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荒後,在京城開了家活死人醫館 第133章 七日封坊
在這混沌的世間,病坊宛如一座孤島,內外被兩種截然不同的死寂所包裹。
病坊之內,生命正遭受著病魔無情的扼製,每一寸空氣都充斥著令人窒息的沉重。病患們或癱倒在簡陋的床鋪,或蜷縮於冰冷的角落。蘇晚的目光清冷而堅毅,一一掃過他們。那些因咳血而麵色蒼白如紙的臉龐,毫無生氣;還有那些被高熱折磨得神誌不清的身軀,在無意識中微微顫抖。她手中的記錄冊,紙張已微微泛黃,上麵密密麻麻地填滿了每一個人的發病時間、症狀演變,一筆一劃皆是與病魔鬥爭的印記。
突然,一個驚人的規律如同一道劃破黑暗的閃電,在她腦海中炸開。從第一個病患最初出現輕微的咳嗽與乏力,直至發展到咳血昏迷,整個過程,快的僅僅五日,慢的也不過七日。而那些與病患接觸過的家屬,竟無一例外,都在接觸後的七日內,出現了同樣可怕的症狀。七日!這如同魔鬼設定的週期,是生與死之間無情的輪回。
“魏五,影十一。”蘇晚的聲音不大,卻如同重錘,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穿透力,瞬間打破了這令人壓抑的凝滯空氣。
“在!”兩人如鬼魅般迅速出現在她身後,神情冷峻肅殺,彷彿兩把出鞘的利刃。
“傳我的命令,”蘇晚深吸一口氣,眼神銳利如鷹,“從即刻起,病坊徹底封閉,任何人不得進出。為期,七日!”
此言一出,恰似平地驚雷,瞬間在眾人頭頂炸響,震得在場所有人頭皮發麻。
即便是向來對蘇晚言聽計從的魏五,此刻臉上也不禁閃過一絲駭然之色。徹底封閉七日?這裡麵關著的可都是一個個鮮活的生命啊!這與將他們活生生困死,又有何區彆?
病坊內,一個剛剛從昏迷中蘇醒的漢子聽聞此言,掙紮著想要起身,卻因虛弱無力,又重重地倒下。他眼中滿是絕望,那是對未知命運的恐懼與對家人的牽掛。他叫趙三,原本是城南一個身強力壯的腳夫,卻不幸成為了第一批被病魔擊倒的人。此刻,他沙啞著嗓子,用儘全身最後的力氣喊道:“蘇……蘇姑娘,我……我不怕死,我婆娘和娃還在外麵……讓我出去看他們最後一眼……”
他的話語,猶如一根導火索,瞬間點燃了病坊內其他尚有意識的病患心中的情緒。一時間,呻吟聲、哀求聲、哭泣聲交織在一起,彷彿彙聚成了人間地獄的悲歌。
蘇晚咬了咬牙,強行壓抑著內心的不忍,沒有理會他們。果然,當魏五將“封閉七日”的命令傳達到病坊外時,守候在此的家屬們瞬間炸開了鍋。
“什麼?封閉七日?你們這是要乾什麼!”一個婦人像發了瘋似的朝著臨時搭建的木柵欄衝去,雙手死死地抓住柵欄,指節因用力過度而泛白,彷彿要將這柵欄捏碎。“我當家的還在裡麵!你們不能這麼做!這是草菅人命!”
“放我們進去!我們要見親人!”一個年輕人雙目赤紅,猶如一頭發怒的獅子,揮舞著拳頭,情緒激動地大聲吼道,“你們這些官府的人,治不好病就要把人關起來等死嗎?還有沒有王法了!”
人群的情緒如同被點燃的乾柴,瞬間失控。他們瘋狂地衝擊著柵欄,若不是影十一帶著幾名護衛手持兵刃,神情冷峻地擋在最前麵,那脆弱的柵欄恐怕早已被衝破。
“大家靜一靜!請聽我說!”蘇晚的聲音通過一個簡易的鐵皮喇叭傳了出來,清晰而有力,穩穩地壓過了所有的嘈雜聲。
她站在病坊門口的台階上,身形雖然單薄,卻如同一座巍峨的高山,給人一種不可撼動的力量。
“我知道各位的心情,你們的親人就在裡麵,生死未卜,你們心急如焚。但是,請你們相信我,這絕不是囚禁,更不是放棄!”
