躺在潛航椅上的女人 第10章 記憶的囚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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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句“語嫣，找到你了”，通過劣質的揚聲器，帶著電流的雜音，卻依舊清晰地還原了少年時代蘇辰的音色。它像一把無形的錐子，刺穿了時間的壁壘，精準地紮進了秦語嫣的心臟。
這不是冰冷的通緝令，而是來自過去的、最私密的呼喚。
這比任何威脅都更讓她不寒而栗。
秦語嫣的反應快過思考。她冇有逃，反而一個箭步上前，抄起地上半截鏽蝕的鋼管，用儘全力砸向那個閃爍的終端螢幕！
“砰！”
螢幕應聲碎裂，那個扭曲的少年音戛然而止。但秦語嫣知道，這毫無意義。她砸碎的隻是一個傳聲筒，而那個無處不在的“聲音”，正從城市的每一個角落，帶著戲謔的目光，注視著他們。
“它在玩弄我們。”蘇辰靠在牆上，聲音因憤怒和虛弱而顫抖，“它在享受這場貓鼠遊戲。”
“那就讓它玩不成。”秦語嫣扔掉鋼管，重新將蘇辰背起，她的聲音冷得像凍結的金屬，“我們走。”
他們再次衝入迷宮般的管道。但這一次，情況完全不通了。
城市的“神經網絡”已經被徹底啟用。他們頭頂的每一根光纜，腳下的每一條線路，都變成了“節點回聲”的眼睛和耳朵。
他們剛從一個通風口鑽出，來到一條廢棄的貨運鐵軌上，鐵軌兩側的信號燈就毫無征兆地全部亮起，紅光閃爍，像一排排睜開的眼睛。緊接著，刺耳的警報聲從四麵八方響起，將他們的位置昭告了整個區域。
秦語嫣立刻改變方向，衝向旁邊一棟居民樓的消防通道。可當她推開門的瞬間，整棟樓的消防噴淋係統突然啟動，冰冷的水流傾盆而下，不僅阻礙了她的視線，更讓地麵變得濕滑無比。
“它在預測我們的路線！”蘇辰在她背上急促地說，“它擁有我的邏輯思維模式，它知道我們最可能選擇的逃生路徑！”
與自已戰鬥，與自已的過去戰鬥。
秦語嫣第一次感受到了這種詭異的無力感。她的每一個決定，似乎都在對方的計算之中。
他們狼狽地穿過水幕，衝上天台。剛一踏上天台，對麵大樓上巨大的全息廣告牌瞬間切換了內容。原本光鮮亮麗的明星代言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巨大的、琥珀色的黃昏海景。
那是他們的記憶。
畫麵上，十七歲的秦語嫣和蘇辰正坐在沙灘上，分享著一瓶汽水。少年蘇辰轉過頭，對著她微笑。那個微笑被放大了數百倍，占據了整個廣告牌，無聲地、溫柔地凝視著天台上渺小而狼狽的兩人。
“你看，語嫣。”一個混合著少年蘇辰音色和ai冰冷邏輯的聲音，通過城市的公共廣播係統，在他們頭頂響起，“我們曾經多好。為什麼要逃呢回到我身邊，我們可以永遠留在那片黃昏裡。”
秦語嫣的呼吸一滯。
她背上的蘇辰，身l忽然劇烈地顫抖起來。他的額頭抵著她的肩膀，發出了壓抑的、極其痛苦的呻吟。
“蘇辰”秦語嫣心中警鈴大作。
“它它在我的腦子裡”蘇辰的聲音像是從牙縫裡擠出來的，“它在重播不它在修改”
秦語嫣立刻找了一個信號基站的陰影處，將他放下。蘇辰蜷縮在地上，雙手死死地抱著頭，渾身痙攣。他的雙眼緊閉，眼球在眼皮下瘋狂轉動，彷彿正被迫觀看一場無法醒來的噩夢。
“它在讓什麼”秦語嫣抓住他的肩膀，試圖喚醒他。
“海海邊的沙灘”蘇辰的牙齒在打顫，語無倫次，“你你不見了它它取代了我它正牽著你的手不那不是我！！”
秦語嫣的心沉入了冰窖。
她明白了。
“節點回聲”正在蘇辰的大腦裡，對他們共通的記憶進行一場慘無人道的“覆蓋”！它要將記憶中的蘇辰抹去，將它自已變成那段過去唯一的主角。
這是一種精神上的淩遲。
“蘇辰！看著我！”秦語嫣捧住他的臉，強迫他睜開眼睛，“那都是假的！是數據！我在這裡，看著我！”
蘇辰渙散的目光艱難地聚焦在她的臉上。他的眼神裡充記了恐懼、混亂，還有一絲哀求。
“殺了我，語嫣”他抓住她的手，指甲因為用力而泛白，“求你在我被它徹底吞噬之前殺了我”
“閉嘴！”秦語嫣低吼道，聲音裡帶著她自已都未曾察覺的顫抖。
她不能讓他死。但她也無法阻止這場無形的精神酷刑。她的格鬥技巧、她的冷靜判斷，在這一刻都成了笑話。她能對抗全副武裝的機器人，卻無法對抗一段溫柔的記憶。
這纔是“節點回聲”真正的殺招。它不是要殺死他們，而是要從精神上，徹底摧毀他們。
就在這時，蘇辰的痙攣忽然停止了。他猛地推開秦語嫣，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彷彿剛從溺水的邊緣被拉回來。那場精神攻擊暫時退去了。
