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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門密室 第85章 尾聲之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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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尾聲之二

唐緲臉上的血色肉眼可見地褪下去,
他突然想起第一天來唐家的時候,
姥姥首先問他,“你姐姐好不好?”

後來在寫給他的信中,姥姥又提了一遍,
“如果你姐姐能來最好。”

當時他莫名其妙,
現在想通了,因為姐姐纔是真正唐家的血脈!

在淳於揚浮出水麵之前她是唯一的獨苗苗,而且她姓唐!

唐杳搓了搓臉,
長歎一聲:“爸剛告訴我時,我躺在船艙裡哭了一整個晚上,
我想到媽對我那麼好,一粥一飯把我拉扯到大,
我嫁人時她差點沒哭得暈過去,但我居然不是她親生的,想想好難過好內疚。但是細細一想,其實還是有端倪的,
比如我長得既不像爸也不像媽,
再比如我是b型血,
爸和媽一個是a型,一個是o型。”

“爸說我到唐家時隻有兩三歲,
什麼都不懂。姥姥本來想把我養在老宅裡,但爸跑回來和她吵了一架,把我接出去了,隨後我也跟著工廠搬遷一起去了南京。這麼說起來,
爸和媽談婚論嫁的時候還帶著我這個拖油瓶呢,媽真是天底下最好的女人,居然也不嫌棄。”

她笑道:“唐緲,你一定想問爸為什麼要和姥姥吵,一定要把我帶出去?”

“……為什麼?”

唐杳說:“因為爸真疼我,也想讓我成為一個普通人,就像現在一樣,上學工作結婚生孩子,不會機關暗器□□,更不會操控什麼蟲什麼蠱,沒有任何神奇的能力,就守著眼前的一張辦公桌一摞教科書一個小家,普普通通一直到老。”

見唐緲隻是咬著下唇瞪眼睛,她趕緊補充:“我願意的,我覺得爸是對的。我聽唐好和離離說過了,大致知道你們這幾天經曆了什麼,為什麼經曆這些,我和爸都聽哭了。一方麵心疼,一方麵我們不想過這種日子,我們都懦弱都無能都沒有主見,隻會應對最平常的事,無論有多少種選擇放在麵前,都隻想當一個普通人,你能理解嗎?”

“……”唐緲點頭,“能。”

他望向她,眼神裡有碎裂的東西一點點沁出來:“但是姐姐,你不普通,你真不普通。”

“為什麼?”

你既然是唐家的人,那你肚子裡就有弩張蠱啊!

淳於揚從屋裡走了出來,在安靜吃瓜的唐畫腦袋上揉了兩下。門口有兩張長條凳,唐杳坐了一張,唐畫和唐緲坐了一張,淳於揚毫不猶豫地坐到了唐緲和唐畫中間,寧願三個人擠在一起,他們擠習慣了。

“姐姐好。”淳於揚打招呼。

唐杳也換上了客氣的表情:“哦,你好,唐好說你是她表哥,你也是南京的啊?”

“蘇州的。”

“哦哦。”唐杳笑道,“那謝謝你照顧我弟弟呀,我都聽說了!”

淳於揚說:“姐姐客氣。”

相對無言,不知道該說什麼,他們突然發現唐杳是外人,而很多東西外人體會不了,也理解不了,儘管她與唐家的關係比所有人都近。

夏季的風從大山的縫隙中吹來,帶著江水的濕氣和微腥,吹得晾曬在衛生所門外的被單獵獵作響。

唐緲突然想到這個衛生所有個姓趙的衛生員,被周納德用二十美元就收買了,把周納德堂而皇之地帶進了唐家的小盆地。這個人去哪兒了?

淳於揚彷彿看到他腦中所思所想,附耳說:“姓趙的中毒被送到縣城洗胃去了,如果趕得及還能撿回一條命,如果趕不及,隻能提前辦喪事了。”

唐緲輕聲問:“你乾的?”