她的目光如炬,掃過每一個人,眼神中充滿了誠懇與堅定:“根據我的觀察,此疫病有七日的潛伏期。隻要撐過這七日,體內的病菌就會衰竭!將病坊封閉,是為了隔絕病源,避免更多的人被感染。同時,也是為了集中所有精力,對坊內的病人進行最有效的救治!這不是把他們關起來等死,而是給他們一個活下去的機會!更是保護你們,保護整個城南!”
道理大家都懂,然而在親情與恐懼麵前,理智顯得如此不堪一擊,蒼白無力。
“說得好聽!誰知道七日後裡麵的人是死是活!”人群中,又有人高聲質疑,聲音中滿是憤怒與不信任。
就在這時,一個蒼老卻中氣十足的聲音響起:“老婆子,你當家的當初快不行了,是誰一碗湯藥把他從鬼門關拉回來的?”
眾人循聲望去,隻見王老頭拄著柺杖,在家人的攙扶下,一步一步艱難地走到前麵。
他指著蘇晚,對那情緒最為激動的婦人說道:“是蘇姑娘!我兒子高燒不退,是誰不眠不休守了三天三夜?也是蘇姑娘!如今城南遭此大難,我們不信蘇姑娘,還能信誰?難道你們想衝進去,一家人整整齊齊地躺在裡麵嗎?”
王老頭在城南德高望重,他的一番話,如同一劑鎮定劑,讓騷動的人群漸漸安靜了下來。
蘇晚對著王老頭感激地點了點頭,隨即對身邊的小梅吩咐道:“小梅,把我們準備好的東西分發下去。”
小梅捧著一疊厚厚的信紙和一些乾淨的布包,走到柵欄前,臉上帶著溫柔的笑容,柔聲對眾人說:“各位鄉親,蘇姑娘知道大家擔心,特意讓坊內還能寫字的親人給大家寫了平安信。不能寫的,也由我們代筆問候了。這裡還有一些防疫的藥草和乾淨的口罩,請大家務必每日佩戴,按時煎服。我們一定會竭儘全力,請大家給我們七日時間!”
一封封帶著熟悉筆跡的信件,一句句溫暖而真摯的囑托,如同一股清泉,緩緩地澆滅了眾人心中那焦躁的火焰。
他們看著信紙上歪歪扭扭卻充滿了求生**的字跡,再看看病坊內那道始終沉著冷靜的身影,終於,開始有人默默地後退,選擇了相信。
僵局,就這樣被打破了。
病坊的大門,在所有人複雜的目光中,緩緩關閉,那沉重的門栓落下,發出一聲悶響,彷彿是命運的宣判,七日的生死倒計時,正式開始。
接下來的日子,病坊成為了一個與世隔絕的殘酷戰場。
蘇晚製定了一套嚴苛到近乎殘酷的流程。
每日,寅時、午時、戌時,三次雷打不動的體溫測量。魏五親自帶隊,手持體溫計,神情專注地挨個為病患測量,並將資料一絲不苟地記錄在案。任何細微的體溫波動,都會被立刻上報,因為這可能關乎著一個生命的存亡。
辰時、申時,兩次統一服用清肺湯劑。湯藥由蘇晚親手調配,她專注地盯著藥爐,看著藥材在鍋中翻滾,嚴格把控著每一味藥的劑量,確保藥效分毫不差。對於無法自行服藥的重症患者,則由她和小梅親自用小勺一點點喂下,每一勺都傾注著她們對生命的希望。
坊內的空氣中,彌漫著濃重刺鼻的藥味,那是與病魔抗爭的味道,卻也混合著死亡的陰影,讓人感到壓抑和恐懼。
每一天,都有人在崩潰的邊緣徘徊。有人高燒不退,說起了胡話,在虛幻的世界裡痛苦掙紮;有人因為恐懼,拒絕服藥,彷彿已經放棄了生的希望;更有人在深夜裡,發出絕望的哭嚎,那聲音在寂靜的病坊中回蕩,刺痛著每一個人的心。
蘇晚就像一個不知疲倦的陀螺,她的身影出現在每一個需要她的角落。她會用冷水浸濕的布巾,輕輕為高燒的病人擦拭身體,那布巾的涼意彷彿能驅散病魔的侵襲;她會耐心地勸說拒絕治療的患者,用溫柔的話語給予他們勇氣和希望;也會在深夜裡,靜靜地坐在最絕望的人身邊,握住他們的手,輕聲告訴他:“再堅持一下,天就快亮了。”
坊外,影十一率領的護衛隊日夜巡邏,他們如同忠誠的衛士,將警戒線擴大到百米之外。他們的身影在夜色中穿梭,腳步聲堅定有力,如同一道堅不可摧的城牆,隔絕了內外,也擋住了一切可能發生的意外。
