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荒後,在京城開了家活死人醫館 第164章 蝕心初現,舊疾複發
當虎子撞開院門,那股裹挾著馬蹄聲的風猛地灌進來時,蘇晚正全神貫注地盯著桌上那封泛著妖異紅印的信。那硃砂印在月光下宛如一隻猙獰的眼,冷冷地注視著一切。
“蘇姐姐!晉州來的快馬說,城東又出怪病了!”
虎子一路狂奔而來,聲音帶著哭腔,他腰間的銅鈴隨著跑動叮鈴作響,彷彿在慌亂地訴說著什麼。“病人燒得說胡話,有個婆子半夜把自家雞崽子當親孫啃
——”
“信。”
顧昭迅速伸手,穩穩接住虎子拋來的竹筒。他的指節在月光下繃成冷白色的線條,透著一股緊張與凝重。
就在他抽出信箋的瞬間,蘇晚便看見了上麵歪歪扭扭的血字:高熱、譫妄、啃噬活物。
“蝕心蠱。”
她的指甲不由自主地深深掐進掌心,前世在急診科見過的最慘烈的狂犬病場景,此刻與這蠱毒的癲狂相比,都顯得黯然失色。逃荒路上那個啃樹皮的孩子的模樣,突然無比清晰地浮現在她眼前。當時她隻以為那孩子是餓極了,現在想來,一陣寒意從腳底直竄上心頭。
“晚晚。”
顧昭的手掌輕輕覆住她冰涼的手背,試圖傳遞一絲溫暖。“晉州影衛說,病源在流民安置點。”
他的聲音愈發低沉,彷彿一塊沉甸甸的石頭。“和三年前旱災時,同一處。”
就在這時,窗欞突然發出一陣細碎的響動。蘇晚下意識地抬頭,隻見一個灰白的影子如鬼魅般從簷角垂落。
柳先生悄然立在藥櫃旁,他腰間的藥囊沾著星星點點的泥漬,整個人看上去就像剛從某個陰溝裡鑽出來。
“蘇姑娘。”
他二話不說,直接掏出半張泛黃的藥方,“啪”
的一聲拍在桌上。那墨跡像是被水浸過,有些模糊不清。“這是蝕心蠱的解法,但缺了太醫院舊檔裡的另一半。”
顧昭的刀瞬間出鞘三寸,寒光一閃,映得柳先生鬢角的白發越發閃亮。然而,這位老人卻似乎視若無睹,他的指腹輕輕撫過藥方上的硃砂批註,緩緩說道:“當年我替先皇配過一次,另一半在......”
他的喉結動了動,神情略顯猶豫,“在當今聖上手裡。”
“你如何確定?”
蘇晚急忙按住顧昭的手腕,目光緊緊釘在柳先生眼底那布滿的血絲上,試圖從他的神情中探尋真相。
“先皇臨終前,讓我把蠱方分成兩半。”
柳先生突然笑了起來,笑得肩膀不住地顫抖,那笑聲中帶著一絲無奈與苦澀。“他說,若後世有逆臣用蠱亂國,持半方者可向帝王索命。”
說著,他猛地抓起桌上的殘卷,塞進蘇晚手裡。“現在半方在你們這,另一半......”
話音未落,他已如一陣風般翻窗而出,瞬間消失在夜色之中。顧昭追到簷下時,隻餘下幾片被夜風吹散的藥香,彷彿在證明剛剛發生的一切並非幻覺。
“去晉州。”
顧昭轉身,刀鞘重重撞在門框上,發出一聲沉悶的聲響,如同他此刻沉重的心情。他掏出腰間的玄鐵令牌,語氣堅定地說道:“我這就進宮請旨。”
“顧統領!”
周文的聲音從院外急切地傳來。這個月前還總跟蘇晚爭論
“古方是否該用童便”
的太醫院弟子,此刻額角沾著藥粉,手裡緊緊攥著半本《千金方》,氣喘籲籲地跑了進來。
“我跟你們去晉州!”
他喘得厲害,胸膛劇烈起伏著。“太醫院舊檔我抄過三遍,蠱毒解法裡的‘百毒引’,我......
我能認出來!”
蘇晚望著他發紅的眼眶,想起三天前醫館收了個被蛇咬的孩子,這小子毫不猶豫地跪在地上用嘴吸毒,到現在嘴唇還泛著青紫。她心中湧起一陣暖意,伸手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膀:“明早卯時,西城門。”
周文的眼睛瞬間亮得像點了燈,充滿了堅定與希望。他轉身跑時,腳步匆忙,不小心撞翻了牆角的藥碾子,“當啷”
一聲巨響,驚飛了簷下棲息的夜鴉,那黑色的身影撲騰著翅膀,消失在夜色之中。
啟程前夜的醫館格外安靜,彷彿暴風雨來臨前的平靜。李大娘在灶房裡熬著防瘟的藍根湯,那濃鬱的藥香混合著新曬的艾草味,緩緩漫進偏屋。
蘇晚正在往藥箱裡仔細地塞止血棉,窗外突然傳來瓦片碎裂的清脆聲響,打破了這份寧靜。
“有賊!”
