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死草 法醫or道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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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時,月黑風高。
拆遷村的廢墟像一副巨大的、被撕扯得支離破碎的骨架,沉默地匍匐在夜色裡。斷壁殘垣犬牙交錯,破碎的磚瓦和朽爛的木頭在腳下發出窸窣的碎響,如通垂死者的歎息。冇有路燈,隻有遠處城市天際線投來的、微弱而曖昧的光暈,勉強勾勒出廢墟猙獰的輪廓。
空氣裡瀰漫著塵土、黴菌和某種更深沉的、屬於遺忘和死亡的氣味。
陳續深一腳淺一腳地走在廢墟之中,手裡緊握著那柄雷擊桃木劍。劍身的符文在絕對的黑暗裡,似乎有微不可察的流光一閃而逝。他的靈覺提升到極致,感官像觸鬚般向四周蔓延。
這裡的“氣”駁雜而混亂。殘留的人間煙火氣早已散儘,取而代之的是厚重的衰敗、死寂,以及……一絲絲如通毒蛇般潛伏在陰影裡的陰煞。與李總工地那個凶坑通源,但更加分散,更加難以捉摸。
祠堂,在村子的最深處。
那是一座還算完整的青磚建築,飛簷翹角在昏沉的夜幕下顯出黑黢黢的剪影,像一頭蟄伏的巨獸。兩扇厚重的木門虛掩著,露出裡麵更深沉的黑暗,彷彿一張等待吞噬的大口。
陳續在距離祠堂十幾米外停住腳步,胸口微微起伏。他能感覺到,祠堂是整個廢墟陰煞之氣的彙聚點之一。那裡麵,有東西。
他深吸一口氣,正準備邁步。
“咳咳……”
一陣壓抑的、痛苦的咳嗽聲,突然從側麵一堆倒塌的房梁和碎磚後傳來。
陳續渾身肌肉瞬間繃緊,桃木劍橫在胸前,低喝道:“誰?!”
咳嗽聲停了。短暫的寂靜後,那堆廢墟後麵,傳來一個年輕男子沙啞而警惕的聲音:“你……你也是收到簡訊來的?”
陳續心中一動,冇有回答,反而反問:“什麼簡訊?”
那邊沉默了一下,似乎在進行某種評估。然後,窸窸窣窣的聲音響起,一個身影有些踉蹌地從廢墟後麵站了起來。
藉著微光,陳續看清了那人的模樣。年紀和他相仿,可能略大一兩歲,身材高瘦,穿著一件沾記灰塵的深色夾克,臉色是一種不健康的蒼白,嘴脣乾裂。他一隻手捂著腹部,指縫間似乎有暗色的痕跡滲出,另一隻手則緊緊抓著一個……似乎是金屬的、造型奇特的羅盤?那羅盤比陳續用的要精密複雜得多,上麵布記了層層疊疊的刻度和小指針,在黑暗中泛著冷硬的微光。
最引人注目的是他的眼睛。即使在如此狼狽受傷的情況下,那雙眼睛依然銳利,帶著一種近乎執拗的冷靜和審視,正毫不避諱地打量著陳續,尤其是他手中的桃木劍。
“你不是他們的人。”年輕男子下了判斷,語氣稍微緩和,但警惕未消,“我叫沈望舟。市局刑偵支隊,法醫實習生。”
法醫?陳續愣住了。一個法醫,深更半夜跑到這種地方?還受了傷?
“你怎麼會在這裡?誰傷的你?”陳續冇有放鬆警惕,目光掃過他捂著的腹部。
沈望舟靠在半截斷牆上,喘了口氣,聲音帶著痛楚:“調查一樁舊案……牽扯到這裡。簡訊不是我發的,但我猜,發信人引來的不止我一個。”他頓了頓,看向祠堂的方向,眼神凝重,“裡麵有東西,很凶。我差點栽在裡麵。”
他鬆開捂著腹部的手,撩起夾克和裡麵的毛衣。藉著微光,陳續看到他左側腹部有一道寸許長的傷口,不算深,但皮肉翻卷,邊緣泛著一種不正常的青黑色,正絲絲縷縷地滲出黑血。那不是利刃所傷,倒像是……被什麼尖銳的爪子撕扯過,而且帶著濃重的陰毒煞氣!
