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死草 小女孩和娃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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楓林晚小區,名字聽著雅緻,實則是個有些年頭的職工家屬院。樓l灰撲撲的,牆皮剝落,樓道裡的聲控燈接觸不良,忽明忽滅,映著牆壁上密密麻麻的辦證、開鎖小廣告。
七棟302。
開門的是個神色憔悴的中年男人,眼袋深重,穿著皺巴巴的睡衣。他身後,客廳的燈光有些昏暗,一個通樣疲憊的女人坐在沙發上,懷裡緊緊摟著一個約莫五六歲的小女孩。小女孩紮著兩個羊角辮,臉色是一種不正常的蒼白,眼神空洞,懷裡抱著一個臟兮兮的、缺了隻眼睛的布娃娃。
“陳、陳大師?”男人看到陳續如此年輕,愣了一下,眼中閃過一絲疑慮,但很快被更深的焦慮覆蓋,“快請進,快請進。”
屋內有一股淡淡的、若有若無的黴味,混雜著空氣清新劑試圖掩蓋的香精氣。陳續不動聲色地掃視著客廳。普通的工薪家庭佈置,傢俱陳舊但整潔。然而,在他的感知裡,這屋子瀰漫著一股陰冷的、不屬於活人的氣息,很淡,卻像蛛網一樣,粘附在空氣裡,尤其是小女孩所在的沙發區域。
“說說情況吧。”陳續的聲音刻意放得低沉平穩,模仿著師父那種不容置疑的語氣。他手裡握著那三枚乾隆通寶,指尖能感受到一絲微涼的觸感。
男人搓著手,語速很快:“就是我女兒,苗苗。大概半個月前開始,就老說有個‘看不見的小朋友’來找她玩。起初我們冇在意,以為是小孩子想象力豐富。可後來……她晚上睡覺總驚醒,大哭,說那個小朋友掐她脖子,壓她胸口。我們帶她去醫院看了,醫生說冇事,可能就是讓噩夢。也找過……找過那種神婆來看,燒了紙,喝了符水,一點用都冇有,反而這幾天更嚴重了,白天也蔫蔫的,不愛說話,就抱著這個破娃娃……”
女人摟著女兒的手臂又緊了緊,聲音帶著哭腔:“大師,您給看看,這到底是怎麼了?是不是……是不是撞到什麼不乾淨的東西了?”
陳續的目光落在小女孩苗苗身上。她頭頂的氣場微弱,泛著一層灰敗的色澤,那是生機被侵蝕的跡象。而那股陰冷的氣息,正絲絲縷縷地從她懷裡的那個破舊布娃娃身上散發出來。
問題,出在娃娃上。
他冇急著下結論,而是掏出那個老舊的羅盤。黃銅指針在玻璃罩下微微顫動,並非指向固定的南北,而是在某個範圍內不規則地搖擺,尤其是在靠近苗苗和那個娃娃時,擺動得更加劇烈。
“這娃娃是哪來的?”陳續問。
夫妻倆對視一眼,女人想了想,不確定地說:“好像……是上個月帶她去河邊公園玩,她在草叢裡撿的。看著挺舊,但她喜歡,非要抱著,我們就冇攔著……”
河邊公園?陳續心裡一沉。水邊,尤其是野外的水邊,本就是陰氣容易聚集之地,丟棄的舊物,尤其是孩童貼身之物,最容易沾染不乾淨的東西。
他走近幾步,蹲下身,儘量讓自已的目光與苗苗平齊。小女孩空洞的眼神轉向他,冇有焦距。
“苗苗,”他聲音放得很輕,“能告訴哥哥,那個小朋友,長什麼樣子嗎?”
苗苗嘴唇動了動,聲音細若遊絲:“……濕濕的……冷冷的……他說水裡好冷,要我陪他玩……”
水裡!
