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荒後,在京城開了家活死人醫館 第128章 餌已備好
三日後的卯時三刻,晨曦如同輕柔的薄紗,緩緩披在世間萬物之上。蘇晚正蹲在藥櫃前,專注地核對藥材清單。她的目光在清單與藥櫃間來回穿梭,手指順著清單上的字跡輕輕滑動,當指尖頓在
“黃連”
一欄時,簷角懸掛的銅鈴忽然叮鈴作響,清脆的聲音在靜謐的清晨中格外突兀。
“蘇醫館當值嗎?”
粗啞的嗓音裹挾著晨霧,直直撞進院門。蘇晚聞聲,抬眼望去,便見那日翻牆的灰衣人正立在門檻外。他的鬥篷帽簷依舊壓得低低的,幾乎遮住了大半邊臉,唯有左眉骨那道疤在晨光裡泛著青白的光,如同一條扭曲的小蛇。
“您是?”
小梅端著藥碗,從廊下轉了出來。她刻意裝出一副手忙腳亂的模樣,碗底的藥汁晃出幾滴,“滴答”
一聲落在青石板上,暈開一小片淺褐色的水痕。這水痕如同微小的漣漪,在蘇晚與灰衣人的心中,卻彷彿預示著一場即將展開的暗鬥。
灰衣人微微動了動喉結,他的目光如同冰冷的蛇信,迅速掃過院角晾曬的艾草,隨後聲音更低地說道:“柳先生讓我送東西來。”
蘇晚緩緩直起腰,袖中的玉扳指硌著掌心,提醒著她此刻局勢的緊張。三日前,這人翻窗逃脫後,她便吩咐魏五在城南藥市放出
“黃連藥性不足,急需換一批”
的風聲,又特意命人將摻了艾草的黃連擺上櫃台。此刻,灰衣人眼底那抹一閃而過的審視,正印證了她的猜想。
“快請進。”
蘇晚扯出一抹帶著討好意味的皺紋,那神情像極了被生計磨平棱角、慣於逢迎的市井醫婆。“柳先生的人,哪能在門口站著。”
灰衣人跨過門檻的瞬間,後頸微微一緊,一股莫名的警覺湧上心頭。他下意識地摸了摸懷裡的油紙包,那包泛著青灰色的粉末還在,主子說這是能讓蘇醫館名聲掃地的
“好東西”——
隻要她把這藥粉摻進治瘟病的藥裡,等百姓喝出問題,便是晉州逃荒人在京城鬨事的絕佳藉口。
“柳先生說這藥粉能解燃眉之急。”
他將油紙包推到案上,指節因為用力而泛白,“我得看著您用。”
蘇晚伸出手,捏起紙包,指尖隔著油紙便能觸碰到粉末的粗糙質感。她微微垂眸,巧妙地掩住眼底一閃而過的冷光,同時在案下用指尖輕輕叩擊三下
——
這是她與小梅事先約定好的暗號。
“該看的自然讓您看。”
她將紙包小心地收進錦匣,“但藥粉得先試試藥效。前兒有個病人喝了不對症的藥,吐得膽汁都出來了,我可擔不起這責任。”
她抬起眼時,臉上露出幾分無奈與苦澀的苦相,“您先去偏院歇著,等我試出效果,咱們再商量怎麼用。”
灰衣人盯著她鬢角新添的幾縷白發,猶豫片刻後,終於鬆了口。偏院的窗戶正對著藥庫,他可以清楚地盯著蘇晚的一舉一動
——
這是主子特意交代的,必須確認藥粉入鍋。
“小梅,帶這位爺去偏院。”
蘇晚將錦匣塞進袖中,轉身時故意撞翻了藥杵,“哎喲
——”
她急忙彎腰去撿,餘光瞥見灰衣人下意識地伸手扶了下桌角。“您瞧我這記性,偏院的茶是新得的雲霧毛尖,您嘗嘗?”
小梅連忙應了一聲,端起茶盤時,手腕微微顫抖。青瓷杯底沉著半粒米大的硃砂,那是蘇晚昨夜從硃砂根裡精心熬製出的迷藥,劑量很輕,隻會讓人在午後感到些許迷糊。
待兩人的身影消失在月洞門後,蘇晚輕輕摸出懷裡的銅哨,放在唇邊,輕輕吹了一聲短調。那哨聲細如蚊蚋,卻彷彿帶著某種神秘的力量,在空氣中悄然傳開。
院外牆根下,魏五正蹲在茂密的狗尾巴草裡,專注地擦拭著短刀。刀刃在晨光下閃爍著清冷的光,映出他堅毅的麵容。聽見哨聲,他迅速將刀往靴筒裡一插,利落地轉身,悄無聲息地走進了巷子
——
影十一該到了。
午後的陽光如同金色的絲線,斜斜切進偏院。灰衣人坐在窗前,眼睛死死盯著藥庫的方向,不自覺地打了個哈欠。刹那間,他喉間突然泛起一陣甜腥,彷彿有一股無形的力量在拉扯著他的意識。
他猛地站起身來,椅子在地上劃出刺耳的聲響,如同尖銳的警報。然而,他的雙腿卻像被灌了鉛一般沉重,剛挪動兩步,便
“撲通”
一聲栽倒在竹蓆上。
“爺這是困了?”
