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妍熙陸聞川 第33章 無聲蔓延
那個穿著灰色夾克的男人，我們姑且稱他為“灰衣人”，像一枚投入靜水中的石子，消失在了街角。但他帶來的漣漪，卻在陳默和林夏的心中劇烈地擴散開來。
“轉化”……這個詞彙本身所攜帶的寒意，遠比單純的“吞噬”或“毀滅”更加徹骨。它意味著扭曲，意味著褻瀆，意味著將屬於“人”的部分徹底剝離，填充進某種冰冷、異質的意誌。
“我們必須跟上他！”林夏的聲音因恐懼而緊繃，卻又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急切，“我們需要知道他變成了什麼，要去哪裡，做什麼！”
陳默沒有反對。目睹了剛才那一幕，任何坐視不理都等同於自殺。他迅速收起裝置，拉著林夏快速下樓，朝著灰衣人消失的方向追去。
街道上的異常感愈發明顯。並非視覺上的巨變，而是一種氛圍的惡化。路燈的光暈似乎比剛才更昏黃、更不穩定，彷彿電力被某種東西汲取。空氣變得更加粘稠，每一次呼吸都帶著那股若有若無的、彷彿鐵鏽混合著腐敗物質的“腐朽之基”的氣味。偶爾擦肩而過的零星行人，臉上大多帶著難以掩飾的疲憊和煩躁，有人低聲咒罵著持續不斷的“低頻噪音”，有人眼神空洞，對周遭漠不關心。
“噬淵”的脈動，正在潛移默化地改變著這片區域的生態，不僅是物理空間，更是生活在其中的人。
他們謹慎地追蹤著灰衣人。他的行走路線並非漫無目的，而是帶著一種詭異的精確性，穿過小巷，越過廢棄的停車場，始終朝著城市某個相對偏僻的方向前進。他的步伐勻速，姿態平穩得不像人類，對紅綠燈、車輛、甚至腳下的障礙物都視若無睹，卻又總能以一種非人的協調性避開。這種絕對的“服從”和“效率”，令人毛骨悚然。
陳默左臂的紋路持續傳來微弱的刺痛感，像一根連線著汙染源的探針，越是靠近灰衣人，刺痛感就越清晰。林夏則緊閉著嘴，努力過濾著腦中因靠近這個“被轉化者”而激起的、更加混亂和充滿惡意的雜音。
“他在……散播訊號。”林夏壓低聲音，臉色蒼白，“就像一個移動的……小型訊號塔。非常微弱，但確實在增強‘噬淵’的脈動。”
陳默心中一凜。這印證了他的猜測。這些被“格式化”的人，不僅僅是傀儡，他們本身就是“噬淵”侵蝕現實網路的延伸節點！
跟蹤了約莫二十分鐘，灰衣人最終的目的地讓人意外——那是一個位於老工業區邊緣的、早已廢棄的公共圖書館分館。圖書館的門窗都被木板釘死，牆上塗滿了斑駁的塗鴉，顯然已經荒廢多年。
灰衣人走到圖書館側麵一扇不起眼的、半埋在地下的消防門前。他沒有使用任何工具，隻是伸出手，按在鏽跡斑斑的門板上。
下一刻，陳默和林夏都看到了令人心悸的一幕——那扇厚重的鐵質消防門，連同周圍牆壁的混凝土結構，如同投入石子的水麵般，蕩漾開一圈細微的、肉眼幾乎無法捕捉的空間漣漪。灰衣人的手，就這麼毫無阻礙地“融”了進去，緊接著是他的身體，如同鬼魅般悄無聲息地沒入了門內。
空間通道！
“噬淵”的力量，已經不僅僅是在扭曲空間，而是開始穩定地開辟通往其領域的捷徑！這個廢棄的圖書館，顯然已經成為了一個新的“錨點”，或者說，一個“前哨站”！
“不能讓他進去！”陳默低吼一聲，幾乎是本能地衝了過去。他不知道自己能做什麼，但直覺告訴他，絕不能放任這個被轉化的“信使”將可能攜帶的資訊或物質帶回“噬淵”！
然而，當他衝到那扇消防門前時，空間的漣漪已經平息。門板恢複了冰冷堅硬的觸感，彷彿剛才的一切隻是幻覺。他用力推搡，鐵門紋絲不動。