“對。”淳於揚問,“太狠毒了?”

“不。”

周納德該死,小趙也不值得原諒,他為了區區二十美元葬送了唐家多少東西,儘管沒有他周納德也一樣能進來,但他依然卑劣至極。

“淳厲害!”唐畫很驕傲。

唐杳默默地吃著西瓜,她沒辦法參與其餘三人談話,因為自知沒資格,她堅持平庸的代價被其他人背負了。

唐緲溫柔又悲傷地望著自己的姐姐,清了清嗓子,準備從頭到尾給她講關於弩張蠱的故事,告訴她為什麼她已經平庸不起來。

因為她的血液裡流淌著唐家最大的秘密,那解不了的治癒傷痕的蠱,那可能會破繭化蟲突然奪去她生命的鬼,那能夠遺傳給她下一代的纏綿幽靈。

忽然,唐畫指著角落說:“活的。”

唐緲順著她的手望去,發現她指著的正是那隻裝著弩張蟲的搪瓷茶缸。那東西被唐緲從洞中強行帶了出來,又被帶上了江岸,從幾個小時前就放在牆角。

“畫兒,你說什麼?”

唐畫手捧西瓜坐在高凳子上,小腳因為觸不到地而一晃一晃地,滿不在乎地說:“弩,活的呀!”

唐緲的眼睛越睜越大,越睜越大,大到簡直能把小丫頭裝在裡麵:“活……它……它們被醃製了這麼就還是活的?!在那茶缸裡麵活著?!”

“嗯!”唐畫又扭頭過去感受了片刻,轉回來確認,“嗯!睡了!”

這大概是世界上最堅韌不拔的蟲了,耐寒耐寒耐鹽堿壽命奇長,唯一的缺點是吃人,吃得風卷殘雲。

唐緲呼啦一下站起來,兩隻泛紅的眼睛望向淳於揚。

既然母蟲還活著,那麼隻要用正確的方法把它們再度封印起來,人體內的弩張就能繼續消停!

唐緲終於體會了什麼叫做“不幸中的萬幸”,不幸是無法抵抗的,那是命運,那是規則,是註定,而萬幸的是命運有一絲憐憫,規則有一線漏洞,註定有一縷偏差,於是起死回生!

淳於揚已經知道了,隻是輕輕地點頭,嘴角帶著笑意,笑得很釋然。誰不希望在愛人身邊好好活著呢?即使知道時間是指尖沙,一天一天早晚要漏沒了,但還是渴望留住、握緊、親吻它。

唐緲又望向唐杳,淚水奪眶而出。

唐杳有些奇怪地問:“怎麼了?”

唐緲搖頭說沒怎麼,然後抱住姐姐痛哭起來,把身材嬌小的她像個肉餡似的包著團著,眼淚一滴滴落在她的脖頸間。

唐杳還是不明白,但她不再追問,反手摟住了唐緲的背,將頭靠在他年輕的肩膀上。

“不管是不是親的,我疼你哈。”唐杳在他耳邊說,“回家我給你燒好吃的,保證一個禮拜不重樣!”

人生庸碌,知足常樂,她選擇安於生活、熟悉生活,不代表她沒有熱情,失去樂趣,就好像天空中每一顆沉寂的星球中,都有依然溫柔燃燒著的核心。

終於唐緲輕輕推開了唐杳,說要到山那邊走走。

唐杳讓他去了,自己則帶著唐畫趕回家做飯,她迅速習慣了老宅,大約幼年期間在這裡生活的經曆還印刻在她腦中,隻是想不起來而已。

淳於揚在竹林邊追上唐緲,兩人滾在草叢中幾乎是放縱地接吻,焦急地磕到了牙,而後是嘴唇,舌頭舔過上顎像是酒精灼燒的濃烈快|感,直到唐緲推拒說行了行了,親腫了怎麼回去見人?

