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荒後,在京城開了家活死人醫館 第163章 疫魂餘波,暗流再起
顧昭輕輕推開門,門框發出一陣微弱的吱呀聲,彷彿在靜謐的空間裡發出一聲悠長的歎息。蘇晚正在藥櫃前專注地整理新到的當歸,這細微的聲響讓她指尖的藥材
“啪嗒”
一聲,掉落至青石板上,那聲音在寂靜中格外清晰。
“宮裡走水了?”
她急忙轉身,隻見顧昭玄色官服的下擺沾著星星點點的泥漬,原本英挺的眉峰此刻緊緊擰成一道深壑,她的喉間頓時像被什麼東西哽住,一種不祥的預感湧上心頭。
顧昭反手輕輕閂上門,腰間的玉佩不經意間撞在桌角,發出清脆的聲響,驚得梁上懸掛的藥葫蘆微微晃動。
“三皇子被軟禁在春和殿,晉北王和南陽王的親兵已經過了盧溝橋。”
他伸手扯鬆領口,露出頸側那道尚未癒合的刀疤,在燈光下顯得格外醒目。“方纔在禦書房,有個小太監不小心撞翻了茶盞
——
茶水潑在劉公公的靴底,我看見他鞋底沾著太醫院的硃砂印泥。”
蘇晚彎腰撿當歸的動作猛地頓住,那抹棕紅的藥材靜靜地躺在磚縫裡,宛如一滴凝固的血,讓她心中湧起一陣寒意。
“他們要銷毀證據。”
“是。”
顧昭伸出手,溫柔地替她拂去發間沾著的藥屑,指腹在她耳後停留了片刻,彷彿在傳遞著一種無聲的安慰。“方纔在偏殿,我聽見幾個老臣在低聲私語,說‘疫魂案’查得太急,傷了國本。”
他的聲音低沉得如同浸了水的青銅,透著一股沉重與擔憂。“晚晚,他們要反撲了。”
藥櫃裡彌漫出的陳皮香氣愈發濃鬱,蘇晚突然想起逃荒時見過的蟻群。在暴雨來臨之前,成百上千的螞蟻銜著卵,在龜裂的土地上爬成一條條黑線,彷彿在進行一場慌亂而又有序的遷徙。現在的京城,大概也如同這蟻群般,表麵看似平靜,實則暗流湧動,一場巨大的危機正在悄然降臨。
“我去天牢。”
她迅速把當歸塞進陶甕,由於竹蓋扣得太過急切,震得甕沿落下一層藥粉。“陸院判關在北牢,他掌管太醫院二十年庫檔,總該知道些沒寫進圖譜的東西。”
顧昭的手從她耳後緩緩滑下,輕輕扣住她的手腕。
“天牢夜裡有狼狗巡籠,陸院判那老匹夫……”
“他現在是階下囚。”
蘇晚反手握住他的手,掌心的溫度透過粗布袖口滲透進來,彷彿給她注入了一股力量。“你給我腰牌,我扮作獄醫。”
顧昭凝視著她的眼睛,看了半刻,突然低頭,在她的發頂輕輕一吻。
“醜時三刻,我讓虎子在牢門外候著。”
當天牢那股濃重的潮氣裹挾著鐵鏽味猛地灌進鼻腔時,蘇晚的麻鞋早已濕透,冰冷的感覺從腳底蔓延至全身。獄卒舉著燈籠在前麵引路,昏黃的火光在青磚牆上投射出扭曲的影子,那些影子張牙舞爪,彷彿無數隻伸長的手,想要將人拖入無儘的黑暗。
陸院判被關押在最裡間的死牢。他從前總是身著月白錦袍,儘顯尊貴,如今身上的囚衣卻沾滿了黑褐色的汙漬,分不清究竟是血漬還是黴斑,整個人顯得狼狽不堪。
聽到腳步聲,他緩緩抬起頭,花白的鬍子上掛著水珠,看上去竟像是在笑。
“蘇姑娘。”
他的聲音沙啞得如同砂紙在石板上摩擦,“來審我?”
蘇晚將藥箱輕輕擱在牢門前,取出銀針,挑亮了燈籠。燈光映照下,陸院判的眼白爬滿了血絲,左頰還有一道新鮮的抓痕,像是他自己撓出來的。
“你為何要參與毒局?賑災糧換黴米,水井投毒……”
“毒局?”
陸院判突然狂笑起來,那笑聲在石牆上回蕩,驚得遠處巡籠的狼狗狂吠不止。“你以為那些是毒?蘇姑娘,你救了順天府的百姓,卻不知道他們原本該是引子。”
他踉蹌著撲到牢欄前,鐵鎖鏈嘩啦作響,發出刺耳的聲音。
蘇晚下意識地退後半步,看見他囚衣下露出的手腕
——
青紫色的血管像蚯蚓般凸起,看上去格外可怖。“真正的瘟疫……
還沒開始。”
他突然壓低聲音,那聲音彷彿從地獄傳來,透著一股陰森的氣息。“等蝕心蠱順著他們的血爬進腦子,到那時……”
“住口!”