林夏跟了上來，她的手觸控著門板，閉上眼睛，腦中的雜音瘋狂地衝擊著她的意識。
“裡麵……空間是錯位的……不是圖書館……是……彆的……”她猛地睜開眼，眼中充滿了驚駭，“有很多……‘聲音’……很多被‘標記’的……回響……在痛苦地哀嚎……這裡是一個……‘收集點’！”
收集點？收集什麼？被標記的靈魂？還是城市中被“噬淵”脈動影響後產生的負麵情緒？
就在這時，陳默的左臂驟然傳來一陣前所未有的劇烈撕扯感！不再是刺痛，而是彷彿有無數冰冷的鉤子紮進了他的靈魂，要將他硬生生拖入門內！
“呃啊——！”他悶哼一聲，單膝跪地，右手死死抓住左臂，試圖抵抗那股源自契約本身的恐怖拉力。
“默！”林夏驚呼，想要扶住他。
但幾乎是同時，她腦中的“雜音”也達到了一個峰值！不再是混亂的嘶鳴和低語，而是凝聚成了一股清晰、冰冷、帶著無可抗拒意誌的命令：
「歸來。」
這聲音並非來自外界，而是直接在她意識深處炸響！它利用了她與門後那些意識碎片的連線，試圖直接操控她的身體！
林夏的身體猛地一僵，眼神瞬間變得空洞，她如同提線木偶般，僵硬地、一步一頓地朝著那扇消防門走去。
“林夏！醒醒！”陳默強忍著靈魂被撕裂的痛苦，伸出另一隻手想要抓住她。
就在他的指尖即將觸碰到林夏衣袖的刹那——
“砰！”
一聲沉悶的巨響從他們身後傳來！
一道刺目的汽車遠光燈撕裂了昏暗的光線，如同一把利劍，狠狠撞在了圖書館側麵不遠處的牆壁上！金屬扭曲的刺耳聲音和玻璃碎裂聲驟然響起，打破了這片區域死寂般的寧靜。
這突如其來的、充滿現實力量的撞擊，像是一記重錘，猛地砸在了那無形的侵蝕力場上！
陳默左臂的撕扯感為之一鬆！
林夏眼中的空洞也瞬間破碎，她踉蹌一步，恢複了神智，驚魂未定地看向車禍現場。
那是一輛失控的轎車，司機似乎是因為某種原因（很可能是受到“噬淵”脈動的影響）精神恍惚，導致了事故。但這起偶然的事故，卻像一顆砸入粘稠泥潭的石頭，暫時擾亂了這個“前哨站”周圍穩定的異常空間結構。
空間的漣漪再次出現，變得混亂而不穩定。
“走！快走！”陳默抓住這稍縱即逝的機會，一把拉住林夏的手，用儘全身力氣向遠離圖書館的方向狂奔。
他能感覺到，身後那片區域的“冰冷”和“惡意”因為被打斷而驟然變得狂躁起來。空間的扭曲感在加劇，彷彿有無數隻看不見的手正試圖從那個“收集點”伸出來。
他們不敢回頭，拚命奔跑，直到肺葉再次如同燃燒般疼痛，直到將那廢棄圖書館遠遠甩在身後，融入相對“正常”的城市燈火之中。
兩人靠在一棟商業大樓的後巷牆壁上，劇烈地喘息著，冷汗浸透了衣衫。
“收集點……前哨站……被轉化者……”林夏的聲音帶著劫後餘生的顫抖，“‘噬淵’……它不是在盲目地擴散……它在……係統地構建一個網路！”
陳默看著自己依舊隱隱作痛的左臂，感受著城市夜空中那愈發清晰的、冰冷的背景脈動。
是的，“噬淵”的覺醒，不僅僅是力量的複蘇，更是一種帶有明確目的性的、冷酷高效的侵蝕行動。它利用被轉化者作為節點，利用空間異常點作為通道，正在將它的觸須悄無聲息地蔓延到這座城市的各個角落。
那個灰衣人進入的“收集點”，僅僅隻是冰山一角。
這場戰爭，已經從躲避和觀察，轉向了更加殘酷、更加絕望的對抗。他們麵對的，是一個正在成型的、遍佈城市的陰影網路。
而他們，是兩個剛剛窺見這網路一角的、微不足道的獵物。
夜幕下，城市的霓虹依舊閃爍，但在那光芒無法照亮的陰影裡，無聲的蔓延，正在加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