時間,在一天天的煎熬中緩慢流淌,每一分每一秒都充滿了痛苦與希望。
第一天,所有人的體溫居高不下,病魔在肆意地肆虐著,彷彿要將這裡的一切都吞噬。
第二天,開始有人退燒,但很快又反複,希望如同泡影,剛剛升起又瞬間破滅,讓人心如刀絞。
第三天,情況依舊沒有好轉,病坊內的氣氛壓抑到了極點,彷彿整個世界都被黑暗籠罩,連向來堅毅的魏五,眼中都流露出一絲動搖。
然而,就在第四天清晨,一個孩子的體溫,在連續十二個時辰的高燒後,第一次降到了正常範圍。這個訊息,像是一縷微光,穿透了厚重的黑暗,照亮了所有人心中的希望。
第五天,第六天……奇跡開始接連出現。越來越多的人體溫恢複正常,雖然身體依舊虛弱,但那致命的咳血和昏迷,再也沒有出現過。希望,如同雨後春筍,在絕望的土壤裡,瘋狂地滋生。
終於,第七日的晨光,如同天使的翅膀,溫柔地刺破了黎明的黑暗,灑在了病坊的屋簷上。
當魏五顫抖著手,為最後一名病患——趙三,測量完體溫後,他猛地抬起頭,眼中爆發出狂喜的光芒,聲音因激動而變得嘶啞:“正常!體溫正常!所有人都正常了!”
整個病坊,先是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靜,彷彿時間都停止了。隨即,爆發出驚天動地的歡呼!
活下來了!他們都活下來了!
趙三扶著牆,一步一步艱難地走到門口,他看著外麵那片熟悉的天空,感受著清晨微涼的風,積攢了七日的力氣,用儘全力推開了那扇沉重的大門。
“吱呀——”
大門開啟的瞬間,守候在外的數百名家屬,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他們看到了趙三。雖然麵容憔悴,身形消瘦,彷彿經曆了一場生死浩劫,但他的腰桿挺得筆直,雙眼炯炯有神,那是重生的光芒!
趙三張開雙臂,迎著朝陽,用儘全身的力氣,向著翹首以盼的眾人,發出了一聲驚天動地的呐喊:
“我們都活下來了!”
“我們……都活下來了!!!”
這聲音,如同滾滾春雷,響徹整個城南!
人群在短暫的呆滯後,徹底沸騰了!雷鳴般的掌聲、震耳欲聾的歡呼聲、喜極而泣的哭喊聲交織在一起,彙成一股巨大的聲浪,幾乎要將天空掀翻!
無數人擁向自己的親人,緊緊相擁而泣,這七日地獄般的煎熬,在這一刻,儘數化作了重生的喜悅。
就在全城歡慶之時,一隊官差護送著一架馬車,緩緩駛來。馬蹄聲噠噠作響,彷彿是命運的鼓點。
李主簿從車上下來,看著眼前這幅劫後餘生的景象,再看看那些雖然虛弱但確實已經痊癒的百姓,臉上的神情複雜到了極點。
他走到蘇晚麵前,這一次,沒有了之前的輕蔑與傲慢,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深深的敬畏。
他從懷中取出一份蓋著鮮紅官印的文書,雙手遞了過去。
“蘇姑娘,這是醫署認可的疫情控製報告……你們做得很好。府衙已經下令,全城嘉獎。”
蘇晚平靜地接過文書,上麵“疫情已控”四個字,是她和所有人用七天七夜的性命拚回來的。
她隻是淡淡一笑,那笑容裡,沒有勝利的喜悅,隻有如釋重負的平靜。
“這隻是開始。”
李主簿一愣,不解地看著她。
夕陽西下,最後一抹餘暉將蘇晚的身影拉得很長。她站在病坊門口,目光越過歡慶的人群,望向城南更深、更遠的地方。
那裡的天空,被一種奇異的、混合著多種色彩的煙氣籠罩著,即使在黃昏中也顯得格外突兀。那煙氣彷彿隱藏著無數的秘密與罪惡。
她的眼神,漸漸變得冰冷而銳利,彷彿要穿透那層層迷霧,直抵罪惡的根源。
“接下來,”她輕聲說道,聲音裡帶著一絲徹骨的寒意,“該輪到我們反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