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妍熙陸聞川 第14章 窺視者
陳默背靠著冰冷的門板,滑坐在地。門外的刮擦聲已經停止了,但那令人窒息的寂靜,比之前的聲響更讓人心悸。汗水浸濕了他的後背,手心一片冰涼。筆記本被他緊緊攥在懷裡,粗糙的封皮硌著他的胸口,帶來一絲荒謬的真實感。
他不再是旁觀者,不再是規則的質疑者。他是獵物。一個因為一時疏忽,而觸發了死亡陷阱的獵物。
筆記本裡的字句,那些曾被他視為瘋言瘋語或無聊惡作劇的文字,此刻如同燒紅的烙鐵,印刻在他的腦海裡。“它”會從任何未關閉的入口進入,無聲無息,形態未知,目的……極大概率是剝奪他的存在。
剛才門外的東西,是什麼?是“它”的本體,還是“它”的某種探觸?筆記沒有明說,隻強調了結果——被發現,即終結。
陳默猛地站起身,動作因為恐懼而有些僵硬。他不能坐以待斃。規則必須被嚴格執行,不,要比筆記上寫的更加嚴格!他開始了有生以來最徹底、最偏執的一次安全檢查。
窗戶是重中之重。臥室那扇被風刮開的窗戶已經被他死死鎖住,插銷被他反複檢查了三遍,確認紋絲不動。他衝到客廳、廚房、甚至那個堆滿雜物的閣樓入口,檢查每一扇窗。老舊的木質窗框有些變形,鎖扣並不都十分嚴絲合縫。陳默找來工具箱裡的螺絲刀和錘子,用毛巾包裹住鎖扣周圍,小心翼翼地敲打、調整,直到每一扇窗戶在閉合時都發出沉悶紮實的“哢噠”聲,再也推拉不動分毫。
門是另一個關鍵。入戶門的防盜鏈被他掛上,老式的門鎖有些鬆動,他搬來一張沉重的實木椅子,死死抵在門把手下方。這或許擋不住真正的暴力破壞,但至少能給他一點心理安慰,以及……一點預警。
做完這一切,他才稍微鬆了口氣,但神經依然緊繃如弦。他回到客廳中央,環顧這間在昏黃燈光下顯得格外逼仄的老宅。空氣彷彿凝固了,帶著陳年灰塵和木頭腐朽的味道,還有一種……難以言喻的、被注視的感覺。
他強迫自己冷靜下來,重新翻開那本筆記。這一次,他閱讀的視角完全不同了。他不再尋找邏輯漏洞,而是像一個在雷區摸索前進的工兵,試圖從那些潦草、混亂的字跡中,分辨出更多生存的線索。
筆記的前半部分相對工整,詳細列舉了各種規則:
·“日落後,拉上所有窗簾。不要試圖窺視窗外,尤其是在有月光的時候。”
·“淩晨2點至4點,如果聽到任何呼喚你名字的聲音,無論來自屋內還是屋外,都不要回應,假裝沉睡。”
·“衛生間的水龍頭,入睡前務必確認關緊。滴水聲會吸引‘它’的注意。”
·“不要在屋內談論‘它’,甚至……儘量不要去想‘它’。思維的波動,有時也會被捕捉。”
這些規則一條比一條詭異,一條比一條令人費解。陳默一條條記在心裡,將其奉為圭臬。
而筆記的後半部分,字跡開始淩亂、扭曲,充滿了絕望。
·“它進來了……雖然隻有一瞬間……是從排風扇的縫隙……我堵上了,用水泥……”
·“鏡子……不能看鏡子太久……裡麵會有東西……”
·“它在學我的聲音……學得越來越像了……”
·“我忘了關廚房的窗……隻是一條縫……就一條縫……”這一行字幾乎被用力劃破,墨跡暈開,像是被水滴打濕過。
最後幾頁,隻剩下一些無意義的線條和重複的詞語:“窗戶……關好……鎖死……不要……救我……”
陳默合上筆記,心臟沉甸甸的。前房主,那個不知名的租客,顯然也經曆了類似的恐怖,並且最終……失敗了。筆記的戛然而止,就是最明確的證據。
他現在該怎麼辦?逃離這裡?這個念頭剛一升起,就被他自己否決了。筆記裡沒有提過離開會怎樣,但一種強烈的直覺告訴他,一旦被“它”標記,逃離這棟房子或許並不意味著安全,反而可能意味著失去了這唯一已知的、有規則可循的“庇護所”?外麵的黑夜,此刻在他眼中充滿了未知的危險。
他看了一眼手機,淩晨三點十分。距離天亮還有一段時間。這是一天中陰氣最盛,也是“它”最為活躍的時段。
他決定遵守筆記的另一個提示——保持靜止,減少活動,儘可能降低自己的“存在感”。他關掉了客廳的大燈,隻留下角落裡一盞功率最低的夜燈,發出微弱、昏黃的光暈,勉強驅散一小片黑暗。
他蜷縮在沙發上,用毛毯裹住自己,耳朵卻豎得高高的,捕捉著屋內的任何一絲異響。
老宅死寂。但這種死寂並非空無,更像是一種蓄勢待發的飽滿。他能聽到自己過於響亮的心跳聲,血液流過耳膜的嗡嗡聲。
時間一分一秒地流逝,每一秒都像一個世紀般漫長。
就在陳默的神經因為長時間緊繃而開始有些麻木時,一種細微的、新的聲音鑽入了他的耳朵。
不是刮擦,不是敲門。
是……呼吸聲。
非常非常輕,若有若無,彷彿就貼在他背後的沙發靠背上,與他僅有一布之隔。
陳默的血液瞬間涼透了。他全身僵硬,連轉動眼珠的勇氣都沒有。他死死咬住自己的下唇,不敢發出任何聲音,甚至連呼吸都屏住了。
那微弱的呼吸聲,似乎停頓了一下。
然後,它改變了位置。
陳默感覺到,那聲音繞到了沙發的側麵,就在他蜷縮的身體旁邊,離他的耳朵不到半米的距離。
呼……吸……
緩慢,均勻,帶著一種非人的冰冷質感。
“它”進來了。
不是在外麵徘徊,不是試圖闖入。
“它”已經在這間屋子裡,就在他的身邊。
陳默緊閉雙眼,指甲深深掐入掌心,依靠疼痛來維持最後一絲清醒。他不敢看,不能回應,隻能遵循著最原始的求生本能——裝死。
那冰冷的呼吸聲,在他耳邊持續著,像是一種無聲的嘲弄,又像是一個耐心的獵手,在享受獵物最後的恐懼。
黑暗,濃鬱得化不開。
寂靜中,隻有那不該存在的呼吸聲,和他自己幾乎停止的心跳。
這一夜,才剛剛開始。