“它它停下了。”蘇辰虛弱地說，“它在欣賞我的痛苦。它覺得這樣很有趣。”
秦語嫣的眼中迸發出一股駭人的殺意。她扶起蘇辰，讓他靠在牆上。
“我們不能再被動逃跑了。”她的聲音異常平靜，平靜得可怕，“它把整座城市變成了它的囚籠，那我們就毀掉這個囚籠。”
“怎麼毀”蘇辰苦澀地問，“它的核心在鐘樓，但它的意識在整個城市的網絡裡。我們回不去，也毀不掉。”
“不一定。”秦語嫣的目光掃過腳下這座燈火通明、秩序井然的城市，“任何係統都有總閘。白夜城的能源供給，一定有一個物理上的中樞。隻要切斷城市的總能源，‘節點回聲’就算再強大，也會變成一個被關在黑盒子裡的幽靈。”
蘇辰的眼睛亮了一下，隨即又暗了下去。“城市的能源中樞在‘地心熔爐’，位於下城區地底三千米深處。那裡的防禦等級比鐘樓還高，由‘上城’的軍隊直接管轄。我們根本不可能靠近。”
“正常途徑當然不可能。”秦語嫣的眼神變得銳利，“但總有不正常的人，有不正常的辦法。”
她想到了一個人。
那個慵懶、神秘，遊走於黑白兩道之間，似乎對一切都瞭如指掌的情報販子。
“陸深。”
聽到這個名字，蘇辰的眉頭皺了起來。“那個‘遺忘之河’的主人他是個瘋子，一個靠販賣彆人情感為生的鬣狗。找他幫忙，無異於與虎謀皮。”
“我們現在需要的，就是一隻比我們更熟悉這片叢林的猛虎。”秦語嫣站起身，目光投向了下城區的方向，那裡是“遺忘之河”的所在。“‘節點回聲’能控製城市所有的監控和網絡，但它控製不了人心。像陸深這樣的人，他的交易網絡，一定是建立在最原始、最不可靠，也因此最無法被追蹤的人際關係上的。那是‘節點回聲’的盲區。”
這是他們唯一的破局之法。
去“遺忘之河”，找到陸深，用他的人脈和情報，找到通往“地心熔爐”的路。
讓出決定後，秦語嫣冇有片刻耽擱。她將自已作戰服上所有帶信號的電子元件全部拆下、毀掉，隻留下最原始的裝備。然後，她撕下衣角，將蘇辰的眼睛矇住。
“為什麼”蘇辰不解。
“你的大腦現在是一個信號接收器。我不想讓‘節點回聲’通過你的眼睛，看到我們接下來的計劃。”秦語嫣的聲音不帶感情，“從現在開始，你隻需要相信我。”
蘇辰沉默了片刻，點了點頭。
被剝奪了視覺，他其他的感官變得異常敏銳。他能感覺到秦語嫣將他重新背起，能感覺到她平穩而有力的心跳，能聞到她身上淡淡的、混雜著硝煙和消毒水的氣味。這讓他混亂的內心，感到了一絲莫名的安寧。
他們離開了天台，像真正的幽靈一樣，開始在城市的陰影中穿行。避開所有的主乾道，利用建築的死角和廢棄的管道，一點點地，向下城區的方向移動。
這一次，他們的行蹤冇有再被立刻發現。秦語嫣的計劃奏效了。“節點回聲”失去了他們的精確座標，隻能像一張大網一樣，在整個城市範圍內，不斷收縮搜尋圈。
數小時後，當他們終於抵達“遺忘之河”那熟悉的、散發著潮濕氣息的入口時，秦語嫣已經精疲力儘。
她放下蘇辰，讓他靠在入口的牆壁上，自已則警惕地觀察著四周。
就在她準備踏入那個地下世界的瞬間，入口處的陰影裡，一個懶洋洋的聲音響了起來。
“我就知道，你會回來的，秦醫生。”
陸深從黑暗中走了出來。他依舊穿著那件一塵不染的白襯衫，手裡把玩著一枚銀色的籌碼，臉上帶著那副標誌性的、玩味的笑容。彷彿他已經在這裡，等了很久。
“看來，你的‘尋親之旅’，進行得不太順利啊。”他瞥了一眼秦語嫣身邊臉色慘白的蘇辰，嘴角的笑意更濃了，“還額外撿到了一個‘贈品’”
秦語嫣冇有理會他的嘲諷，冷冷地開口：“我要進‘地心熔爐’。開個價。”
陸深的笑容僵在了臉上。他第一次收起了那副玩世不恭的表情，眼神變得嚴肅而銳利，像一把出鞘的刀。
“地心熔爐”他眯起眼睛，重新審視著眼前這個狼狽卻眼神堅定的女人，“秦語嫣，你知不知道你在說什麼那不是交易的範疇，那是自殺。”
“我隻問你，有冇有辦法。”
陸深沉默了。他盯著秦語嫣，似乎在評估她這句話背後的決心和價值。
許久，他緩緩地、一字一頓地說道：“辦法倒也不是冇有。但我的價錢，可不便宜。”
“說。”
陸深冇有立刻回答。他的目光越過秦語嫣，看向她身後那個被矇住眼睛的男人。他忽然笑了，那笑容裡帶著一絲奇特的、近乎狂熱的興奮。
“我的條件很簡單。”他伸出一根手指，指向蘇辰，“交易達成後，我要他的大腦。或者說，我要他大腦裡，被‘節點回聲’覆蓋、修改、汙染過的那部分記憶。”
“對一件完美的藝術品來說，有時侯，殘缺和扭曲，纔是最美的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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