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荒後,在京城開了家活死人醫館 第113章 暗線浮現
蘇晚緊緊捏著信紙,手微微發顫,那毛邊紙粗糙的紋路如同一把把細砂紙,蹭得指腹生疼。與此同時,一股濃烈的黴味夾雜著陳舊的墨香,直往她鼻腔裡鑽,令她不禁皺了皺鼻子。
她死死盯著紙上歪歪扭扭的七個字,那字跡猶如孩童初學寫字般,筆畫間透著刻意的扭曲。蘇晚清楚地記得,趙德昌的字向來端方如顏體,筆鋒中藏著一股難以掩飾的傲氣,斷然不會寫出這般如同鬼畫符的字型。
“夫人,要不老魏去查查這送信的?”
魏五雙眼圓睜,緊緊攥著刀柄,指節因用力而泛白,刀鞘不經意間撞在桌角,發出沉悶的
“咚”
聲。“昨兒在後院逮了個翻牆的小賊,保不準就是這幫龜孫派來的!”
他的聲音裡透著一股按捺不住的憤怒與急切。
蘇晚緩緩搖頭,將信紙小心翼翼地折成小方塊,收進袖中。“彆急著打草驚蛇。能寫出這種威脅的,不是趙德昌。”
她微微眯起眼睛,指尖輕輕叩擊著桌案,發出有節奏的
“篤篤”
聲。“他不過是台前的槍罷了。”
話音剛落,醫館的門簾被一陣冷風
“呼”
地掀起,顧昭身著玄色披風,邁著沉穩的步伐踏入。披風掃過門檻,一股冷冽而清新的梅香瞬間彌漫開來。他腰間的玉牌與桌角碰撞,發出清脆悅耳的
“叮當”
聲。“查到了。趙德昌上月初九子時,在西直門外的破廟見了兵部侍郎周明遠的胞弟周明達。”
顧昭神色凝重,眉峰緊緊擰在一起,眼尾的刀疤彷彿也因情緒的緊繃而繃成一條筆直的線。
蘇晚聞言,不禁抬頭望向他。“周明達?”
她腦海中迅速閃過這個名字,想起在晉州賑災糧案裡,周明達的糧行曾被查出售賣摻沙的米糧。“他們談了什麼?”
她急切地問道,眼神中透露出一絲焦慮。
“影十二在房梁上聽了半宿。”
顧昭說著,從懷裡掏出一個用油布層層包裹的小包。他輕輕攤開油布,裡麵是半頁燒焦的紙。“周明達說‘那醫館的新法動了太多人的乳酪’,趙德昌回‘蘇晚的方子能活人,百姓要鬨’,周明達拍桌子罵‘鬨?鬨大了正好說她妖言惑眾’。”
顧昭的聲音低沉而有力,一字一句地將內容複述出來。
蘇晚聽到這些,指甲不自覺地深深掐進掌心,留下一道道月牙形的痕跡。晉州三年大旱,那一幕幕慘狀在她眼前浮現:無數百姓啃著樹皮,艱難地吞嚥著觀音土。她原以為隻是天災作祟,可現在看來……“周明遠主管戶部賑災,周明達的糧行專吞賑災糧,我的新法讓百姓活下來,他們怕查賬?”
蘇晚咬著牙,憤怒地說道。
顧昭沒有立刻回答,隻是默默地將油布重新裹好,隨後伸出指腹,輕輕撫過她泛紅的手背,試圖安撫她激動的情緒。“不止。醫署裡有人遞了摺子,說你‘以邪術亂醫道’,要陛下下旨封了試驗點。”
“蘇大夫!”
就在這時,李主簿那帶著焦急的聲音從門外傳來。隻見他官服的下擺沾滿了泥點,顯然是一路小跑過來的。進門時,他被門檻絆了個踉蹌,差點摔倒,好不容易扶住桌案,才穩住身形,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您、您快想想辦法……
今早太醫院的劉院正把我叫過去,說有人狀告新法‘違背祖製,動搖國本’。”
蘇晚趕忙倒了杯茶,輕輕推到他麵前。“誰狀告的?”
她神色鎮定,目光緊緊盯著李主簿。
“沒署名。”
李主簿雙手捧住茶盞,指節因為緊張而微微發顫。“但劉院正暗示……
是宮裡傳下來的話。蘇大夫,他們要停了試驗點,說再出什麼亂子,連老夫都要受牽連!”
魏五聽聞,猛地一拍桌子,桌上的茶盞被震得高高彈起,隨後
“啪”
地一聲摔在地上,瓷片四濺,有幾片濺到了李主簿腳邊。“他孃的!老子帶二十個兄弟守在醫館門口,看誰敢來封!”
