜行衣!
顧昭剛要出言阻攔,蘇晚已經拽住他的袖口,指尖傳來微涼的觸感:鬼麵故意現身,就是要引我們追。影十四跟去,正好能探到他們的老巢。她頓了頓,眼中閃過一絲銳利,而且...我總覺得,柳先生和這事脫不了乾係。
柳先生是李敬之的幕僚,而李敬之,正是二皇子李珣最器重的清貴文人,這其中的關聯,早已是昭然若揭。
顧昭的手指在腰間暗衛令牌上輕輕敲了兩下,突然反手握住蘇晚的手,掌心的溫度透過布料傳來,帶著令人安心的力量:我和你一起等訊息。
子時三刻,院外傳來三短一長的暗號聲,輕得像蟲鳴。顧昭悄無聲息地掀開窗紙一角,就見影十四如靈猴般蹲在院角的棗樹上,對著屋內比了個的手勢——這是暗衛中有重大發現的訊號。
三人迅速擠進裡屋,影十四的靴底還沾著濕漉漉的青苔,帶著祠堂特有的潮濕氣息:鬼麵去了城東廢棄的龍王祠,柳先生早就在裡麵等著。屬下躲在房梁上屏住呼吸聽了半晌,柳先生說醫館隻是開胃菜,要讓整個京城的藥鋪都開不出方子,鬼麵則說等二皇子拿到軍符,晉州那些舊部就再也翻不了天
顧昭的指節瞬間捏得發白,骨節作響:軍符?是晉州的駐軍調令?
還有這個。影十四從懷裡摸出半片揉得發皺的殘紙,邊緣還帶著撕裂的毛邊,屬下趁他們轉身時偷偷撕下的,上麵寫著八月十五,太醫院
蘇晚接過殘紙,月光透過窗紙灑在上麵,墨跡雖淡卻清晰可辨。她突然想起今日在禦藥房看到的記錄——太醫院新到的藥材清單裡,防風、白術這些防治時疫的常用藥,數目竟比往年多了整整三倍,當時隻當是為秋燥做準備,此刻想來,卻處處透著詭異。
他們要在太醫院動手。她的聲音突然冷了下來,像淬了冰的刀鋒,用藥材做文章,讓京城鬨起瘟疫。到時候二皇子就能以穩定民心為由,名正言順地接管駐軍。
顧昭猛地站起身,案上的茶盞被他帶得落地,摔成幾瓣,滾燙的茶水濺在鞋麵上,他卻渾然不覺:我這就進宮稟報陛下——
彆急。蘇晚按住他的胳膊,從妝匣底層取出一張泛黃的地圖,那是她這月來憑著記憶和走訪畫的京城藥鋪分佈圖,上麵密密麻麻標注著各店的藥材儲備,他們想讓我們出局,我們就偏要給他們再布個局。趙將軍,晉州舊部裡有懂藥材辨識的人嗎?
趙將軍立刻點頭,眼中閃過一絲精光:老臣麾下有個姓周的參將,以前在藥行乾過十年,辨藥識材的本事,在晉州是數一數二的。
讓他混進太醫院當雜役,盯著藥材庫的動靜。蘇晚的指尖重重劃過地圖上太醫院的標記,留下一道淺淺的摺痕,影十四,你帶暗衛死死盯著龍王祠,他們運藥的車一出門就立刻截下,人贓並獲。顧昭...她抬頭看他,眼底彷彿有火光在燒,明亮得驚人,你明日去見陛下,就說臣查到有人要借藥材生事,恐牽連皇家清譽,願請命徹查
顧昭望著她發亮的眼睛,那裡麵藏著不輸男子的膽識與謀略,突然伸手揉了揉她的發頂,動作帶著難得的溫柔:你這腦子,不去當軍師真是可惜了。
蘇晚拍開他的手,嘴角卻忍不住微微上揚,帶著幾分嬌嗔:等把這些魑魅魍魎全掀了,再和你算燒醫館的賬。
窗外的月光漸漸西沉,夜色濃得像化不開的墨。顧昭站在窗前,望著廢墟裡那截未燃儘的房梁,它在晨露中泛著焦黑的光,如同他們曆經的磨難。他低聲道:這場棋,也該換個人執子了。
晨霧如紗般漫進院子時,蘇晚蹲在焦土上仔細翻找著可用之物。阿九舉著個燒得黑乎乎的藥碾子跑過來,小臉上沾著灰,卻笑得燦爛:阿姐,這個還能用!她接過藥碾子,指腹輕輕擦去上麵的灰燼——這是母親留下的遺物,跟著她們從晉州逃荒到京城,一路顛簸卻從未丟棄的老物件。
能用。她把藥碾子鄭重地塞進阿九手裡,掌心傳來器物特有的厚重感,等天亮了,我們就開始清點損失,一點一點重新來過。
東邊的天空泛起魚肚白,遠處傳來巡防營換班的號角聲,悠長而嘹亮。蘇晚望著漸亮的天色,袖中玉佩硌著她的手腕,帶來清晰的痛感——這一次,她絕不會再讓任何人,把她們的家,燒成一片廢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