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荒後,在京城開了家活死人醫館 第65章 夜訪醫館
夜幕深沉,醫棚外的燈籠在夜風中輕輕晃蕩,暖黃的光暈如同搖曳的燭火,在青石板上拉出細長且飄忽不定的影子,彷彿是鬼魅在暗夜中舞動。
阿蘭瑟縮在草垛後麵,懷裡緊緊抱著那個破陶碗,碗裡還剩半塊冷掉的玉米餅。這玉米餅是蘇晚下午硬塞給她的,叮囑她守夜時墊墊肚子。此刻,玉米餅已沒了熱氣,變得硬邦邦的,但阿蘭卻覺得這是一種溫暖的守護。
原本蜷著身子的阿蘭,像是察覺到了什麼,身子陡然繃直,耳尖微微顫動,宛如一隻警惕的小鹿。巷口的青石板縫裡,傳來極輕的腳步聲,那聲音細微得如同貓爪輕輕撓過粗布,在寂靜的夜裡卻格外清晰。
阿蘭的心跳陡然加快,心臟彷彿要從嗓子眼蹦出來。她不禁想起十四歲那年跟著爹孃逃荒,在野林裡遭遇偷糧賊的情景,那時的賊也是這樣小心翼翼地壓著步子,鞋底擦過枯葉發出類似的聲響。恐懼瞬間湧上心頭,但她強忍著,攥緊了腰間的木勺
——
這是蘇晚教她防身用的,手心裡全是汗水,木勺被攥得濕漉漉的。她趕忙轉身,用指甲輕輕掐進靠在藥櫃上打盹的魏五的胳膊,指甲幾乎陷進肉裡。
老兵魏五剛闔上眼皮,就被這突如其來的疼痛驚醒。他順著阿蘭的目光望過去,隻見月光正溫柔地漫過牆角盛開的野薔薇,在地上投下斑駁的光影,而在光影之中,一個縮著脖子的黑影正緩緩靠近。
那人穿著一件灰布短打,腰間係著的粗布包袱被夜露浸得沉甸甸的,走起路來,下擺輕輕擦過藥筐,帶起一縷若有若無的苦杏仁味,在空氣中悄然彌漫開來。
“藥......”
阿蘭剛要開口,魏五眼疾手快,立刻捂住她的嘴,示意她彆出聲。接著,他打了個手勢,兩人如同兩隻敏捷的野貓,貓著腰,小心翼翼地繞到醫棚側麵。
黑影在藥材堆前停住,隨著包袱
“嘶啦”
一聲解開,魏五看清了,裡麵是一個粗陶罐子,罐子裡裝著灰白色的粉末,在月光下泛著詭異的光。
“狗日的!”
魏五忍不住暴喝一聲,如猛虎般撲了過去。
黑影被這突如其來的一撞,身子踉蹌了幾步,手中的陶罐
“當啷”
一聲砸在地上,灰白色的粉末簌簌地落進曬乾的紫蘇葉裡,彷彿給紫蘇葉披上了一層詭異的紗衣。
阿蘭見狀,抄起門邊的竹掃帚,對著那人的腿彎就是狠狠一下。
黑影慘叫著向前栽倒,魏五順勢將他反剪雙手,死死按在地上,讓他的後腦勺抵著碎陶罐尖銳的破口。
“說!誰派你來的?”
魏五的拇指用力碾過對方後頸的傷疤,那傷疤粗糙不平,是常年握藥杵磨出的繭子。“趙仁堂的人?”
魏五的聲音如同洪鐘,在寂靜的夜裡回蕩。
“爺饒命!”
黑影嚇得渾身抖得像篩糠,在月光下,露出一張青瘦且驚恐的臉。“小的是濟世堂的王二,趙老闆說蘇大夫搶了他的生意,讓小的往藥材裡摻巴豆粉,等吃壞了人......”
他的喉結劇烈滾動,聲音帶著哭腔。“就說是蘇大夫醫術害人!”