小梅端著空茶盤,站在門口,手指緊張地絞著圍裙角,臉上帶著恰到好處的關切。“我去給您拿床毯子?”
灰衣人想張嘴咒罵,可舌頭卻像被重物壓住,比雙腿還要沉重。他眼睜睜地望著小梅轉身的背影,眼前的景象漸漸模糊,最後隻來得及慌亂地抓了一把懷裡的密令
——
那是主子親筆寫的
“事成後重賞”,絕不能落在蘇晚手裡。
戌時三刻,夜幕如同一塊巨大的黑色綢緞,將世界緊緊包裹。醫館後巷的狗突然狂吠起來,打破了夜的寧靜。影十一如同鬼魅一般,貼著牆根,悄然摸到後窗。他的動作輕盈而敏捷,如同一隻夜行的黑豹。指尖剛觸到窗紙,便聽見院內傳來瓷器碎裂的聲音。
他連忙側耳細聽,是魏五憤怒的悶喝:“往哪跑!”
灰衣人撞開偏院木門時,後頸還隱隱作痛
——
那迷藥來得太過蹊蹺,他明明隻喝了半杯茶。可此刻容不得他多想,他緊緊攥著密令,朝著巷口拚命跑去,卻在拐彎處一頭撞進一堵人牆。
魏五的短刀瞬間抵住他的咽喉,月光灑在刀鋒上,泛著冰冷的光,如同死神的凝視。“三日前放你走,是讓你當餌。現在餌要收線了,你倒想跑?”
灰衣人拚命掙紮,卻感覺後腰一麻,被影十一精準的點穴手扣住。他絕望地望著突然從暗處冒出來的黑衣人影,直到此刻,他才終於明白,自己從翻進醫館後牆的那一刻起,就已經掉進了蘇晚精心佈置的網裡。
密室中,燭火劈啪爆開一個燈花,濺出幾點火星,如同黑暗中的掙紮。灰衣人被緊緊捆在木椅上,額角滲著血,眼神驚恐地盯著影十一手裡那張泛黃的紙
——
正是他藏在懷裡的密令副本。
“柳先生說,隻要毀了蘇醫館,晉州逃荒人沒了指望,就能鬨起來。”
他的聲音顫抖著,如同秋風中的落葉。“鬨得越大,藩王越有藉口說京城不管百姓死活,到時候......”
“到時候藩王就能以清君側為名起兵。”
蘇晚站在陰影裡,身影若隱若現,宛如黑暗中的裁決者。她的指尖捏著密令原件,紙頁邊緣印著半枚雲紋,和三日前撿到的碎玉嚴絲合縫。“好大一盤棋,拿百姓的命當棋子。”
影十一將刑具
“哐當”
一聲丟在桌上,金屬碰撞的聲音在密室中回蕩,驚得灰衣人瞬間縮成一團。“還有誰?”
“沒了!真沒了!”
灰衣人嚇得哭嚎起來,聲音尖銳而絕望。“我就見過柳先生一麵,他說事成後給我銀子回晉州......”
蘇晚轉身走出密室,月光如水,漫過青瓦,在她腳邊鋪成一片銀霜。她輕輕摸出懷裡的信箋,那是方纔用密語寫就的:“雲紋玉、柳先生、晉州民變佈局,速查。”
“影十一。”
她將信折成紙鶴的形狀,動作輕柔而莊重。“連夜送回京城。”
影十一單膝跪地,雙手接過紙鶴,眼神堅定。“末將這就去。”
待暗衛的身影消失在夜色裡,蘇晚沿著木梯緩緩爬上屋頂。京城的星空被燈火染得有些朦朧,彷彿蒙了一層薄紗。可她知道,在更北的方向,顧昭該收到訊息了。
“顧昭。”
她對著微風,輕聲說道,聲音如同夜風中的低語,卻帶著堅定的決心。“現在輪到我們反擊了。”
簷角銅鈴忽然又響起來,清脆的鈴聲在夜空中回蕩,像是在應和她的話。遠處傳來更夫敲梆子的聲音:“天乾物燥,小心火燭
——”
那聲音在寂靜的夜裡,如同沉穩的鼓點,為這場暗潮湧動的鬥爭增添了幾分神秘的氛圍。
蘇晚靜靜地望著東方漸白的天色,袖中玉扳指緊緊貼著心口。那裡還壓著半枚信箋,是方纔灰衣人崩潰時說漏的:“柳先生......
他總戴個青玉扳指......”
她輕輕摸出自己那半枚玉扳指,在月光下,兩道刻痕若隱若現
——
那形狀,像極了能拚成完整的玉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