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荒後,在京城開了家活死人醫館 第216章 朝堂對峙,銀針問罪
更深露重,窗欞外的風卷著殘葉掠過,發出“嗚嗚”的低吟,像誰在暗處啜泣。醫館裡,燭火在晚風中搖曳,燈芯爆出的火星“劈啪”輕響,將蘇晚專注的側影投在牆上,忽明忽暗,鬢角的碎發被光暈染成淺金。
她的指尖在微黃的紙頁上緩緩滑過,指腹蹭過粗糙的紙麵,帶起細如煙塵的紙屑。賬冊副本與藥方記錄被整齊地攤開,墨跡深淺不一的記錄裡,“黨參三錢”“當歸五錢”的尋常藥材間,藏著“安神草”這個不起眼的名字,每一筆都像無聲的控訴。她將關鍵證據按時間線排列,硃砂筆在紙上劃過的“沙沙”聲裡,幾個紅點連成一條蜿蜒的線,像滴在白紙上的血,指向不見底的深淵。
“都準備好了?”顧昭的聲音自身後傳來,帶著夜露的清寒,卻藏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暖。他不知何時已站在那裡,墨色常服上還沾著星點夜霜,身姿挺拔如鬆,將那小小的燭火襯得愈發溫軟,投在地上的影子與她的交疊在一起,像是無聲的守護。
蘇晚點頭,未回頭,目光仍鎖在記錄上:“梁尚書的脈案,從三年前的‘偶感風寒’,到兩年半前的‘心悸氣短’,再到一年前的‘神思恍惚’,最後到近半年的‘臥床不起’……”她指尖點在“神思恍惚”四字上,墨跡已有些暈開,“每一步,都與‘夢魂花’的劑量調整完美吻合。對方用藥極謹慎,劑量微如發絲,混在參湯裡,連太醫院的老供奉都隻會歸咎於年老體衰——您聞這藥渣,”她拿起一頁夾著乾枯藥草的紙,“參香蓋過了夢魂花的澀味,尋常人根本辨不出。”
她的聲音清冷如月下溪泉,顧昭的目光落在她發頂,夜色也藏不住他眼底的沉靜:“明日金殿之上,他們第一個要攻訐的,就是你的身份。一個無品無階的民間女子,話再有理,也難登大雅之堂。”
蘇晚終於抬頭,燭光映著她清亮的眸子,裡麵沒有畏縮,隻有澄澈的堅定,像淬了火的銀針:“我知道。但我必須去。”
“放心。”顧昭上前一步,伸手將一份卷宗按在她整理的證據上,牛皮封麵帶著他掌心的溫度,“若有人質疑,我為你作證。你不是孤身一人。”
蘇晚的心微微一暖,低頭看向卷宗,封皮上暗衛營的火漆印還泛著油光,知道裡麵是顧昭徹夜蒐集的鐵證。她輕輕頷首,將所有證據收入樟木匣,木頭的清香混著紙墨味,讓人莫名心安。
這一夜,京城暗流湧動,張府的燭火亮到天明,碾藥的石磨聲在寂靜的巷弄裡格外刺耳;李禦史書房的燈也未熄,卷宗翻得“嘩啦”響,硯台裡的墨都涼透了。
次日,金鑾殿。
龍涎香的煙氣嫋嫋升騰,在梁柱間纏繞,甜膩中帶著壓迫感,壓得人脊背發沉。文武百官分列兩側,朝服上的繡紋在晨光裡泛著暗光,連呼吸都放輕了,殿內靜得能聽見香爐裡香灰落下的“簌簌”聲。
禦史大夫李大人手持象牙笏板,踏前一步,洪亮的聲音如鐘磬撞在金磚上,在殿內回響:“臣,彈劾吏部侍郎張維、戶部侍郎錢斌、工部尚書之子周懷安等人,結黨營私,意圖不軌,其罪當誅!”
話音落下,猶如平地驚雷。被點到名字的張侍郎等人臉色瞬間鐵青,朝服下的手指攥得發白,指甲幾乎嵌進肉裡。
張侍郎立刻出列,袍角掃過金磚的“沙沙”聲裡,他俯身叩首,額頭磕在地上發出“咚咚”響:“陛下明鑒!李大人血口噴人,毫無實據!我等一心為國,鞠躬儘瘁,何來結黨營私一說?此乃汙衊!**裸的汙衊!”
“汙衊?”李大人冷哼一聲,轉身看向殿門,“證據是否確鑿,不妨讓證人親自來說。”
在眾臣驚疑不定的目光中,蘇晚一襲素衣,白得像雪,手捧一卷畫軸,步履沉穩地走入金鑾殿。裙擺掃過金磚,幾乎沒有聲音,卻像一根針,刺破了殿內凝滯的空氣。她既無品階,本沒資格踏入此地,但此刻,皇帝默許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帶著審視。
一個女子的出現,讓朝堂起了小小的騷動,竊竊私語像蚊蚋飛過:“這是誰家的姑娘?”“看著麵生得很……”張侍郎眼角的餘光掃過她,嘴角勾起輕蔑的笑——一個黃毛丫頭,能掀起什麼風浪?