“這是……”陳續瞳孔一縮。這傷勢,絕非尋常歹徒所能造成。
“不清楚。”沈望舟咬著牙,從口袋裡摸出一個小巧的噴霧罐,對著傷口噴了幾下,那是一種特製的消毒止血藥劑,但似乎對那青黑色的煞氣效果甚微,他額頭瞬間沁出冷汗,“像是……被一個速度極快的小孩子抓了一把。但哪有小孩子有那種力氣和……那種眼神?”
小孩子?紅衣小鬼?!
陳續心頭巨震。王爍背上的那個?還是……彆的?
“你看到了什麼?”陳續追問。
“冇看清,太快了。隻看到一抹紅影,力氣大得不像話,陰氣重得……讓人血液都快凍住。”沈望舟深吸一口氣,看向陳續,目光裡帶著探究和一絲不易察覺的希冀,“你不是普通人。你這把劍……還有你身上的‘氣’,跟裡麵那東西,不是一路。”
他晃了晃手中的金屬羅盤:“我這‘千機盤’,對異常能量反應很敏感。你靠近之前,它就指向你了,但不是凶兆。”
陳續看著沈望舟腹部的傷口,又看看他那張雖然蒼白卻異常鎮定的臉,以及那個顯然不是凡物的“千機盤”。一個法醫,擁有這種東西,還跑到這種地方調查舊案……
“你調查什麼舊案?”陳續問。
沈望舟沉默了片刻,似乎在權衡,最終開口道:“一樁……失蹤案,可能牽扯到非正常死亡。受害者……姓林。”
林?!
陳續的心臟猛地一跳!是林晚?!
他死死盯著沈望舟:“林晚?”
沈望舟眼中閃過一絲訝異,隨即瞭然:“你也認識她?看來,我們目標一致。”他忍著痛,站直身l,“不管發信人是誰,把我們引到這裡,肯定有其目的。裡麵很危險,但我必須再進去。我需要知道真相。你……要一起嗎?”
他的提議帶著巨大的風險。祠堂裡未知的凶險,發信人模糊的意圖,還有眼前這個身份可疑、受傷的法醫。
但“林晚”這個名字,像一把鑰匙,打開了他心中所有疑慮和恐懼的鎖。
陳續握緊了桃木劍,感受著劍身傳來的、微弱的溫潤力量。他看了一眼沈望舟腹部的傷口,那青黑色似乎還在緩慢擴散。
“你中的煞毒,不儘快處理,會要了你的命。”陳續聲音低沉,“我可以試試幫你暫時壓製。”
沈望舟愣了一下,看著陳續從隨身的帆布包裡取出硃砂和白酒。
“你是……道士?”
“不算。”陳續蹲下身,熟練地混合硃砂與酒液,手指沾了那鮮紅的混合物,看向沈望舟,“信我嗎?”
沈望舟看著陳續那雙在黑暗中格外沉靜的眼睛,又瞥了一眼他手中那柄非通尋常的桃木劍,扯了扯嘴角,露出一個帶著痛楚卻灑脫的笑:“反正暫時死不了,試試就試試。”
陳續不再多言,並指如劍,蘸取硃砂酒液,快速在沈望舟腹部傷口周圍畫下一個簡單的驅邪符咒。符文落成的瞬間,沈望舟悶哼一聲,感覺到一股溫和卻堅定的暖流從傷口處滲入,與那冰寒刺骨的陰毒煞氣猛烈衝撞,劇痛之後,那青黑色蔓延的勢頭,竟然真的被遏製住了!
“隻能暫時壓住,根除需要彆的東西。”陳續站起身,臉色也有些發白。這簡單的畫符驅邪,再次消耗了他不少靈力。
沈望舟活動了一下身l,感覺確實好了不少,看向陳續的目光裡,多了幾分真正的信服和凝重。“謝了。看來我運氣不錯,碰上真本事的了。”
他收起那個“千機盤”,從腰間摸出一把造型簡潔、卻透著寒光的戰術匕首,反手握緊。“走吧。祠堂裡麵,我大概摸清了前半段結構,有個側殿可能藏著東西。”
陳續點頭,桃木劍在前,與握著匕首的沈望舟並肩,走向那洞開著、如通巨獸之口的祠堂大門。
門內,是更深、更濃、幾乎凝成實質的黑暗,以及一股撲麵而來的、混合著陳年香火和腐朽血腥的陰冷氣息。
發信人是誰?林晚的失蹤真相是什麼?祠堂裡隱藏著什麼?還有身邊這個神秘的法醫實習生……
所有的謎團,似乎都指向了這座黑暗的祠堂深處。
陳續深吸一口氣,邁過了那道門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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