阿蘭氣得渾身發抖,手裡的木勺
“啪”
地砸在地上。她想起昨天那個抱著發燒孫子來求藥的老婦人,想起蘇晚蹲在泥地裡,細心地給孩子喂藥時,發梢沾著的草屑。“巴豆粉?”
她氣得蹲下身子,狠狠揪住王二的衣領,雙眼冒火。“巴豆吃多了能拉脫肛,老人小孩受得住?”
“小的也是被逼的!”
王二哭喪著臉,淚水在眼眶裡打轉。“趙老闆說要是不辦,就把我娘從濟困堂趕出去......”
就在這時,醫棚的門
“吱呀”
一聲開了,打破了緊張的氣氛。
蘇晚披著一件青布外衣,靜靜地站在門口,發梢還沾著煮藥時升騰起的水汽,在月光下閃爍著細碎的光芒,宛如點點繁星。
她緩緩蹲下來,撿起半片撒了巴豆粉的紫蘇葉,放在鼻尖輕輕嗅了嗅,那專注的神情彷彿在品鑒一件稀世珍寶,接著又用指尖輕輕撚了撚,感受著粉末的質地。“巴豆炒過,磨得很細。”
她抬起頭,目光瞬間變得像淬了冰一般寒冷,彷彿能將空氣凍結。“趙仁堂倒是會選藥
——
慢性的,查起來像醫理疏漏,不像故意投毒。”
魏五聽了,一把將王二往地上一搡,看向蘇晚問道:“送官?”
“先關柴房。”
蘇晚緩緩站起身,月光在她眼底晃動,如同深邃的寒潭。“他還有用。”
更鼓聲從街角悠悠傳來,沉悶而悠長,已經是三更天了。整個世界彷彿都陷入了沉睡,隻有這更鼓聲在寂靜的夜裡回蕩,訴說著時間的流逝。
顧昭如同一隻夜行的黑豹,靴底輕輕碾過趙宅後牆的青苔,動作輕得像一片落葉悄然飄落,沒有發出絲毫聲響。他腰間的軟劍緊緊貼著大腿,暗衛特製的手套在磚縫裡摳出極淺的印子,如同在黑夜中留下隱秘的記號。
三天前,蘇晚在廣場上毫不留情地揭露趙仁堂的醜事,顧昭就敏銳地感覺到,這事絕不會如此簡單地結束。晉州這小小的醫館之爭,怎麼會突然鬨到百姓圍堵的地步?背後必定隱藏著更深的陰謀。
書房的窗紙透出昏黃的光,在黑夜裡顯得格外醒目,彷彿是黑暗中的一隻眼睛。
顧昭小心翼翼地貼著牆根,像幽靈一般挪到窗下,他伸出指尖,輕輕挑開半片窗紙,動作極為謹慎,生怕發出一點聲響驚動屋內的人。
屋內,趙仁堂正跪在地上,額頭幾乎要碰到對方的靴尖,那卑微的姿態如同一隻搖尾乞憐的狗。“那丫頭太能折騰,再拖下去,百姓都要信她的邪術了......”
趙仁堂的聲音裡滿是焦急與無奈。
“節度使大人要的是晉州亂。”
對麵傳來的聲音像浸了冰水,透著徹骨的寒冷。“你讓她活著,災民就有主心骨;你讓她死了......”
那人輕輕冷笑一聲,笑聲如同夜梟的啼叫,讓人毛骨悚然。“災民沒了指望,才會鬨得更凶。”
顧昭的瞳孔微微一縮,目光瞬間銳利如鷹。他認出那靴子上精緻的金線雲紋,那是節度使府大管家陳全的私製樣式。上個月,暗衛密報說晉州賑災糧離奇失蹤,所有線索都斷在了節度使府門口,看來這背後的黑手終於浮出水麵。
他不動聲色地摸出懷裡的竹管,輕輕往窗縫裡吹了點迷煙,那迷煙如同無形的幽靈,悄無聲息地鑽進屋內。然後,他輕輕推開窗閂,動作輕柔得如同微風拂過。
“趙老闆放心。”
陳全甩了甩袖子,一副勝券在握的模樣。“等她醫館出了人命,本家自會以‘庸醫誤人’的罪名封她的門。到時候......”
