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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門密室 第48章 甬道之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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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甬道之三

甬道的寬度大約有一米五,
和頭頂上那闖禍的地窖同樣尺寸;長度不清楚,因為它向兩側綿延而火柴光照亮有限。

甬道高度並非他們墜落的距離,
事實上他們是從一個石頭方洞裡掉下來的,
那洞口較高而甬道的其餘部分比較矮,
淳於揚站直後伸手一夠,便輕而易舉地碰到了甬道的石頭頂麵。

火柴燃儘,唐緲又點燃一根,
這次所有人終於看清楚了繩梯的來龍去脈,驚歎原來是這個東西充當了緩衝,
以及倒是個養狗的好玩意兒。

“為什麼那些光點兒毀了表舅爺的衣服,卻不燒繩梯?”唐緲問。

沒人能回答他,
因為講起來無外乎“狗不嫌家貧”,再細究下去就可怕了,說明那東西有選擇、有判斷,
換言之,有智力。

這時,他們才察覺周納德自從剛才被熒光滑過耳朵後,已經哼哼唧唧很久了。大家都捱了熒光的燙,傷口都在強烈灼痛,
但離離一個女人尚能忍耐,周乾部如此行徑也未免太掉價。

司徒湖山在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中罵道:“周乾部,
差不多行了啊,
你號什麼喪呢?”

周納德飽含痛苦地說:“我的……受傷了……”

“腿斷了?”

腿沒斷,胳膊斷了。

周納德沒調整好落地姿勢,
雙手過度前撐,結果硬生生在繩結上把右下臂骨——橈骨的可能性較大——扭斷了。

他痛不欲生,而司徒湖山卻鬆了口氣:“手斷了沒事,好歹你還能自己走,腿斷了才叫糟糕呐!”

周納德同意這觀點,但右臂傳來的一陣陣劇痛幾乎讓他昏死過去,他除了呻吟呼號沒有任何緩解的方法。

黑暗本來就蘊藏著恐懼,何況還有人不斷增加音響效果,離離的憤怒一下子就爆發了,語聲尖厲:“美國鬼子你煩不煩啊?骨頭斷了又不是什麼大事,彆瞎幾把喊了行嗎?”

離離覺得周納德的痛苦嚴重冒犯了她,主要因為她缺少共情心,不會為傷者著想。況且她自己也擦傷了,臉上、手上火辣辣的疼呢!

周納德說:“可是我……啊喲……”

“你們美國人特彆嬌貴嗎?”離離質問,“大男人居然哼哼唧唧的像個老孃們!”

“那……人類本能……哎呦……”周納德斷斷續續要解釋,說人斷了胳膊總是會喊疼,他雖然外形雄壯,其實內心纖細。

“把你的嘴閉上!”離離喝道,“吵死了!”

周納德便端著右臂,漸漸地也停止了呻吟,一方麵是由於離離的激將,另一方麵人體有自適性,為了保證生存甚至可以對疼痛麻木。

唐緲再次摸向火柴盒內部,發現糟了,火柴還剩最後六七根。

司徒湖山見狀連忙說:“剛才為了探井底,我在褲子口袋裡塞了根蠟燭,跳下來時還剩大半截呢!趕緊找!”

說得容易,那半截白蠟燭不知滾落在哪裡,好在淳於揚發現了自己的手電筒和挎包。

電筒裡邊的小燈珠原本就脆弱,早已摔壞,但挎包裡還有幾個備用品。

淳於揚摸黑換燈珠時,唐畫又湊上來說:“淳,我的烏龜……”

“誰?!”司徒湖山突然大喝。

所有人都被嚇了一跳,唐緲手忙腳亂劃亮僅剩的火柴,隻見司徒湖山麵如土色地站著,距離眾人有兩米多遠,指著身後問:“我、我背後是不是有人?”

“沒人啊!”唐緲說。

司徒湖山跺腳:“那為什麼有人摸我!”

唐緲嚇得有點兒慌:“誰、誰他媽摸你?”

“對啊!誰誰誰誰他媽要摸老子?”司徒湖山語無倫次,“老子又不是紅紅紅紅不對黃花大閨女!”

離離適時地尖叫:“鬼、鬼呀——!”