淳於揚沙啞地說:“不回去。”

唐緲好不容易推開他燥熱的腦袋:“不……不回去難道睡在這兒?”

淳於揚問:“喜歡我嗎?”

“喜歡。”

“要跟我發展發展麼?”

唐緲撲哧笑道:“這不已經在發展了麼?”

“想發展到什麼程度?”

唐緲心想還是行動比較直觀,於是將淳於揚的頭拉低,翻身將他壓在身下,又吻上去,極儘糾纏了事,溫熱的指腹拂過他光潔的額頭,羽扇一般的睫毛,線條利落的鼻梁和麵頰……

草叢裡一隻螞蚱突然跳出,嚇得唐緲抖了抖,趕緊推開淳於揚爬了起來。

淳於揚正沉溺其中,一把拉住他,帶著難以遏製的渴求問:“為什麼要停?”

唐緲的臉色依然有如紅染,說:“回家吧,這裡草叢裡有蟲。”

淳於揚說:“你居然還會怕蟲?蟲怕你才對!”

“回家繼續好了,唐家的草叢裡沒有蟲。”唐緲開始整理自己,理衣服,拍臉,擦唇,撩頭發,揉耳朵,抹殺痕跡。

“起來呀!”他笑著催促。

淳於揚縱然不滿也沒辦法,隻好跟著他走出竹林,慢騰騰地落在後麵。

太陽還沒落山,天邊有雲峰,兩個人的影子被拉得老長,金燦燦地並排著。

淳於揚問:“著急回家做什麼?”

唐緲銜了一根草在嘴裡,漫不經心說:“吃飯啊,你不餓?”

“吃完飯呢?”

“洗澡睡覺。”唐緲轉身笑問,“折騰了這麼幾天,你身上不難受?潔癖好了?”

淳於揚點頭:“那睡完覺呢?”

唐緲卻停下了,望著天邊層層疊疊的火燒雲出了半天神,突然向淳於揚走去,捧起他那張俊美逼人的臉說:“辦喪事,披麻戴孝,擡棺燒紙,為姥姥,為表舅爺,為唐竹儀,為那條蛇,為當年所有沒來及辦喪事的人,熱熱鬨鬨,風風光光、體體麵麵、浩浩蕩蕩地出一場大殯!你覺得怎樣?”

“好。”淳於揚說。

他居然還不滿足,又問:“再然後呢?跟我回蘇州嗎?”

唐緲正色道:“我是家主,去哪兒我說了算。”

淳於揚搖頭:“你說了不算,你爸你姐說了纔算,我去問他們。”

說罷便走,唐緲拉都拉不住,好不容易夠著衣襟,卻被擒住手,十指緊扣。

“跟我回蘇州,因為我有非常非常正當的理由!”

“什麼理由?”

淳於揚笑起來:“你猜?”

唐緲茫然。

幾天後的喪事做足了派頭,雖然家中沒幾個人,但能來的都來了,包括從縣城醫院趕來的小田和她的物件。

黎離離由於住院養傷,未能親臨,但也托小田帶了話,說給姥姥磕頭,另外問唐緲能不能把她的醫藥費、營養費和誤工費結了。

他們湊了布票,又去黑市上換了一些,買光了縣城裡所有的白布,翻出家中所有的庫存,將祖宗祠堂上上下下、裡裡外外都蒙了一遍。

然後穿白衣戴白帽,腰係麻繩,撒遍紙元寶,打起引魂幡,唐亞東帶頭跪在堂前,有血緣的沒血緣的,都舉香過頂,一叩到底。

一叩頭,

蒼冥在上,後土為證。

二叩頭,

青山白骨,祖宗歸來。

三叩頭,

烈氣不散,長為風雷。

四叩頭,

但願日後我家國腰間利劍,身後長|槍,不落塵埃,不受蟲蠹,不赴劫灰,壯士不老,英雄無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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