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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平歡 第263章 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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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共情

陸榮單手撐著那祭台,腰上用力,雙腿旋起,利落地跳了上去。

然後在邊緣蹲下,朝江稚魚伸出一隻手,把她拉了上去。

靠近鐵鏈鎖著的棺木,才更能看清上麵的情況。

那粗大的石杵從棺木的蓋子上穿過,看位置,應該正插在棺中人的肚腹處。

“太陰毒了,用這麼多陪葬看守還不行,還要用石杵把人魂魄定在體內,讓人的魂魄不死不滅,卻永遠固定在身體裡,永世不得超生。這是有多大的仇恨啊,多怕人回去報仇啊!”

江稚魚感慨著,往前一步,回頭交代陸榮:“我要看看死者生前的記憶,待會兒可能會對死者感同身受,不管開心痛苦,都是死者的感受,你不用擔心。”

陸榮點點頭,往後退了一點。

江稚魚一隻手伸出,貼在棺木上,然後閉上雙眼。

腦海之中,無數星月變幻著,時光如飛梭,飛快回逝。

再定格,就是一間黑暗的小屋,門窗都緊閉著,室內陳設十分簡單,傢俱帶著陳舊的色澤。

一名十來歲女孩蜷縮在木板床上,雙手抱著膝,腦袋縮在兩腿間。

門外一名婦人的聲音罵道:“你個喪門星,不爭氣的東西,刺繡你比不過彆人,跳舞你也比不過彆人,習字更比不過彆人,除了吃,你還會什麼?什麼都做不好,你怎麼不去死!”

“都是你這賤皮子,讓老孃丟儘了臉麵。我怎麼就生了你這麼個東西,除了長一張勾人的臉,還能乾什麼?活著都是浪費糧食,怎麼就不去死呢!”

一句句刻薄惡毒的話,從婦人口中罵出,屋裡的女孩卻隻是輕輕抖著身子,儘量把自己蜷縮成小小一團,彷彿這樣就能不受傷害。

門外的婦人光鮮亮麗,二十多歲的年紀,容色美麗,身材豐腴,看著像朵富貴之花。

但此刻叉著腰,一張姣好的臉上充滿猙獰,把一身美感破壞了個乾淨。

江稚魚閉著眼,忍不住皺起了眉頭,神情露出哀傷。

她感受到了女孩的無助、惶恐、不安,以及不解。

她不理解母親為什麼這麼對她,她是母親的孩子啊!

天下的母親,不都應該是愛自己孩子的嗎?為什麼她的母親這麼厭惡她?

這一刻,江稚魚是真的感同身受。相同的命運,讓她更能理解女孩內心的痛苦。

女孩叫陳願,生在商賈之家,父親是個乾啥啥不成的紈絝。

因為好賭,父母不給他銀錢,他就輾轉托人,把她的母親獻給了好美色的閩越王,換了點銀子供自己揮霍。

她的父親不管她,祖父母不要她,母親隻得把她帶進王宮。

入宮以前,陳願還小,不記得有沒有得到過母親的關愛,但自打記事起,就是在打罵中度過。

不記得有多少次,母親用嫌惡的眼神盯著她,一遍一遍說著,你怎麼不去死。

在王上其他女人奚落母親的時候,母親會說,都是你,若不是你這個災星,我怎麼會被那賤人嘲笑。

在她不小心打碎了飯碗時,母親不管她被瓷器割破的手指,破口大罵:“吃個飯都能把碗打了,跟你那沒用的爹一樣,什麼都做不好,活著乾什麼,怎麼不去死?”

母親不管她的血流了滿地,隻嫌棄她弄臟了地麵,攪了她用飯的興致。

還有在異父的妹妹哭鬨不休時,母親也會罵:“你也就比死人多口氣,看著妹妹哭了,不會哄哄啊,站著跟個木頭樁子似的,看著你就來氣。”

後來,她的妹妹,母親和王上生的女兒,因為一場高熱燒成了傻子。

母親哭得格外傷心,邊哭邊罵她:“都是你命不好,你妹妹才沾染了你的晦氣,生病的怎麼不是你,你還活著乾什麼?”

她知道自己和妹妹不能比,妹妹是王上的孩子,王上會看在妹妹的份上,給她母親一點體麵。

但她,就算不是同一個父親,也還是母親的孩子啊。

都是母親的孩子,為什麼就差彆這麼大呢?

她也是人啊,也有一顆肉做的心,就算被傷得再多次,也還是會難過,會傷心。

可她似乎連傷心都不被允許,不管她怎麼乖巧,怎麼避免出現在母親麵前,哪怕她一天隻敢偷偷在自己房裡啃一一個饅頭,母親也總能找到罵她的理由。

到後來,有一年宮裡新來一個卞夫人,同樣也是被夫君送給王上的,同樣帶了個女兒入宮。

從那天起,母親開始和相同命運的卞夫人爭寵,她也過得更加艱難。

卞夫人的女兒小小年紀,就懂得在王上麵前討巧賣乖。

她在王上生辰時,送上自己的繡品,被王上誇了幾句。

那天起,陳願的母親就開始逼她學習女紅。

卞夫人的女兒善書法,母親就逼她學習書法。

卞夫人的女兒善舞蹈,母親也逼著她學舞蹈。

在各種場合,母親都希望她能替她爭麵子,希望她能夠壓卞夫人的女兒一頭。

但陳願都落敗了,人家從小學習,她才剛剛接觸,落敗本就是人之常情。

可母親不管那些,每次她讓她丟了人,回去少不了一頓打罵。

她看到過卞夫人對女兒的態度,卞夫人總是用溫柔的笑臉望著女兒,總是用最驚喜的表情,去誇獎女兒。

卞夫人會撫摸女兒的頭發,會親自給她洗發。卞夫人會教女兒讀書,會因為女兒下廚。

她也看到過宮裡其他夫人是怎麼待孩子的,她知道了母親應該是怎麼樣的。

所以她格外迷惑,為什麼她的母親不一樣?

她的母親不管對待誰,都可以換一張溫和的臉,唯獨對她,像是胸腔裡裝了個悶雷,隨時能炸開。

她不斷反思自己,是不是自己不夠好,是不是自己不夠努力,不夠爭氣?

所以她拚命學習,哪怕整夜整夜不睡覺,也要拚命讓自己變得優秀。

可是她的努力沒有用,就算她後來,在刺繡和舞蹈遠遠超過了卞夫人的女兒,母親還是會用她所能想到的方式,對她各種言語羞辱和打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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