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荒後,在京城開了家活死人醫館 第53章 山道遇伏
雨絲逐漸收斂,然而山霧卻愈發濃重,如同一塊巨大的灰色絨毯,沉甸甸地壓在山間。濕滑的青石徑像是一條浸泡在水中的灰布,蜿蜒曲折地穿梭在兩壁陡峭的峭壁之間。那小徑最狹窄的地方,僅僅容得一人側身而過,彷彿一道幽深的夾縫,將眾人困在其中。
林氏背著小川艱難地走在前頭,粗布裙角早已被泥濘沾染,每邁出一步,都必須緊緊扶著岩壁,才能勉強保持身體的平衡。她的額頭布滿了細密的汗珠,順著臉頰滑落,與雨水混在一起。顧昭提著防風燈,穩穩地走在左首,燈芯在風中不住地顫抖,發出微弱的光暈,僅僅能夠照亮腳邊三尺的範圍。昏黃的燈光在霧氣中搖曳,彷彿隨時都會被黑暗吞噬。阿蘭緊緊攥著藥箱,寸步不離地跟在蘇晚身側,發辮上沾著的雨珠順著脖頸緩緩滾進衣領,那一絲涼意讓她不禁縮了縮肩膀,可她卻把藥箱抱得更緊了,彷彿那是她的使命。
蘇晚走在隊伍的最後,山風裹挾著腐葉的味道,冷颼颼地灌進領口,讓她後頸的汗毛陡然豎了起來。自離開那座破廟起,這種被暗中窺視的感覺就如影隨形,始終未曾消散。就在剛才經過那片野竹林時,她分明清晰地聽見竹枝折斷發出的清脆聲響;而半刻之前,她踩過的泥窪裡,那個菱形靴印深深嵌入泥中,比顧昭的腳印還要深兩寸,彷彿是某種不祥的預兆。
她的右手不由自主地悄悄摸向腰間的柳葉刀,刀柄上纏著的布條已經被手心的汗水浸濕,變得黏糊糊的,她的手指緊緊握住刀柄,彷彿握住了最後的依靠。
“姐。”
阿蘭突然輕輕拽了拽她的衣袖,聲音壓得極低,如同蚊子的嗡嗡聲,“你看那塊石頭......”
蘇晚順著她的目光抬頭望去。
前方三十步處,一塊半人高的青岩斜斜地倚在崖壁上,石頭底部露出半截被雨水衝刷得發白的樹乾。那樹乾的切口異常齊整,在霧氣中泛著冷冷的光澤,絕非自然斷裂形成,顯然是被人為鋸斷的。
“小心!”
顧昭的暴喝如同一聲驚雷,驟然炸響在頭頂。
蘇晚隻感覺耳尖一陣嗡鳴,本能地朝著阿蘭撲了過去,用儘全身力氣將她往岩壁後麵推去。就在這一瞬間,“轟”
的一聲沉悶巨響,方纔那截青岩突然劇烈晃動起來,帶著無數碎石,如炮彈般朝著林氏所在的位置砸落!
林氏背著小川,正準備閃躲,腳下卻踩到了青苔,整個人頓時踉蹌著朝著崖邊栽去。
“娘!”
蘇晚的喉間像是被什麼東西哽住,指甲深深地掐進掌心,留下一道道月牙形的痕跡。
顧昭的動作比聲音更加迅速。
他毫不猶豫地扔掉手中的燈籠,如同一道黑色的閃電般縱身撲向林氏,左臂如鐵鉗一般緊緊環住她的後腰,右掌用力撐在岩壁上借力。巨石擦著他的左肩呼嘯而過,無數碎石劈頭蓋臉地落了下來,在他的後背砸出好幾個血點,殷紅的鮮血瞬間滲透了衣衫。
林氏懷裡的小川被這突如其來的震動嚇得放聲大哭,而顧昭卻彷彿沒有知覺一般,緊緊抱著母子倆,順勢滾進了岩縫之中。
“都彆亂動!”
顧昭伸手抹了一把臉上的血水,聲音低沉而堅定,彷彿生鐵鑄就,“這是陷阱。”
蘇晚扶著岩壁緩緩站起,阿蘭的藥箱在方纔的推搡中掉落在地上,幾包草藥散了出來,在潮濕的地麵上顯得格外淩亂。
她彎腰去撿草藥,指尖剛剛觸碰到潮濕的泥土時,動作突然頓住
——
泥裡竟然嵌著半截斷箭,箭頭淬著黑鏽,泛著陰森的氣息,絕非普通山民打獵所用之物。
“魏叔!”
她急忙抬頭呼喊。
斷後的魏五已經緊緊貼靠在右側的峭壁上,手中的短刀在指間靈活地轉了個花,眼神中透著警惕與決然:“顧小爺說得對,方纔我瞅見崖頂有草動。”
他朝著顧昭擠了擠眼睛,“我去會會這些孫子。”
顧昭迅速扯下外袍,將林氏和小川緊緊裹住,抬頭看了一眼陡峭如削的崖壁,叮囑道:“當心滾石。”
魏五咧嘴一笑,鞋底在岩壁上猛地一蹬,整個人如同一隻矯健的老猿猴,敏捷地攀了上去,身影很快消失在濃重的山霧之中。
山霧裡,隻聽見碎岩滾落發出的輕微聲響,片刻之後,崖頂傳來一聲悶哼,緊接著是重物墜地發出的
“噗通”
聲。
“拿下一個!”