獄卒嚇得將燈籠砸在地上,火光
“騰”
地一下竄起,映得陸院判的臉忽明忽暗,越發顯得猙獰。
蘇晚彎腰撿起藥箱,指尖觸碰到箱底的手術刀,那涼意刺骨,讓她不禁打了個寒顫。
當蘇晚回到醫館時,東邊的窗戶已經泛起了魚肚白。微弱的晨光透過窗戶縫隙,灑在地上。
虎子正蹲在門檻上打盹,聽到聲響,猛地跳了起來。“蘇姐姐!地窖的老鬼不見了!”
蘇晚的腳步陡然一頓。地窖是由太醫院舊宅改造而成的,原本關著一個看守機關的老鬼,顧昭接管太醫院後,特意留他看守庫房。
“什麼時候發現的?”
“今晨我去送早飯。”
虎子一邊搓著凍得通紅的手,一邊說道。“鐵鎖好好地掛在門上,可推門進去
——”
他嚥了口唾沫,臉上露出驚恐的神色。“原先通密室的暗門被石頭封死了,牆縫裡的石灰還是濕的!”
蘇晚立刻跟著他跑到後院。
青石板下的地窖門敞開著,一股黴味混合著新石灰的土腥氣撲麵而來。她打著了火摺子,借著微弱的火光,照向石壁
——
原本刻著機關圖的地方,現在隻剩下平整的青石,石屑還在簌簌往下掉落。
“他們怕我們找到地窖裡的東西。”
她的指尖抵著石牆,觸感涼得像冰塊,一種不祥的預感在心中蔓延。“老鬼要麼被滅口,要麼……”
“要麼被帶走了。”
顧昭的聲音從身後傳來。
他換了一身青布短打,腰間彆著暗衛特有的柳葉刀,顯得乾練而又警覺。“我讓影衛查了昨夜的城防記錄,醜時有一輛拉炭的大車出了西直門,車夫臉上有刀疤
——
老鬼年輕時候替人修機關,得罪過炭行的人。”
蘇晚轉身時,火摺子
“啪”
地一聲滅了,周圍瞬間陷入黑暗。在黑暗中,顧昭的手輕輕覆在她的後頸,體溫透過粗布傳來,讓她感到一絲溫暖。“先回屋,我有東西給你看。”
深夜的醫館靜謐得能聽見藥櫃裡蟬蛻發出的輕微聲響。蘇晚正在為顧昭處理白日裡新添的刀傷,突然,窗欞
“哢”
地響了一聲。
她猛地抬起頭,看見窗台上坐著一個人。月光溫柔地漫過他灰白的鬢角,竟然是柳先生。
“蘇姑娘。”
他的聲音比在金鑾殿上平靜了許多,彷彿帶著一種曆經滄桑後的淡然。“你們拿到了圖譜,卻沒看懂它真正的意義。”
顧昭的手迅速按在刀柄上,卻被蘇晚輕輕按住。
柳先生從袖中摸出一個布包,隨手丟在桌上。布包散開時,幾頁泛黃的紙頁飄了出來,最上麵一頁寫著
“蝕心蠱方”
四個狂草字型,在燭光下顯得格外醒目。
“這是我師父的筆記。”
柳先生跳下窗台,身影逐漸融進夜色裡,聲音也越來越遠。“蠱蟲喜血,遇熱則活……”
他的聲音在夜空中回蕩,彷彿來自遙遠的地方。“他們要的不是一場瘟疫,是讓大寧的血,自己燒起來。”
蘇晚急忙抓起殘卷,燭火在紙頁上投下晃動的影子,彷彿在訴說著一個不為人知的秘密。
“蝕心蠱,以疫死者骨灰為引,摻百毒養於活人體內……”
她翻到最後一頁,手突然劇烈地顫抖起來。“宿主發病時,會啃食活物,直至腦髓儘毀。”
“晉州來信。”
顧昭的聲音像一塊冰冷的石頭,砸在寂靜的空氣中。
他不知何時展開了一封密信,燭光照得他眼底泛紅,臉上露出凝重的神色。“影衛在晉州城外接應流民,發現三個染病的
——
症狀和殘卷裡寫的……
一樣。”
蘇晚的手指緊緊扣進殘卷,紙頁發出細碎的撕裂聲,彷彿她此刻破碎的心情。
她想起陸院判在牢裡那詭異的笑,想起柳先生消失前說的話,想起逃荒路上那些啃樹皮的孩子。如果這真的是另一種瘟疫……
“晚晚?”
顧昭握住她發顫的手,眼神中充滿了擔憂。
蘇晚望著窗外的夜色,喉嚨像被一把燒紅的刀堵住,疼痛難忍。遠處傳來更夫的梆子聲,“咚
——”,那聲音在暗夜裡撞出悠長的迴音,彷彿是危機來臨的警鐘。
“他們等了三年。”
她輕聲說,聲音裡透著無儘的疲憊與沉重。“而我們……”
院外突然傳來一陣急促的馬蹄聲,打破了夜的寧靜。虎子撞開院門的聲音混著風聲灌了進來:“蘇姐姐!顧統領!有晉州來的快馬
——”
蘇晚望著桌上的殘卷,心中的疼意如潮水般漫上來,像洪水漫過龜裂的土地。她聽見自己說:“拆信吧。”
而那封信上的硃砂印,在月光下泛著妖異的紅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