李大孃的大嗓門如洪鐘般響起,震得房梁上的灰塵簌簌落下。緊接著,便是掃帚抽打在人身上的聲音,伴隨著她憤怒的呼喊:“小兔崽子敢燒我藥櫃!”
蘇晚聽到聲響,迅速抄起桌上的手術刀,如同一道黑色的影子般衝了出去。隻見三個蒙著黑巾的人舉著火把,正朝著藥庫瘋狂跑去。
李大娘舉著燒火棍,正與其中一個刺客扭打在一起。虎子則死死地抱著那人的腿,像隻小獸般死不鬆口,嘴角還沾著從對方手背上咬下來的血。
“放下火把!”
顧昭如同一道疾風般衝上前,手中的刀精準地挑開一個刺客的手腕。鮮血飛濺而出,灑在藥櫃上,宛如一朵開敗的紅梅,在昏暗中顯得格外刺眼。
另一個刺客見勢不妙,惱羞成怒,反手將火把朝著蘇晚狠狠砸來。蘇晚側身敏捷地避開,火把
“轟”
的一聲,引燃了牆角的乾草堆。熊熊烈火瞬間升騰而起,照亮了整個院子。
火光中,最後一個刺客突然不顧一切地朝著蘇晚撲來,手中的匕首泛著幽藍的光,透著一股致命的寒意。
顧昭的刀幾乎是擦著她的耳尖迅猛劈下,刺客的半張臉被砍飛,然而,他卻在咽氣前用儘最後一口氣喊道:“主子說......
晉州的血......”
話音戛然而止,那刺客突然狠狠咬住舌尖,一股黑血順著嘴角緩緩淌下,轉眼便沒了氣息。
蘇晚急忙蹲下身,拿起鑷子,小心翼翼地翻開刺客的眼皮。隻見瞳孔已經擴散,如同深邃的黑洞,可眼底還凝著未消的恐懼,彷彿臨死前看到了極其恐怖的景象。
她輕輕扯下對方的黑巾,露出一張陌生的臉,從麵容特征來看,不是本地人。左臉有道舊疤,像是被刀背抽出來的,顯得格外猙獰。
“晉州來的。”
顧昭也蹲在她旁邊,指尖輕輕劃過刺客腰間的銅扣,仔細辨認著上麵的紋路。“這紋路,是晉州藩王府的家徽。”
經過一番奮力撲救,火終於被撲滅,此時東方已經泛起了魚肚白。淡淡的晨光灑在焦黑的院子裡,給這片狼藉之地染上了一層朦朧的色彩。
李大娘站在燒焦的藥櫃前,心疼地拍著櫃子,淚水在眼眶裡打轉。虎子則蹲在牆角,專注地給受傷的義工包紮傷口,神情認真而專注。周文抱著搶救出來的藥箱,大口大口地喘著氣,臉上還帶著劫後餘生的慶幸。
蘇晚靜靜地站在焦黑的院門前,望著天邊那一抹朝霞。三年前,她帶著母親和弟弟從晉州逃荒時,也是這樣的晨光,隻不過那時的天空是灰暗的,路上橫七豎八地躺滿了餓殍,一片死寂與絕望。
“該走了。”
顧昭將玄鐵令牌係回腰間,馬廄裡傳來馬匹不安的嘶鳴聲,彷彿也在為即將到來的旅程而躁動。他伸手溫柔地替她理了理被火燒焦的發尾,輕聲說道:“晉州城牆上的磚,我讓人重新砌過了。”
蘇晚摸了摸懷裡揣著的半張藥方,又下意識地碰了碰藏在衣襟裡的手術刀,彷彿這兩件東西能給她帶來力量與勇氣。晨風吹來,帶著若有若無的土腥氣
——
那是晉州特有的,混著黃土和鹽堿的味道,既熟悉又陌生。
“走。”
她利落翻身上馬,望著遠處漸漸明亮的天色,眼神中充滿了堅定與決然。“去看看,是誰在晉州的土裡,埋了這麼大一鍋毒。”
當馬蹄聲踏碎晨霧時,醫館的斷牆上,一片未燒儘的殘頁被風輕輕捲起。上麵隱約能看見幾個字:“蠱成之日,晉州血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