魏五那粗嗓門帶著一絲得意,在山間回蕩,“這小子懷裡還揣著火油彈呢!”
蘇晚快步走到巨石旁邊。
石底那截樹乾被齊根鋸斷,切口處沾著新鮮的木屑,正混著雨水不斷往下流淌。
她摸出隨身的銀簪,小心翼翼地挑開木屑
——
裡麵竟然還夾著半片鐵鋸的齒痕。“是人為的。”
她轉頭看向顧昭,神情凝重,“他們算準了我們會走這條道。”
顧昭將林氏母子安頓在岩縫深處,接過蘇晚遞來的帕子,擦拭著臉上的血水,分析道:“周德海的人在破廟沒殺成,追上來補刀。”
他指了指崖頂,“方纔那箭簇是晉州軍器坊的製式,隻有城防營纔有。”
“姐!”
阿蘭的呼喚帶著明顯的顫音。
蘇晚轉頭望去,隻見少女正蹲在顧昭方纔扔燈籠的地方,旁邊躺著一個身穿青布短打的男人
——
正是魏五製住的那個伏兵。
男人的左腿中了箭,鮮血正順著褲管源源不斷地往下滴落,阿蘭正手忙腳亂地解他的褲帶,試圖為他止血。
“先止血。”
蘇晚快步走過去,指導道,“用帕子壓住傷口上方。”
她蹲下來,看到阿蘭的手雖然微微顫抖,但卻精準地按在了大腿根的動脈上,不禁點頭稱讚,“對,就這樣。藥箱裡有金瘡藥,拿過來。”
阿蘭連忙應了一聲,動作利落地翻出藥瓶。
蘇晚在替傷員清理傷口時,瞥見阿蘭正用牙齒咬斷藥棉的線頭
——
這是她三天前教給阿蘭的方法,擔心小姑娘手勁不夠,特意讓她用牙代替手。“做得好。”
她衝著阿蘭微微一笑,少女的耳尖瞬間紅透,卻把藥棉遞得更加穩當了。
“蘇大夫。”
魏五從崖頂下來,走到伏兵身邊,狠狠地踢了一腳,“這小子嘴硬,說上頭隻讓攔人,沒說要人命。”
他蹲下來,手中的短刀在指尖轉了個圈,眼神中透著寒意,“不過我翻到他懷裡的密信
——
周德海要活的,尤其是你。”
顧昭的指節因為用力而捏得發白。
他走到蘇晚身側,盯著岩縫裡縮成一團的林氏和小川,聲音低沉得如同淬了冰:“周德海怕你把晉州賑災糧的事捅到京城。”
他轉頭看向蘇晚,“方纔我查過,這山道往前二裡就是岔口,一條去潼關,一條回晉州。他們堵在這裡,是想逼我們回頭。”
“那我們偏不。”
蘇晚的手指輕輕撫過藥箱上的銅扣,眼神堅定,“天亮前必須過潼關。娘和小川不能再擔風險。”
她看向阿蘭,少女正專注地用布帶幫傷員包紮,動作比剛才更加沉穩熟練,“阿蘭,你跟魏叔護著娘和小川先走。顧昭......”
她頓了頓,“你跟我斷後。”
“不行。”
顧昭直接打斷她,語氣不容置疑,“我護老弱,你跟魏叔在中間。”
他摸出懷裡的火摺子,重新點燃燈籠,“周德海的人吃了虧,肯定會叫幫手。我們得趕在他們調兵前......”
“顧小爺!”
魏五突然壓低聲音,手指指向山道後方。
眾人順著他的目光看過去。
晨霧裡,一隻灰雀從方纔伏兵的屍體旁輕盈地掠過,翅膀帶起的微風掀動了屍體的衣角
——
露出底下半塊染血的腰牌,上麵清晰地刻著
“晉州城防營”
五個小字。
“走。”
顧昭果斷地吹滅燈籠,“天快亮了。”
林氏默默背起小川,阿蘭緊緊提起藥箱。
蘇晚最後仔細檢查了一遍眾人的行裝,指尖觸碰到藥箱裡的銀針包時,忽然握住阿蘭的手,輕聲說道:“等過了潼關,我教你認全本《傷寒雜病論》。”
阿蘭的眼睛瞬間亮得如同閃爍的星子,重重地點了點頭,眼神中充滿了期待與堅定。
山道上的霧開始漸漸消散。
眾人踩著清晨的露水繼續前行,身後傳來灰雀的啼叫,一聲比一聲尖銳,彷彿一根細針,直直地紮進蘇晚的後頸,讓她的神經始終緊繃著。
她下意識地摸了摸腰間的柳葉刀,聽見顧昭在前麵低聲說:“過了前麵的鷹嘴崖,就能看見潼關的城牆了。”
可那城牆下,究竟是生門還是死門?
蘇晚望著天邊泛起的魚肚白,心中雖然充滿了未知與擔憂,但腳步卻愈發沉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