顧昭沒再聽下去,時間緊迫,他必須儘快獲取更多證據。
他迅速摸出隨身攜帶的炭筆,借著微弱的光線,在牆紙上快速記下
“陳全”“毒計”
幾個字,字跡剛勁有力。接著,他又把趙仁堂案頭的賬本翻了兩頁,在賬本最底下,壓著一張蓋了節度使府大印的借據,借據上的數額,正好是今年晉州賑災糧的缺口,這無疑是他們貪汙的鐵證。
天快亮時,晨曦還未完全驅散黑暗,張二狗的敲門聲比雞叫還早,打破了清晨的寧靜。
他手裡緊緊攥著個油布包,指甲縫裡還沾著昨晚在趙宅牆頭蹭的泥,整個人顯得有些狼狽。“蘇大夫。”
他左右看了看,確認無人後,閃身進了醫棚。“這是趙仁堂寫給陳全的信,我......
我昨天在他書房梁上找到的。”
油布包裡,是一張皺巴巴的信紙,墨跡還未乾透,散發著淡淡的墨香。“待蘇氏醫館出疫,便以州府名義查封,後續事宜全憑陳公安排。”
蘇晚的指尖在
“疫”
字上微微一頓,她立刻明白,趙仁堂想人為製造疫病,再把這盆臟水無情地潑到她頭上。
“你怎麼......”
阿蘭剛開口,就被張二狗苦笑著打斷。
“昨兒在廣場上,王鐵匠說他兒子要認蘇大夫當乾娘。”
張二狗搓了搓發紅的眼眶,神情有些愧疚。“我閨女上個月出疹子,是蘇大夫半夜翻牆來送的紫草膏。我......”
他說著,把信往蘇晚手裡一塞,眼神中滿是堅定。“我就是個衙役,可我不想閨女長大以後,說她爹是幫凶。”
醫棚裡的藥爐
“咕嘟”
響了一聲,彷彿在為這緊張的氣氛添上一筆。
蘇晚把信摺好,小心地收進袖中,抬頭時,眼裡閃爍著堅定的光芒,宛如夜空中璀璨的星辰。“魏叔,把王二放了。”
“啥?”
魏五瞪圓了眼睛,滿臉的不可思議。
“給他點巴豆粉,讓他帶回去。”
蘇晚扯了扯嘴角,露出一絲狡黠的笑容。“趙仁堂不是想讓藥材有毒嗎?我們就給他送點‘更毒’的
——”
她指了指牆角的空陶罐,眼神中透著智慧的光芒。“裡麵摻點大黃、芒硝,都是瀉下藥,吃不死人,但夠他查三天三夜。”
阿蘭聽了,眼睛一亮,突然笑了起來。“等他發現藥是假的,咱們正好抓現行!”
“再讓老周在醫棚周圍撒點石灰。”
蘇晚轉身看向窗外,東邊的天空剛泛起魚肚白,曙光正緩緩驅散黑暗。“陳全要借疫病生事,那咱們就先把‘疫病’的由頭掐了。”
顧昭的身影在門口一閃而過,如同鬼魅般迅速。
他手裡緊緊攥著從趙宅順來的賬本,目光掃過蘇晚時,眼神瞬間柔和下來,彷彿冬日裡的暖陽。“晉州的事,可能牽連到京城。”
蘇晚沒有接話,她靜靜地望著濟世堂方向,那裡的屋簷上,一隻灰毛信鴿撲棱棱飛起,翅膀尖沾著晶瑩的晨露,在晨光的映照下閃爍著光芒,朝著京城方向越飛越遠,彷彿帶著某種不可告人的秘密。
“阿蘭,把藥材搬進屋。”
蘇晚彎腰撿起地上的巴豆粉陶罐,動作沉穩而堅定。“天要變了,得把東西收好了。”
晨光透過窗紙,絲絲縷縷地滲進來,溫柔地照在她袖中鼓起的信紙上,投下一片模糊的陰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