其實經曆過剛才的熒光狗後,遇見鬼的可能性已經不大,但人在特定情境、特定氛圍中,難免高度敏感,神經兮兮。

離離這一嗓子把唐緲、周納德和司徒湖山都嚇得驚慌失措,滿地亂爬,一瞬間果真鬼哭狼嚎。

隻有淳於揚沒喊也沒動,因為唐畫正趴在他背上,如果這甬道裡真有鬼,也該是小姑娘第一個發現,她膽子小,見個生人都哭半天,何況偶遇生鬼。

……這姑娘應該看得見鬼吧?至少她們家的祖宗先人能看見吧?

“冷靜些!”淳於揚喝止其餘人。

唐緲撲到他身邊催促:“快快快修手電!老子害怕!”

淳於揚說:“你怕什麼?你的表舅爺司徒先生是專門驅鬼的道士,鬼應該怕他才對!”

司徒湖山聽見了,一下子站住:“哎?對啊!”

然而下一秒他又亂抓亂爬起來:“我哪會驅鬼啊,都是他媽裝樣子騙騙老百姓的,我他媽就是個開道觀的個體戶啊!”

淳於揚翻了個不可見的白眼,熟練地將手電燈珠裝好,擰緊電池,開啟開關,刹那間來自現代工業的集束光線照亮了大半個甬道。

甬道裡空無一物,淳於揚前後左右照照,問:“哪裡來的鬼?”

司徒湖山眼中有了光明,腳下有了實地,心中有了信仰,略微安定了些,喘著粗氣說:“可真的有東西摸我脖子,冰涼冰涼的,就像死人的手!”

淳於揚便問唐畫:“畫兒,看清是什麼東西摸你表舅爺了麼?”

唐畫輕描淡寫地說:“哦,還是狗。”

“……”

說實話,“狗”不比鬼好接受,況且她口中的狗其實不是狗!

唐緲忍不住問唐畫:“你說的‘狗’是姥姥養的蟲嗎?”

唐畫思索了一下,點頭。

“那為什麼叫它們‘狗’呢?”

唐畫說:“看家的。”

這下彆人有些明白了,原來蟲也有分工,剛才的黃綠熒光和現在冰冰涼像鬼手一般的家夥都是門衛,專司三大哲學終極問題:你是誰?從哪兒來?到哪兒去?

“那剛才摸了表舅爺的是誰?”唐緲又問。

“嗯……”這下唐畫猶豫了,似乎門衛一個班組挺多號人,長相類似,口音也差不多,她分不清誰是誰。

所以“狗”比鬼難纏,我們跟鬼一樣同屬脊索動物門哺乳綱靈長目人科智人種,說不定還能攀個遠親,但蟲呢?它們在動物界跟人都不是一個門!

“……”司徒湖山拚命地撣脖子,想把那種滑膩冰冷又惡心的感覺抹掉,總之門衛大爺沒趁機咬他一口,已經算不幸中的萬幸了。

司徒湖山命令淳於揚:“千萬彆關手電,那什麼蟲一摸黑就出來!”

淳於揚已經將注意力轉移到周納德身上,畢竟他們共同擁有淳於烈老先生這層關係,無法做到完全不在意。

周納德的斷臂急需固定,然而手頭卻沒有任何可以充當夾板的東西。淳於揚想了想,把光源交給唐緲舉著,自己掏出折疊刀,從繩梯上割下兩截麻繩,一截給周納德纏好骨折部分,另一截吊在他脖子上用以固定胳膊。

“謝、謝謝你!”周納德充滿感激地說。

淳於揚將折疊刀收起,說:“周乾部,萬一唐家沒有收藏古畫,你豈不是白跑一趟還受了傷?”

“不,你錯了。”周納德說,“自從老爺子前年臨終跟我提到這茬,我已經考慮這事兒很久了。老爺子一輩子不做虧心事,不說假話,他說唐家有藏畫,就必定有,我無條件信任他老人家。”

“萬一畫作並非出自展子虔呢?萬一已經毀了呢?”淳於揚追問。

周納德沉默了片刻,說:“呃……是啊,這兩種可能性都存在,據說老爺子上次看到畫的時間是一九二五年,整整一個甲子之前。如果……萬一沒有畫作,那就算了,麻煩你送我去醫院,感激不儘。”

司徒湖山一邊擼脖子,一邊啐他:“我說周乾部啊,你想做事就彆慫,滿腦子妄想就彆畏縮,想偷畫就趕緊偷了跑啊!還他媽想去醫院,也得有命去啊!”

