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妍熙陸聞川 第45章 熟悉又陌生

    “微光”的警告像一枚投入死水潭的石子，漾開的漣漪卻帶著刺骨的冰寒。

“小心身邊熟悉的‘陌生’。”

這句話在兩人心中反複回蕩，將劫後餘生的短暫鬆懈徹底粉碎。公寓裡熟悉的一切——磨損的沙發套、窗台上半枯的綠植、牆壁上細微的裂紋——此刻都彷彿蒙上了一層可疑的陰影。每一個日常的細節都被拉出來重新審視，充滿了不安的隱喻。

“它是什麼意思？”林夏的聲音壓得極低，彷彿怕被牆壁聽了去，“誰被替換了？我們認識的人？”

陳默靠坐在牆邊，左臂的劇痛稍緩，但那種深層次的、彷彿靈魂被玷汙的異物感依舊清晰。他搖了搖頭，臉色凝重：“不一定特指某個人。也可能是一種狀態……一種我們尚未察覺的、潛移默化的改變。”他想起了那個被“格式化”的灰衣人，想起了李隱的複製體。替換，或許並非一蹴而就，而是一個漸進的過程，如同溫水煮蛙。

“我們需要驗證。”陳默的目光掃過整個公寓，“也需要弄清楚這個‘微光’到底是誰。是敵是友？”

驗證的過程令人心力交瘁。他們不敢貿然聯係任何可能認識的人，隻能依靠自己。林夏再次強行集中精神，將感知的焦點從外部環境的“雜音”，轉向公寓內部，試圖捕捉任何一絲不協調的、冰冷的意誌殘留。陳默則忍著左臂的不適，利用李隱留下的行動式頻譜分析儀，掃描公寓內的電磁環境，尋找異常的能量波動。

幾個小時在高度緊張中過去。公寓內部似乎一切“正常”，沒有發現明顯的“鏡影”痕跡或異常訊號。

但這並不能讓他們安心。“熟悉的陌生”可能意味著更高階的偽裝，或者……改變已經發生在他們自身難以察覺的層麵。

“我們不能留在這裡了。”陳默最終做出決定，聲音沙啞而疲憊，“這裡已經不再安全。‘鏡影’找到了我們一次，就能找到第二次。而且，‘微光’能精準發來警告，說明我們的位置可能也已經暴露。”

離開熟悉的巢穴，進入危機四伏的外部世界，這同樣是一個艱難的決定。但他們沒有選擇。

他們開始以近乎毀滅的方式清理公寓。所有可能留下個人資訊的物品被徹底銷毀，電腦硬碟被物理破壞，甚至連指紋都儘可能擦拭乾淨。隻攜帶最核心的生存物資、李隱的遺產——主控模組、筆記、以及所剩無幾的改裝裝置。

夜幕降臨，城市再次被霓虹點亮，但在兩人眼中，那光芒之下湧動著無數危險的暗流。他們如同驚弓之鳥，選擇了一條最複雜、最非常規的路線，利用地鐵、公交、甚至徒步，在城市中不斷迂迴、穿梭，試圖擺脫任何可能的跟蹤。

疲憊和恐懼如同跗骨之蛆。陳默的左臂在頻繁的移動中不時傳來陣陣抽痛，提醒著他體內潛伏的危險。林夏則感覺腦中的“雜音”似乎變得更加敏感，任何一點來自外界的惡意或異常都能引起強烈的反應，讓她精神瀕臨崩潰。

淩晨時分，他們終於找到了一處暫時的落腳點——一個位於城市邊緣、由非法改造的地下防空洞形成的、魚龍混雜的廉價旅館。這裡環境肮臟，人員複雜，空氣中彌漫著汗味、劣質煙草和黴菌的氣息。但在這裡，他們混亂的能量特征和異常的舉止，反而能淹沒在更大的混亂背景噪音中。

用假名和現金支付了一週的房費後，他們進入了那個隻有一張床和一個破舊衛生間的狹小房間。關上門，反鎖，再用椅子抵住，兩人幾乎虛脫地倒在冰冷的床板上。

“我們……像老鼠一樣。”林夏望著天花板上滲水形成的汙漬，聲音裡帶著一絲絕望的自嘲。

“活著的老鼠，總比被替換的傀儡好。”陳默閉上眼，感受著左臂那持續的、冰冷的脈動。在這裡，遠離了之前的環境，他感覺自己與“噬淵”連線的躁動似乎平息了一點點，但那深層的汙染感並未消失。

短暫的沉默後，林夏輕聲問：“那個‘微光’……我們該怎麼聯係他？或者……她？”

陳默拿出那個收到警告資訊的手機（他們還有另一個完全乾淨的備用機），螢幕上空空如也。“他（她）既然能找到我們一次，如果我們展現出足夠的價值或者……處於足夠的絕境，或許會再次出現。”

他們現在能做的，隻有等待和繼續準備。在這個肮臟的臨時據點裡，他們再次攤開李隱的筆記和地圖，結合“微光”的警告，重新審視整個局勢。

“鏡子不止一麵……”陳默的手指在地圖上那些紅色的錨點和前哨站上劃過，“除了鬆林公寓的主錨點，像廢棄圖書館、李隱的實驗室、還有我們剛剛攻擊的輔樓……這些地方都可能存在‘鏡影’，或者正在生成‘鏡影’的機製。”

“而‘回響亦可共鳴’……”林夏介麵道，眼中閃過一絲思索的光芒，“除了我們，一定還有彆的‘回響’存在。他們可能像我們一樣在掙紮，也可能……已經屈服或被轉化。‘微光’可能就是其中之一，但他（她）似乎找到了某種保持自我，甚至進行有限對抗的方法。”

如果能找到其他保持清醒的“回響”，如果能將“淨光協議”的理念和演算法分享出去……或許，他們真的能構建起一個對抗陰影網路的“共鳴”網路。

但這個想法同樣伴隨著巨大的風險。如何甄彆誰是真正的“回響”，誰是偽裝的“鏡影”？信任，依舊是最大的奢侈品。

就在兩人陷入沉思時，房間那薄薄的牆壁另一側，傳來了隔壁住客模糊的談話聲。原本隻是無意義的噪音，但突然間，林夏的身體猛地僵住！

她抬起頭，眼中充滿了難以置信的驚駭，看向陳默，用口型無聲地說道：

“那個聲音……是……是李隱？！”

陳默的心臟驟停！

李隱？真正的李隱？他不是應該在那個地下實驗室裡，在他們逃離時就被“清除”了嗎？難道他逃出來了？還是說……隔壁的，是另一個“鏡影”？

熟悉的陌生感，以最直接、最驚悚的方式，降臨在這個狹小肮臟的房間隔壁。

他們剛剛以為自己找到了一個暫時的避風港，卻沒想到，可能一頭撞進了另一個更加詭異、更加難以分辨的陷阱中心。

是冒險接觸，確認身份？還是立刻逃離，放棄這個好不容易找到的據點？

抉擇，再次迫在眉睫。而這一次，他們連喘息的時間都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