蘇晚無視周圍所有目光,徑直走到大殿中央,緩緩展開手中的畫軸。卷軸“嘩啦”展開,露出裡麵精心繪製的人體經絡圖,硃砂點的穴位旁,用蠅頭小楷標注著病症演變,從淺粉到深紫,像一朵毒花在紙上慢慢綻放。
“啟稟陛下,”她的聲音清脆如玉石相擊,清晰地傳到每一個角落,“臣女蘇晚,鬥膽論斷一事。吏部梁尚書病重臥床,並非年老體衰,而是中毒所致。此毒,名為‘夢魂花’。”
她指向圖上不斷加深的紫色塊,指尖劃過紙麵的“沙沙”聲裡,字字如鑿:“夢魂花無色無味,少量服用可安神助眠,但若長期持續,每日累加,便會如跗骨之蛆,悄無聲息地侵蝕五臟六腑,破壞神經營絡,最終使人神智錯亂,形同活死人。這,便是梁尚書如今症狀的真正病因!”
此言一出,滿堂嘩然!倒抽冷氣的“嘶嘶”聲、低低的驚呼聲混在一起,像一鍋滾開的水。
張侍郎像是聽到天大的笑話,發出刺耳的冷笑,聲音尖得像指甲刮過木板:“荒唐!真是荒唐至極!一個不知從何而來的民間女子,也敢在金鑾殿上妄議朝中一品大員的病因?你懂什麼醫理?憑什麼信口雌黃?此等妖言惑眾,擾亂朝綱,該當何罪!”
立刻有幾名官員附和,袍袖揮動的“呼呼”聲裡,唾沫星子飛濺:“張大人所言極是!一個女子,不好好待在閨閣,竟敢拋頭露麵,乾涉政務,成何體統!”“陛下,此女來路不明,恐是奸細!”
所有矛頭都對準蘇晚,像無數把鈍刀要將她割碎。
麵對千夫所指,蘇晚神情未變。她靜靜看著狀若癲狂的張侍郎,嘴角甚至勾起一抹微不可查的弧度,像看著跳梁的小醜。
“我是不是信口雌黃,張侍郎一看便知。”
她不疾不徐地從袖中取出另一疊冊子,紙頁泛黃發脆,正是梁尚書府的用藥記錄,邊緣還沾著點褐色的藥漬。又取出一個小巧的白瓷瓶,瓶塞拔開時,飄出極淡的酸梅味,還有幾張米白色的特製試紙。
“這是梁尚書三年來的用藥日誌,每一天的藥方、劑量,都記得清清楚楚。”她翻開其中一頁,墨跡洇了邊角,“比如這一天,三年前的二月初六,藥方上多了一味‘安神草’。而用我特製的顯色劑檢驗,便可發現其中殘留的夢魂花成分。”
她當著所有人的麵,用銀簪挑出一點藥渣樣本,滴上顯色劑。那白色的試紙瞬間泛起一抹詭異的淡紫色,像被血浸染過,在晨光裡泛著冷光。
“而這一頁,”她翻到一年後,紙頁上有茶水漬的暈痕,“藥方看似未變,但經過檢驗,紫色的深度明顯增加,證明‘安神草’中的夢魂花劑量,在悄然加大。”
她一頁頁翻過,一次次展示那不斷加深的紫色,從粉紫到茄紫,每一次變化都與模型圖上梁尚書的症狀對應,像一部無聲的血淚史。
“張侍郎,這不是一次誤服,而是一場持續了整整三年,劑量精準到毫厘的慢性控製。你敢說,你對此一無所知嗎?”蘇晚的聲音陡然轉厲,目光如劍,直刺張侍郎的心底,帶著藥石般的鋒芒。
張侍郎的臉色由青轉白,額上滲出細密的冷汗,順著鬢角滑進衣領,涼得他打了個哆嗦。嘴唇哆嗦著,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這證據鏈太完整,像一張網,將他死死罩住。
就在此時,顧昭上前一步,將手中的卷宗呈給皇帝身邊的孫公公,卷宗封麵的火漆印在晨光裡泛著紅光:“陛下,這裡是臣截獲的張侍郎心腹謝世衡,與周懷安的往來密信,信中詳細提及如何利用夢魂花控製朝臣,逐步架空吏部與戶部。此外,還有影蛇殺手‘灰衣狼’自儘前的口供,指認張侍郎便是幕後主使。”
孫公公接過卷宗,隻掃了幾行,臉色瞬間大變,手抖得像秋風中的落葉,連忙快步走到龍椅旁,低聲向皇帝稟報,聲音都帶著顫。
整個金鑾殿死一般的寂靜,隻剩下沉重的呼吸聲,龍涎香的煙氣彷彿都凝固了。
高坐龍椅之上的皇帝,一直沉默著,此刻,他那雙深邃如海的眼眸緩緩抬起,目光如炬,帶著無上的威嚴,緩緩掃過下方臉色各異的群臣。每一個被他目光觸及的官員,都感覺像被泰山壓住,心頭發顫,連指尖都在抖。
最終,他的目光落在麵如死灰的張侍郎身上。許久,皇帝低沉而威嚴的聲音打破死寂,像巨石投入深潭:“傳太醫院正,立刻上殿,查驗此物是否屬實。”
旨意一下,殿外侍衛的甲冑碰撞聲“哐當”響起,領命而去。
蘇晚緩緩抬頭,恰好迎上張侍郎投來的目光。那目光不再是輕蔑,而是淬了毒一般的陰冷與怨毒,像潛伏在暗處的毒蛇,吐著信子,隨時準備致命一擊。
然而,蘇晚心中毫無懼意。她知道,真正的風暴,才剛剛開始。太醫院,那是個比朝堂更複雜的地方,每一位太醫的手,既能撚起救命的銀針,亦能藏起殺人的毒藥。
即將到來的太醫院正,究竟是壓垮張侍郎的最後一根稻草,還是他反撲的利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