周納德連忙解釋說他不偷畫,就是鑒賞,最多帶出去現代技術分析一下……

淳於揚割繩子時,發現了繩梯的舊斷頭處。

這東西斷了有一陣子了,斷口很不整齊,不像用刀割的,而像是被什麼東西咬斷了。鑒於這個宅院裡藏匿著無數難以解釋的生物,所以它們當中的任何一位成員都有可能。

淳於揚舉著手電,仰頭觀察:“繩梯原本掛在地窖下方,是從地窖通往此地的安全通道。”

“安全個屁,這他媽都是哪個神經病設計的!”離離也仰頭。

“或許這隻是孩子們的玩具,好像公園裡的爬梯。”

司徒湖山提醒他們不要再浪費電池,參觀遊覽的日子長著呢,趕緊得找出路,還說自己最怕洞,十分後悔剛才跳下來,如今已經血壓升高了。

唐緲啼笑皆非,說表舅爺你天不怕地不怕,居然怕山洞?

司徒湖山看了他一眼,又看了一眼淳於揚,沉聲說:“因為我經曆過重慶防空洞慘案,從那以後但凡看到地上、山上有洞,我都繞著走。”

抗戰期間中國發生過三大慘案,都是死傷數以萬計,分彆是黃河花園口決堤、長沙大火和重慶大隧道窒息踩踏事件。重慶慘案發生在1941年夏天,也就是四十四年前,當年司徒湖山二十歲出頭。

夏天傍晚,日本飛機突然轟炸重慶,正在吃晚飯的老百姓來不及疏散,全都湧進十八梯大隧道防空洞。那隧道隻能裝幾千人,最後卻擠進了數萬人,裡邊又是高溫,又是憋悶,又是踩踏,造成大量人員死亡。等轟炸結束、洞門開啟時,隧道內屍骨堆積如山,堪稱人間地獄。

“你在裡麵?”唐緲問。

司徒湖山搖頭,緩緩說:“我沒能擠進去,就在隧道對麵的公園裡。日本飛機投下了許多燃燒彈,外麵一片火海,我以為自己死定了,沒想到反而劫後餘生。”

“後來天亮了以後,我看到有人從洞裡往外拖屍體,堆得那麼高,就像一座一座的小山。”司徒湖山說,“到現在我有時候做噩夢還能夢見。”

他忽然苦笑了一下,說:“其實當年還有個人跟我一樣站在隧道對麵。”

“誰?”

“唐竹儀。”

“咦?他也在重慶?”

司徒湖山說:“我倆在重慶辦事,都撤退晚了,進不了防空洞,隻能躲在公園裡。”

唐緲問:“你既然跟唐家家主那麼熟,又是表弟,又一起做事,為什麼姥姥總說不認識你?”

司徒湖山說:“她的確沒見過我,比如那次大轟炸吧,她在之前就被唐竹儀支開了。”

“你們在重慶做什麼?”唐緲問。

“做生意。”司徒湖山輕描淡寫地說,“都過去幾十年了,還問這些乾啥子?趕緊找出口吧,雖然我中午就要毒發身亡,但不想死在洞裡!”

他擡腳就要往右側甬道走,被淳於揚適時攔住,後者指著左側說:“這邊。”

“為什麼?”

“因為剛才那隻看門狗往右邊去了。”淳於揚說,“一般狗碰見不速之客,又覺得打不過,它會怎樣?”

司徒湖山恍然大悟:“它會回去報信!那快快快走左邊,右邊有危險!”

五個人陪著小心先後往左側甬道走去,隻有唐畫站住不動,還拉扯唐緲的衣角。

“怎麼了?”唐緲不解。

唐畫委屈地指著右側:“烏龜呀!”

唐緲吃驚地問:“你看見你的金錢龜了?在那邊嗎?”

“烏龜嘛!”唐畫拖著他非要往右邊走,唐緲隻得和其餘人分開。剛走了幾步,就聽到司徒湖山在腦後喊:“這邊居然不通!”