魏五氣得滿臉通紅,額頭上的青筋都暴了起來。
蘇晚彎腰,緩緩撿起一片瓷片,指尖輕輕劃過那鋒利的邊緣,感受著微微刺痛的觸感。她想起今早那對母子,孩子扶著條凳努力學步時,母親眼中閃爍的希望之光;想起前天那個被牛車撞斷腿的貨郎,拆石膏時緊緊抱著她胳膊,感激涕零的模樣;想起逃荒路上,她用酒精棉給顧昭處理刀傷時,他深情地說
“蘇姑孃的手,是能撈人出地獄的”。
“停不了。”
蘇晚緩緩抬頭,眼底燃燒著一團堅定的火焰。“他們怕的不是新法亂醫道,是新法讓百姓活太好。活太好的百姓,會開始問
——
為什麼災年沒糧?為什麼救命的藥那麼貴?”
顧昭微微點頭,手指輕輕扣住她的手腕,力度恰到好處,像是在應和她的決心,又像是在無聲地安撫她。“你想怎麼做?”
他輕聲問道,目光中滿是信任。
“把所有診療記錄抄三份。”
蘇晚的聲音沉穩而有力,如同定盤星一般堅定。“一份給李主簿呈醫署,一份貼在城門樓子上,一份……”
她轉頭看向顧昭,眼神中透著一絲期待。“請影衛幫我送到各州府的醫館,讓天下人都看看,新法能治什麼病,救多少人。”
李主簿聽聞,猛地抬起頭,眼中滿是擔憂。“這、這會不會太招搖?”
他猶豫地問道。
“招搖纔好。”
蘇晚嘴角扯出一個帶著鋒芒的笑。“他們要我做刀,我偏要做照妖鏡。等全京城的百姓都知道新法能救命,那些說我是異端的,得先問問百姓答不答應。”
夜色漸深,趙德昌的書房裡,燭火在呼嘯的風聲中被颳得忽明忽暗,彷彿隨時都會熄滅。趙德昌坐在書桌前,麵色陰沉得如同暴風雨來臨前的天空。他緊緊捏著那封染了硃砂印的信,手背上的青筋如同蚯蚓般跳動得厲害。“周府不再過問此事,好自為之。”
他盯著信上的字,咬牙切齒地念道。
憤怒之下,他猛地將手中的茶盞狠狠摔在地上,“啪”
的一聲脆響,滾燙的茶水濺在他繡著鬆鶴的緞麵鞋上,他卻渾然不覺。他踉蹌著扶住書案,目光掃過案頭堆積如山的《黃帝內經》《千金方》,那些他曾經倒背如流、奉為圭臬的醫理,此刻卻彷彿變成了一根根尖銳的刺,紮得他心痛不已。
三個月前,周明達帶著兩箱金葉子登門時,信誓旦旦地說
“幫我們壓下那野醫的歪門邪道,保你做太醫院首座”。可如今呢?蘇晚的新法如同燎原的野火,迅速蔓延,燒得滿京城的百姓都紛紛湧向她的醫館。那些他久治不愈的骨折、難產等病症,在蘇晚手裡卻如同捏泥人般輕鬆解決。甚至連李主簿都開始對蘇晚讚不絕口,說
“蘇大夫的法子,能省三成藥材”。
“首座?”
趙德昌苦笑著扯鬆領口,隻覺得喉間一陣發腥。“怕是要成棄子了……”
後半夜的風愈發猛烈,卷著殘葉如同一群張牙舞爪的鬼魅,瘋狂地撞在窗紙上,發出
“劈裡啪啦”
的聲響。蘇晚獨自坐在案前,專注地整理著病曆。燭芯突然
“劈”
地爆了個花,迸射出幾點火星,映得她眼下的青影愈發濃重,更添幾分疲憊。
她輕輕摸出白天收到的那封恐嚇信,拿到火上慢慢烘烤。火苗舔舐著信紙,焦黑的字跡逐漸蜷曲、變形,最終化為灰燼,緩緩落進銅爐裡。“若要阻止我,”
她對著滿室彌漫的藥香喃喃自語,指尖輕輕拂過案頭一疊新寫的《新法診療手劄》,“恐怕得先踏過這千萬條活下來的命。”
窗外,月光如水,顧昭的影子在院牆上一閃而過,如同一隻在暗夜裡悄然潛行的鷹,警惕而敏銳。
明天,李主簿就要帶著她精心整理的病曆去醫署;後天,城門樓子的告示欄會貼上新法治癒的案例;大後天……
她翻開手劄新的一頁,將筆尖蘸飽墨汁,略作思索後,鄭重地寫下第一行:“論骨折固定法在民間推廣的可行性
——”
墨跡尚未乾透,窗外傳來更夫有節奏地敲梆子的聲音:“天乾物燥,小心火燭
——”
那聲音在寂靜的夜裡顯得格外清晰,傳得很遠很遠。
蘇晚抬頭望向夜空,繁星閃爍,如同撒在黑色綢緞上的碎銀,璀璨而神秘。她知道,有些事,是時候擺到台麵上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