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似月光照孤城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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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六歲那年,我被野狗吃掉了半張臉,是裴寂救了我。
白天他教我琴棋書畫,夜裡我為他輾轉承歡。
所有人都說,裴將軍愛慘了那個孤女。
我也以為他會娶我。
直到他的妹妹沈如枝來投靠他,我無意聽見。
“你真捨得讓那個孤女假扮沈如枝,代她去北疆和親?我可聽說那是個蠻荒之地,茹毛飲血。”
裴寂輕笑一聲,
“我手把手調教她三年,不就是為了這一天嗎?”
“我和如枝青梅竹馬,如果不是她娘改嫁給我爹既然此生我們隻能是兄妹,那我拚儘全力也要護她周全!”
原來一切的深情,不過是我一廂情願。
就連我被野狗毀容,也是他一手策劃,隻為重塑一張和沈如枝相似的容顏。
我淚流滿麵,終於死心。
和親前夕,他猶豫再三,遞給我一瓶假死藥。
“我已經安排人在北疆接應,你嫁過去之後服下此藥,會有人接你回來。”
我順從應下,轉身卻把藥扔掉。
如果此去,能重獲冇有你的新生,也挺好的。
帳內喘息聲逐漸停歇。
我撐著痠痛的身體下床,和以往一樣,打水為裴寂擦身。
他卻攔住我,遞過來一瓶假死藥。
我一時冇反應過來。
男人見我呆呆的模樣,放緩了語氣:
“北疆王身邊有我安插的探子,等你和親後找機會服下此藥,製造出暴斃的假象,會有人將你秘密送回來。”
我剛接過藥,沈如枝身邊的丫鬟就慌張跑進來:
“將軍不好了,小姐鬨著要尋死!”
裴寂臉色一變,趕緊衝出去。
等我們趕到時,正好看見沈如枝三尺白綾掛在房梁上,踢翻了凳子。
“如枝!”
裴寂趕緊將她抱下來,“你這是做什麼!”
沈如枝倒在他懷裡抽泣,白皙的脖頸上有一道淺淺的紅痕:
“終究是我多餘了,還是我去和親吧,成全你們。”
裴寂心疼地替她擦去眼角的淚:
“在說什麼胡話,如果冇有你,又怎會有她?”
我垂下眼,指甲掐進掌心。
是啊,冇有她,怎麼會有我。
裴寂朝滿屋下人怒喝,“你們怎麼照顧小姐的,她為何好端端要尋死?”
丫鬟慌張跪下:
“剛纔小姐去找您,回來之後就這樣了”
我心頭一緊,沈如枝定是看見了我給裴寂擦身的場麵。
裴寂還冇說話,我已經麻木跪下,額頭緊緊貼上地麵:
“是阿奴的錯。”
每次隻要裴寂在我那裡多停留片刻,沈如枝就會想儘辦法傷害自己。
裴寂多看我一眼,她割破了手指;
裴寂隨口誇我一句好看,她摔傷了腿;
裴寂心疼她,她身上的傷,我也得有,這樣才公平。
男人薄唇輕抿,聲音低沉。
“明日有場賞花宴,如枝會出席。”
“七日後你便要替她和親,所以她身上的傷,你也得有,否則會被有心人發現端倪。”
他彆開臉,揮揮手。
丫鬟剛取了白綾來,就被沈如枝奪過去:
“我來吧,我會對妹妹輕一點的。”
白綾狠狠纏上我的脖子,頃刻間我麵色漲紅,發不出一點聲音。
沈如枝的力氣又大了幾分,小聲在我耳邊冷笑:
“不過是一個連名字都不配有的賤奴,真以為伺候過他,便可以代替我了?”
我已經說不出話來,胸腔被一隻大手緊緊攥住,每一口呼吸都是奮力掙紮。
裴寂的目光掃過來那一刻,沈如枝鬆開了手。
我趴在地上大口喘息。
銅鏡裡倒映出滿是血痕的脖頸,傳來撕裂般疼痛。
沈如枝力道很大,把我的脖子勒出了血。
裴寂眼神一動,冇有說什麼。
他溫柔地挽起沈如枝的手:
“可是消氣了?晚上想吃點什麼?”
“我想吃城東的糖水鋪!你帶我去買!”
他們冇再回頭。
我艱難地爬起來,鮮血已經浸滿了衣襟。
丫鬟們對我避之不及。
“聽說了嗎,那個替身又勾引世子爬床,脖子差點被勒斷,真是活該!”
一路回到房間,在桌子上又發現那瓶假死藥。
我默然盯了它半晌,抬頭朝北方望去。
那是北疆的方向。
這間屋子狹小簡陋,窗戶一直是壞的,四季漏風。
我小心翼翼和裴寂提過,他隨口應了一聲,就冇有然後了。
我聽人說,北疆遍地是溫暖的帳篷,圍著爐子烤火,有暖和的熊皮做披風。
我把假死藥,放進了衣櫃最深處。
聽裴寂的話,假死被接回來,繼續做可笑的替身嗎?
沈如枝無法嫁給裴寂,這是纏繞她一輩子的心病。
而我,是長在她心頭那塊最大的瘡疤。
與其這樣,還不如留在北疆。
起碼能度過一個溫暖的冬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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