原來繩梯左側的甬道並不長,至多二三十米,中途拐了個小彎,然後就到頭了。

手電光照射在甬道頂端的石壁上,那一整塊含有各類微量礦物的石灰岩便發出了星星點點的微光,就好像銀河投影在地殼裡。

幾個人在石壁上找來找去,沒看見洞口。

在這左側甬道的儘頭也有一架鋪在地麵半腐爛的繩梯,擡頭看頂部也有一個長方形的洞口,不知道是通往地麵上的何處,但根據距離推算,應該在姥姥居住的堂屋附近。

所以唐家果真有許多密道入口,隻是一個個都隱蔽至極,難以發現。

淳於揚等幾人無奈折返,與唐緲和唐畫彙合,一起往右側走去。

右側甬道就就比左側的長多了,五分鐘之後還沒有看到儘頭。這條地下道路並不是筆直一條,偶爾拐彎,偶爾起伏,偶爾狹窄或低矮,偶爾有石塊橫生,偶爾帶有弧形,彷彿原本就自然存在這樣一個洞xue,被唐家發現後將其擴大、修整了。

不出意料,每隔一段距離,甬道頂端都會出現一個長方形的黑色洞口,雖然被東西所覆蓋,但都連線著地麵上的宅院。途徑兩三個洞口後,一行人實在按捺不住好奇,紛紛站在底下張望,似乎想看出點兒蛛絲馬跡來。

他們發現前方有個洞口還掛著繩梯,並且幸運地隻爛了一半。淳於揚將手電交給唐緲,自己伸手抓住繩子,試了試還算牢靠,便一個引體向上爬了上去。

他小心翼翼地爬到頂部,卻怎麼都推不開覆蓋洞口的那一層石板(這個不是翻板),唐緲就上去幫忙。那爛繩梯上掛了兩個人,已經接近其耐受力的極限,下方人等大呼小叫地勸他們彆硬來,以免摔落。

淳於揚一不做二不休,非要尋求答案,他和唐緲一起剛剛奮力把石板推開了幾公分,還沒來得及看到亮光,便有一道冷水劈頭蓋臉地澆下來,潑得兩人透心涼。

“啊呸呸呸全灌我嘴裡了!”唐緲慌忙落地,抹了把臉,納悶道,“這上麵是什麼地方?”

淳於揚也惡心了半天,掛在繩梯上用衣袖擦嘴和鼻子,那水有一股子泥腥氣,顯然不怎麼乾淨。

“你再推下試試。”唐緲建議。

淳於揚還沒回答,就聽到腳下司徒湖山喊:“有魚!”

魚?哪來的魚?

離離已經眼疾手快將魚抓住舉起來了,原來是條家裡養著的小紅鯉魚,因為上個月初才投放,到現在也隻有三四寸長。

跟小鯉魚一起落下來的還有兩隻蝦,毫無疑問,洞口上方是客堂前天井的魚池。

司徒湖山罵道:“老唐家怎麼會想到把密道入口放在金魚池裡?神經病!”

淳於揚沾了一頭一身養魚水,悻悻地爬下繩梯,對唐緲說:“前幾天唐好大概就是從其中的某一個洞口下來的吧?”

唐緲預設,心想恐怕姥姥也是。

唉,她們兩個到底有沒有把他當做家人呢?如果有,為什麼不把密道入口告訴他?如果沒有,怎麼又將唐畫留給他照顧?

唐緲不由自主地看了一眼離離,那女人顯然已經忘了自己挑撥離間過,始終沉默地在跟著走,嘴角抿得死緊。原來她也會怕啊,她恐懼的時候反倒顯得正常些。

眾人繼續往前,司徒湖山忽然說:“或許哪裡還連著後院裡的那口井。”

大家都同意,但現在說什麼都是猜測,也無心去證實。

越往裡走,空氣越差,人人都有些呼吸滯重,地麵也開始高高低低、坑坑窪窪。

在拐了一個將近九十度的彎後,相對寬敞的空間突然收緊,眼前出現一個隘口,高不足一米,寬不足半米,最多隻能容納一個人彎腰爬過。一股冷氣從中吹出。

“有詐,有詐!”司徒湖山叫道。

不用他說,人人都知道有詐,因為那看門狗——帶熒光的會腐蝕那位——在隘口對麵“哧溜”閃了一下後就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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