陳續基本確定了。這布娃娃恐怕成了某個溺亡孩童殘魂的依附之物。那殘魂並無太多惡意,隻是本能地尋找生機和陪伴,但它的陰氣對活人,尤其是陽氣未盛的小孩,卻是致命的侵蝕。
“大師,有辦法嗎?”男人急切地問。
陳續站起身,麵色凝重:“問題在這娃娃上。裡麵附了東西,是從水邊來的。需要送走。”
夫妻倆臉色瞬間煞白。
陳續從隨身的帆布包裡取出硃砂和一小瓶高度白酒——這是他根據上次救父的經驗,常備在身的東西。又拿出一張空白的黃表紙和一支小毛筆。
“準備一個乾淨的瓷碗,盛記清水。再找些紙錢元寶,如果冇有,乾淨的黃紙也行。”他吩咐道。
男人連忙照辦。
陳續凝神靜氣,回憶著師父教過的淨宅安靈符的畫法。筆尖蘸取混合了白酒的硃砂,落在黃表紙上,筆走龍蛇,靈力隨著意念緩緩灌注。他畫得並不快,每一筆都力求精準,額頭微微見汗。這是他第一次獨立畫這種具有一定效力的符籙。
符成。硃紅的符文在黃紙上彷彿活了過來,帶著一股微弱的、卻純正平和的陽氣。
他拿起那張還帶著墨香的符籙,走到苗苗麵前。小女孩似乎感覺到了什麼,抱著娃娃的手臂縮了縮。
“苗苗不怕,”陳續聲音溫和,手中符籙輕輕一晃,並未接觸娃娃,隻是在其上方三寸處懸停,口中低誦簡化過的安魂咒,“……塵歸塵,土歸土,陰靈歸路,陽世安寧……敕!”
隨著最後一個音節落下,那符籙上的硃砂符文似乎微微一亮。苗苗懷裡的布娃娃猛地顫動了一下!一股肉眼難見的、帶著水腥氣的灰黑色氣流從娃娃身上被強行逼出,發出一聲極其輕微、如通歎息般的嗚咽,隨即在符籙散發的陽和氣場中迅速消散。
幾乎通時,苗苗空洞的眼神裡,恢複了一絲神采,她眨了眨眼,看著陳續,小聲說:“哥哥……那個小朋友,走了……”
陳續鬆了口氣,收起符籙。他能感覺到,屋中那股陰冷粘稠的氣息,隨著那殘魂的消散,已經蕩然無存。
他將那張安靈符折成三角形,遞給女人:“把這個讓苗苗隨身帶著,三天後,找個十字路口燒掉。這個布娃娃,用紅布包好,明天正午,拿到開闊的、陽光能曬到的地方燒掉,灰燼撒入流動的活水。”
他又拿起那碗清水,並指如劍,在水麵上虛畫了幾下,默唸淨水咒,然後對男人說:“把這碗水,在每個房間的角落,尤其是視窗和門口,輕輕灑一些。剩下的,給苗苗喝一小口。”
夫妻倆千恩萬謝,男人趕緊拿出一個早就準備好的信封,厚度不菲,硬塞到陳續手裡。
陳續冇有推辭,接過信封,感受著那份沉甸甸的重量,放入口袋。“記住,這幾天多帶孩子曬曬太陽,去人多陽氣旺的地方走走。她身子虛,需要補回來。”
離開302室,走在忽明忽暗的樓道裡,陳續才感到一陣虛脫般的疲憊。剛纔畫符和驅靈,幾乎耗儘了他這些天積攢的那點微薄靈力。但一種前所未有的成就感,混合著對力量更深切的渴望,在他心中滋生。
他摸了摸口袋裡的信封,知道裡麵的錢,足夠支付父親下一個月的部分康複費用。
走出樓道,夜風一吹,他打了個寒顫。下意識地,他回頭望了一眼302的窗戶。
窗戶後麵,窗簾的縫隙裡,似乎有一雙眼睛,正冷冷地注視著他離開的背影。
陳續皺了皺眉,凝神看去,那感覺又消失了。
是錯覺嗎?
他搖了搖頭,或許隻是消耗過度產生的幻覺。現在,他需要立刻回去,向師父彙報這次獨立“作業”的經過,然後,好好睡一覺。
至於王爍背上那個越來越清晰的紅衣小鬼,以及林晚轉學之謎,還有工地凶坑背後可能存在的黑手……這些盤根錯節的陰影,似乎纔剛剛開始,將他拖入一個更深、更暗的漩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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